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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堂错

    上京城。

    平伯侯府,允同院。

    楚娴坐在桌前一一勾画账目,吩咐要交办的差事,两旁仆妇垂首侯立在侧,等着拿对牌钥匙。

    敷珑悄无声息地迈了进来,见了这场景,将茶放在了楚娴手边,就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堂内所有仆妇都走开了,敷珑靠近楚娴,轻轻道:“主子,二少爷闹着生病了。”

    楚娴闻声抬头,目光幽深。

    ******

    九个月前。

    上京城,平伯侯府。

    楚娴嫁入贺府后,贺府里众人十分尊重这位来自楚府的少夫人。不独因为贺大人贺沥处处维护楚娴,连李氏都客气三分,究其根本,因为楚府是四大家族之一。

    现下楚娴午睡起来,有些倦倦的,敷珑便陪着楚娴出了允同院,到处逛园子去。

    花园里一个丫环修剪着杂枝,一边跟身旁人闲聊道:“这天又闷又热,偏我们几个还要在这修树枝,说起来,大少夫人真是命好,嫁给了大公子,就没有见过那么细心体贴的人,大少夫人不吃鸭子,鸭子就再也没上饭桌了。”

    另一个丫环道:“是了,可是娇宠,没有姬妾,也从不往别处去。”

    “诶诶,你们说,楚家到底哪个姑娘最美了?”有人凑近了道。

    “头一个,大少夫人肯定是美的,不然大公子怎么如今转了性,”说到这,那声音变低了:“诶,你们知道吗,当初为这桩婚事贺大人还劝了许久呢。”

    “是呀是呀,要早知道今天,大公子何苦挨那一顿打。”丫环叹道。

    “嘘,小声些。”

    “论最美,那还是楚大姑娘,那年我在施粥铺上见了她,她简直恍若神仙真人,你们这些没见过的根本想象不到!”这声音掩饰不了激动。

    “你们这些小蹄子是活久了,没心思干活,有空说闲话!”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传来,是家里的管事贾嬷嬷。

    丫环们瞬间作鸟兽散。

    花园不远处,两人站在树下,敷珑扶着楚娴,看了她的脸色,轻声叫道:“姑娘?”

    楚娴收回视线,一边道:“敷珑,你又忘了。”

    敷珑立刻道:“是,少夫人。”

    楚娴转身,随手摘下一朵花,心思渐渐漂浮起来。

    那些丫鬟说的话都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了,但她现在并不想整治什么,与其说是她心怀大度,不如说她根本没心情处理这些。

    丫鬟们拿她和楚华相比较的那些话,比起她以前在各种宴会上听到的话要客气多了。这是因为她现在是主子,而以前那些贵族千金,可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现如今,她既然是主子,她看她们自然地就带着上位者的闲适之意,这些话,她听了并不动气。

    但她也并不高兴。尤其是在听到那一句“可是娇宠”。什么叫娇宠?恃宠为娇,有爱则宠,那么,她是被娇宠着吗?

    ********

    七个月前。

    上京城,夜明坊。

    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疾步走进天薰阁,连声道:“月娘,月娘?”

    月霓裳掀开珠帘,道:“赵妈妈,我在。”

    夜明坊的掌事赵曼娘,人称一句赵妈妈。赵曼娘三十余岁,从二十六岁转为掌事,打理夜明坊已有十年。她向来喜欢鲜亮明媚的颜色,一身水红穿得艳而不俗,就像合欢花般妖冶动人,因此早年间常常有人叫她赵合欢;妆容也精致,往往涂了大红口脂,比起年轻时候竟然更添风情。

    赵曼娘拉住月霓裳道:“月娘,你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月霓裳慢慢把手从赵曼娘手里抽出,她笑容满面地道:“李公子有心,我也有情,一见倾心不易,还请妈妈成全。”

    “有情无情的,我倒不多说了,这位李公子不是大齐人,以后若要远离故土,这样,你也要跟他吗?”赵曼娘皱了眉,开口劝道。

    月霓裳好像完全沉溺在恋情之中,她一脸甜蜜地道:“他去哪,我就跟着去哪。”接着见了赵曼娘的神色,大概担心赵曼娘不肯放她,于是道:“赵妈妈,除了李公子的那份,我再出一份家私给妈妈,也算报答这几年来妈妈的照顾之恩。”

    这番话将赵曼娘想要说的话噎在了口中——她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她了。赵曼娘起了身,道:“也好,赎了身总是好的,望你以后珍重。”

    月霓裳跟着起了身,她拉住赵曼娘道:“妈妈,还有一事相求,我赎身的事情先不要告知外人,等我和李公子上路了,再行公布吧。”

    赵曼娘立在那里,似笑非笑:“你担心什么?”

    月霓裳放开了手,行礼道:“我只求跟李公子离京之路一路顺畅,多谢妈妈了。”

    赵曼娘点了点头,离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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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个月前。

    平伯侯府,允同院。

    敷珑听了一个小丫环的禀告,进了内房,向楚娴道:“少夫人,思同院有丫环来说,二少爷昨儿个吃酒感染了风寒,现下发高热了。”

    楚娴头也不抬地道:“那就去请大夫,还要我亲自去请不成?”

    敷珑被呛,知道楚娴是为着姑爷还恼着,也不敢出声,又走了出去,亲自去回那个小丫环。

    好一阵儿,见敷珑回来,楚娴抬头看去,敷珑上前道:“少夫人,二公子确实病得重,大夫人那边还有贺老爷,恐怕一时也顾不过来。”

    楚娴这才起身,道:“请的大夫这么没用?”

    敷珑道:“许是有用,您也过去看一眼的好。”

    楚娴不说话了。

    到了思同院,楚娴一步步走进去,闻着药渣味,她下意识地拿帕子遮住了鼻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思同院,她与贺唯素日并不亲近,贺唯常常住在般若山的博页堂,因此他们也不怎么打交道。

    进了内房,贺唯身边的大丫鬟秋月就来了,她向楚娴行礼,道:“大少夫人万安。”

    楚娴点头,随即向床上的贺唯看去,见他还在昏沉,楚娴就走向一旁,向大夫仔细问他的病情,秋月见状忙引着楚娴坐下。

    秋月道:“大少夫人您这边坐,请用茶。”

    楚娴接了茶便要坐下,突然见了椅子上的坐垫一愣,听了秋月的轻唤,她放下了茶,这才坐下。

    大夫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概就是年节时候,比平日多饮了酒,又赶上吹了凉风,勾起脾虚之气,虽无大碍,也要保重身子。

    这边大夫的声音未停,那边贺唯的声音也响起来了,显然是醒了过来,楚娴嘱咐让大夫好好治病,就出了思同院。

    过了两日,贺唯病好了,亲自到允同院向楚娴道谢。

    “这几日生病,多谢嫂嫂看顾,家里劳您操持。”贺唯躬身道。

    楚娴坐着受了这礼,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我是不想你哥哥忧心,你为了尊长,也该照顾好自己身子。”

    贺唯看了一眼楚娴,低头应是。

    看着贺唯离去的背影,敷珑的声音也响起,她在一边念念道:“少夫人,姑爷外放的事,您何必生那么大气,丰州虽然偏凉,姑爷还不是想着以后做出政绩来,为了前途稳当?何况不用去丰州,您在上京不是不好吗?听说丰州那边巫蛊盛行,吓也吓死人了。”

    ********

    一个月前。

    这日是每年三月的却桃林春会。

    楚娴和楚容一起去了般若山,两姐妹又坐在六角楼下,还是一样的桃花,还是一样的诗会,只是主持诗会的人,不再是薛囡,变成了俞传嫣。

    楚娴听着大家吹捧俞传嫣,一时间有些无语,心道俞传嫣的诗作还不如薛囡,她实在是说不出夸的话来。

    楚容察觉到了楚娴的心思,道:“要不要逛逛?”

    楚娴看着不远处的顾长幸,收回视线道:“我去随便走走,待会儿再回来,你好好逛。敷珑,你在这等着就是了。”

    楚娴果真就自己走了。

    楚容看着久坐的顾长幸,两个人终于对视。

    楚娴随便走着,脚步无意间,慢慢就走到了博页堂。

    远远瞧见了辩真阁,她想起第一次去拜见秦平大师,那是和贺淮、贺唯初见,那时贺唯还嘲弄她,谁知道他今天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句嫂嫂,她忽地笑起来。

    走近了挽夕轩,楚娴这才叫了人问道:“小哥儿,你可知贺家二公子贺唯现在哪里?”

    那人也未起身,道:“你是什么人?”

    “是家里母亲大人嘱托,叫我来给二哥儿送东西,我从未来过,因此在到处问。”楚娴笑道。

    “原来是贺家姑娘,您往前面往右走到底就是,那处院落就是贺公子的住处了。”这人指向远处道。

    楚娴笑着谢过。

    依着那人的话,楚娴走到了一处竹林遮蔽的院落,白墙黑瓦,石子铺就一圈,颇有几分清幽静趣。

    楚娴叩了门,立刻有小厮来应门,见了是楚娴,连忙下跪道:“大少夫人万安,您怎么今日儿来了?”

    楚娴笑道:“往日二哥儿总在这里躲着,母亲想念得紧,要我来看看你们照顾得尽不尽心。”

    忠远连道:“劳夫人和少夫人操心,主子还在外面参加诗会呢,请少夫人先用杯茶。”

    楚娴应是,走进了内屋,她踏步进去,在满院光影的映照下,只是一眼,她就停住不动了。

    她恍惚走错了时空。

    这满屋的椅子都铺上了坐垫,这满屋的坐垫全部都出自她和楚容之手——那是好多年前,她和楚容因楚宜百花宴面容受损一事,被楚华罚到听风寺去修行,为了生计,她和楚容不得不做绣活补贴家用。

    当初六静师太说,她们可以做些绣活,她可以替她们寻销出路,到后面,还让她们搬到了念念堂。她们说,上天有幸,让她们碰见了六静师太,六静师太真是个好人。

    可为什么不是络子,不是绣帕,而是坐垫,为什么听风寺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坐垫,为什么不论她们做成什么样,总能全部卖出去,原来,竟是如此。

    这时,忠远奉上茶来道:“少夫人,您请坐。”

    楚娴没有说话,忠远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听见这声音越来越近,楚娴应声抬头,贺唯踏进半只脚,一手扣住房门,可见心绪起伏。

    “你……”贺唯道。

    楚娴拿着手里的这副青莲坐台,似乎想起了自己和楚容每每坐在绣架前的点点滴滴,她抬头道:“贺唯,你有打算求娶我妹妹吗?”

    见贺唯不说话,楚娴放下了青莲坐台,她转过身来道:“你存这心思多久了?你哥哥知道吗?”

    贺唯另半只脚也迈了进来,他随手关上了门,突然应声道:“他不知道。”

    楚娴一愣,站起来道:“你怎么关了门?”

    贺唯站在那里,早前因为楚娴第一句话产生的松快感消失殆尽,他似乎感觉到上天在捏紧他的心脏,令他不得不一再停顿:“因为,这个人,是你。”

    楚娴呼吸一窒,全室寂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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