第五章

    姜婉凝坐在马车里,心神不定,手上的帕子被她捏了又捏,显出几分深刻的褶痕。

    她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她本来在书房等着雍玉璋,结果雍玉璋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这位杨大人,杨司徒。

    杨司徒一上来就说她不是姜夫人的女儿,她乃大雍嫡长公主——浔阳公主的女儿。

    她当时顿时就被这消息劈头盖脸的打懵了,连春桃都没来得及吩咐一声,就这么晕晕乎乎的跟着杨司徒派来的人走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我的母亲不是姜夫人,是那个尊贵无比的浔阳公主吗?

    浔阳公主的名声她略有耳闻。浔阳公主乃大雍的嫡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姐,不仅先皇尤其宠爱,赐予她“浔阳”封号;就连当今陛下也极其敬重这位长姐。

    更被人称道的是她那一片爱女之心。

    清河郡主乃浔阳公主的女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出生,浔阳公主怕她夭折,就连忙去了宫里,为她求太医,为她求封号。

    清河郡主是第一个刚出生就被赐封的郡主,甚至封号也是第一等。

    浔阳公主甚至每年在清河郡主的生诞日施宴给那些穷苦百姓,以此来保佑郡主平安喜乐。

    姜婉凝想着这些京中的八卦,内心渐渐欢喜起来。

    怪不得越长大姜夫人盯着她的目光就越冷淡,府里的丫鬟婆子也常说她长的既不像姜夫人也不像姜老爷。

    原来不是她自己不够好,姜父姜母不喜欢她,而是她压根就不是姜府的女儿,她是浔阳公主的女儿。

    不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喜欢的起来?但是没关系,她马上就能回到自己亲生的娘亲身边。

    姜婉凝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两扇华美的朱红色大门。

    母亲就在里面吗?她会满意我吗?

    纤白的柔荑紧紧捏着裙子,姜婉凝的心被紧紧的提了起来。

    那两扇朱门缓缓的打开了,但——只有一道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

    看样子绝对不是浔阳公主。

    姜婉凝眉头一颤,身体不自觉的前倾,急迫的想知道是谁出来了。

    杨司徒捋着自己的羊山胡,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他有些犯愁,该怎么跟这位姜姑娘说呢?先不提她的身份,她可是从太子那接的人。

    太子跟这姑娘还不知道什么关系呢?

    愁啊,杨司徒苦着一张脸,捋着自己的胡子,捋着捋着又有几根胡子毛掉了,他摸着自己稀疏的胡子,更愁了。

    登上马车,看见姜婉凝炽热的眼神,他莫名一哽,试探着开口道,“姜姑娘,那个……浔阳公主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了!但是——

    “大人,到底怎么了,您直说吧”姜婉凝看着杨司徒犹豫的神情,果断开口。

    犹豫再三,杨司徒还是没把刚才那一幕告诉她,只是说,“公主府现在很乱,待明日,再将您送来?”

    姜婉凝失落的低着头,眸子中的光渐渐熄灭。

    母亲是不愿来见她吗?

    姜婉凝一时之间杂念纷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司徒一见她垂着头就大感不妙。

    天知道这浔阳公主以后是不是能反应过来,我现在说这遭,不是影响了她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他连忙补救,“浔阳公主是非常想来见您的,毕竟母子连心,只是——”杨司徒幽幽叹气“

    这浔阳公主一时之间太激动了,现在公主府乱成一团糟,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姜婉凝听着杨司徒的安慰,心里也觉得他说的对,她来的实在是有些急。

    杨司徒看她神情渐缓,心里一安,接着开口道,“姑娘不如今夜先去我府上小宿一晚,明天让内子帮您打扮的精精神神,利利索索的去见浔阳公主”

    姜婉凝凝了凝眉,点点头,对杨司徒露了一个感激的笑“谢谢大人”。

    杨司徒的夫人是一个脸圆圆的,身材微胖的一个和善嫂子。

    她手脚麻利的替姜婉凝婉了个精致的发型,看着镜子中国色天香的美人,满意的点点头,“姜姑娘,你长的可真漂亮儿,跟那天上的仙女一样”

    姜婉凝也盯着镜子中的那个美人,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吗?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谢谢嫂子,还是嫂子的手艺好”

    杨夫人看到美人夸赞自己的手艺,心情更好了。

    她本就喜欢美人,更何况姜婉凝性子还如此温柔和善。

    她笑的合不拢嘴,利索的将手里的玫瑰镶金琉纹步遥插到了发髻里。

    姜婉凝穿上簇新的大红牡丹蝶纹襦裙,一张脸本就国色天香,更何况添了妆,更显得光彩照人。

    她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一举一动摄人心魄的女子,心里止不住的想,母亲会喜欢她吗?

    马车行驶在路上的时候,姜婉凝还在想这个问题。

    长公主府内

    浔阳公主和驸马几乎一夜没睡,二人脸上都十分憔悴。

    浔阳公主的眼眶甚至隐隐泛红,不知又哭了几次。

    雍天骄素白着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眼眶,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就这么依偎在长公主旁边,什么也不说,完全没有之前的一丁点儿骄傲神气。

    雍玉洳也沉默的立在一旁,不发一言,但他站在雍天骄身边,好像在为她撑腰。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的人心焦。

    “公主,驸马,人来了”小厮屏住呼吸,不敢惊扰了大厅内焦灼的氛围。

    “好……好好,我们马上过去”驸马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浔阳公主急忙赶了过去。

    雍天骄和雍玉洳落在身后。

    雍天骄苍白着一张脸,心里很恐慌。她就要见到娘的真正的女儿了。

    一股眩晕向她袭来,她抖着身体,手里拿的手巾帕被她揉的乱糟糟的。

    她回来我是不是就要该走了?母亲,弟弟,父亲是不是都要被抢走了?

    还有我那些珠宝首饰,华美服饰,甚至太子哥哥是不是都要被她抢走

    雍天骄好似着了魔,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响起。

    如果……如果,她没回来该多好啊?

    雍玉洳看她脸色苍白,身体发抖,还以为她是在害怕。

    他眉头一皱,上前扶着她颤抖的身躯。偷偷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阿姐,别担心,我只认你这一个姐姐”

    温热的吐息打在了雍天骄的耳畔,雍天骄身子不由得一颤。她好像第一次发觉从小跟在她身后当跟屁虫的弟弟已经长大了啊!

    看着雍玉洳稍显稚嫩但俊美的五官,她心中莫名一动。

    “谢谢你,玉洳”,雍天骄虚弱的靠在他身上,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虽生的并不十分出色,但常年病弱在身,长公主又为她搜罗各种珍稀药方,是已格外有一种西子捧心的柔弱美感。

    雍玉洳看着怀里虚弱的姐姐,他不明白为什么爹娘会相信那什么杨大人的胡言乱语,他才没有什么其他姐姐,反正他就只要这一个姐姐。

    姜婉凝已经等了一会儿,因为紧张她现在的手心出的都是汗。

    她要说什么呢?该怎么开口?听说她还有一个弟弟,弟弟会不会喜欢她呢?……

    还未等她把这些答案都想出来,就看见不远处三五道人影正朝这走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见其中一道窈窕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那是她的娘亲吗?

    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震的她头脑发麻,她一时有些胆怯,不敢上去。

    直到那几道身影站在她前方,她和一华美妇人直直对上了眼睛。

    浔阳长公主看着眼前容貌倾城的少女,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她和自己长的并不十分相像,但是她知道那必定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因为那张艳绝倾城的脸与她的外祖母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今逝去的圣德太后在四十年前还有一个更为闻名的称呼——大雍第一美人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浔阳长公主不由得心尖发紧,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女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哭嚎着,浔阳长公主把姜婉凝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姜婉凝感受着母亲身上温暖的气息,想到这么些年受到的委屈,也不禁流起了泪。

    母女二人哭做了一团。

    驸马赶紧上前,安慰着自己的妻子,看着眼前出落动人的少女,他内心也不由微微有些发酸。

    雍玉洳本不想搭理这个便宜姐姐,但看父母如此伤心流泪,他也不禁被感染,眼圈发红。

    雍天骄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旁边,看着眼前众星捧月的少女,长长的指甲狠狠扣紧了自己的手心,眼神晦暗。

    她想,她不喜欢这样。

    她突然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只见她按着自己的胸口,面色苍白的断断续续道,“母亲……我……好难受”

    果然浔阳长公主焦急的扭过头,雍玉洳也赶紧扶起她,“怎么回事?娇娇?是不是心脏又开始疼了?”

    “我……喘不过来气……”她无力的喘了两口气,那一张虚弱雪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小小的尖下巴更显得病弱可怜。

    “太医……快叫太医……”驸马着急的大吼,浔阳长公主正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不用……姐姐刚回来……叫太医太晦气了,我忍一忍就好了……”说着,她又咳了几下,长长的睫毛恹恹的垂下。

    “你还管她干什么?你的身体最重要”雍玉洳大吼道,“——太医,快叫太医”。

    姜婉凝垂下眼睫,她感受到了——恶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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