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乾一手机一直在响，他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起这通电话。

    张书卿在那头语气算不上好，“大过节的，你怎么不去杨家拜见拜见。”

    沈乾一笑说：“妈，过年这几天我都忙成陀螺了，剩下这一天，算是忙中抽闲，我休息休息。”

    张书卿皱眉，沉声又说：“你爸在那个位置，多有不便，你心思别被外边不着道的人迷了去，你别忘了，你姓沈。”

    又是这句话，沈乾一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下意识的去摸烟，又想到这是什么地方。

    他忽然笑了，“知道了。”

    宁晚看着沈乾一，周围的路人从他身边走过去，她这才觉得，沈乾一与这个环境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他就站在那里，穿着灰色大衣，打着电话，神色寡淡，整个人清冷得不要太过分，像是被人无意间放入这里一样，太突兀了。

    手里还提着蓝色的购物筐，但却一点儿也不像来购物的，宁晚暗自地想，他和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地方一点都不相符，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您好！”一道男声的出现。宁晚回神，转身去看，是一个五官很深邃的混血男生，有些腼腆地对她说：“你好，刚才在那边看到你，请问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男生很有礼貌。

    宁晚怔了怔，看着男生，带有几分歉意的微笑说：“嗯…不好……”

    “意思”两字还没说完，肩膀被人揽住，沈乾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低头对她说：“选好了吗？”

    宁晚点点头，“就这个吧。”

    再转头去看那个混血男生，两人之间的亲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男生一脸“了解”的表情，有些尴尬一笑，对着两人边点头边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宁晚摇了摇头，笑说：“没有没有。”

    待男生离开，两人也去前台结账，对刚才的插曲谁都没提。

    回到车里，沈乾一从烟盒里抖出根香烟，偏头拢火点燃香烟，一缕淡青色烟雾飘起。

    宁晚侧头看向沈乾一，还是对刚才在超市里的小插曲开口说：“刚才在超市里那个男生是给我要微信的。”

    沈乾一呼出一缕白色的烟雾，点点头，“看出来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其他的意味。

    宁晚有几分猜不透他的心思，故意笑着问：“你不吃醋？”

    沈乾一闻言低头笑了笑，转头看向她，连眼里都带着笑意，仿佛那句话是有些可笑的感觉，说：“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语气平淡，平淡到宁晚想去剖析这句话后面是否有掩饰的勇气的没有。

    她在心里笑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么幼稚的想法呢？那个连爱人都只有三分的人，怎么会去做“吃醋”这种幼稚到无聊的事。

    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宁晚笑了笑，说：“走吧。”

    坐在车里，路边的绿植不断的往后退，心中顿感一阵烦闷，已没有去时的喜悦，如同布满乌云的天空，只差一声惊雷，便落下倾盆大雨。

    车停在胡同口，两人提着东西走回四合院。宁晚心中闷闷的，没说什么话，把买的货品放到一旁，就坐在院中的躺椅上。

    沈乾一看着宁晚躺在椅上，从刚才下车，她都是神色淡淡的，一句话也没说。

    沈乾一看得出宁晚情绪不太好，去房里拿了条毯子，把毛毯盖在她身上，蹲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轻声问：“是有什么事吗？瞧着你心情不太好。”

    宁晚回眸看向她，那人蹲着，比她坐着还矮了些，仰着头看她，眼里多了些温柔，深意沉沉。

    宁晚摇摇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了。”

    很假的借口，沈乾一带着三分玩笑的语气，继续问：“到底什么事儿让我们简简这么烦心，给我说说，我给你做主。”

    宁晚还是摇头，强打起精神来回他：“真没事，休息下就好了。”说完闭上了眼。

    沈乾一蹙着眉站起身，沉沉的看了她两眼，迈步进了屋里。

    宁晚睁眼，看着天空，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了，竟然敢甩脸子给他看。

    仔细想想，为什么会“不吃醋”呢？无非就是不“爱”，甚至是不在乎。

    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久了，也变得暖洋洋的，宁晚干脆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昏昏沉沉的都快睡着了。沈乾一从里屋出来，摸了摸宁晚的脸，摇了摇她，待她睁开双眼，笑说：“冬天在外边儿睡着，你也不怕感冒。”

    宁晚撑着身子坐正，“没睡，刚才刷了会手机，就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

    沈乾一笑了笑，“行了，我叫人送了点饺子汤圆过来，吃点吧。”

    “还有汤圆？”

    沈乾一笑，“这不惦记着你是南方姑娘，元宵节要吃汤圆嘛，就叫人送了点。”

    宁晚暗叹口气，他总是这样，永远漠然，永远置之事外，又偏偏让你忘不掉。

    进了屋里，依旧是上回那个檀木食盒。桌上放着一碗饺子一碗汤圆，还有一些小菜。

    他习惯很好，在吃饭时很少说话，两人食不言寝不语的吃完了这顿饭。将盘子放到食盒里，宁晚去厨房洗手。

    沈乾一走过去从后边环抱住，宁晚冲洗的手一顿，就听见他说：“简简，别生气了，我那句话不说是随口一说。”

    他总能毫不费力的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

    沈乾一又轻声说：“我那不过是句瞎话，你也还当真了，我这人好面儿，心里吃味也说不出口，您就别生气，行吗？”

    宁晚睫毛轻颤了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随口哄人的一句话，还是真心的。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对这个人，她永存贪恋。

    擦干净手，宁晚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人，他眼里全是温柔，嘴角带着笑容，那笑容颇有纵容，宁晚甚至能从他眼中的倒影里看见自己。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沈乾一抬头揉了揉她的耳垂，从额头慢慢吻下来，吻过眉心，鼻尖，再到嘴唇。

    带着无限柔意的轻吻，描绘她的唇形，才开口问：“不生气了，行吗？”

    宁晚拍了下环在腰上的手，“好了，我要去贴春联了。”这算是消气了。

    沈乾一移步跟了上去。两人一个抹胶水，一个往上贴，配合得倒是默契。贴好后，两个人往后一站，看着大门，宁晚开口说：“这才有了些年味。”

    四合院砖红色大门上贴起来红色的对联，看起来喜气洋洋。

    沈乾一静看着，心中头一次觉得这四合院有了个家的感觉。

    “下次我找个书法界的大拿帮忙写一副出来，还得你来贴。”

    “行啊！”宁晚笑回。

    “咱们下午出去吃吗？”宁晚问他。

    “不用，大院老宅里的阿姨等会儿就过来。”

    “这过节时候，阿姨愿意来吗？”

    沈乾一笑笑，揽着她说：“放心吧，她还巴不得来呢。”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传来，“做什么站在外面？也不嫌冷。”

    宁晚回头看去，是一个身材胖的中年妇女，头发烫成小卷盘在脑后，手里提着两篮子菜，笑眯眯的走过来。

    沈乾一先一步走过去，“不是叫您在超市门口等我去接来您吗？您怎么就自个儿过来了呢？”

    妇人满脸带笑，“要你去接什么呀。我啊，最近学了那什么滴滴打车，方便得很。”

    沈乾一笑了笑，伸手去接妇人手里的菜篮，妇人把手一偏，“哎呦，就这几步路，我自己提进去了。”接着抬眼，对宁晚颔了颔首。

    妇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厨房，把东西放好再出来。

    沈乾一牵着宁晚走过去，“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宁晚。”

    “这是从小就照顾着我的，刘妈。”

    刘妈打量了宁晚一眼，笑眯眯的说：“宁小姐，您好！”

    宁晚笑说：“您客气，叫我宁晚就行了。”

    刘妈笑着应了声，接着对两人说：“你们聊着，我先去收拾收拾。”

    两人走到院子里，抬了一对黄花梨木圆椅对坐，桌上摆了一盘葡萄，是刘妈买来的。

    二月间的光影，桂花树仍是翠绿繁茂的样子，等到八，九月间时，定是金桂开花满园香。

    “你还真没说错，你看刘妈开心的不行。”

    沈乾一点点头，“刘妈她儿子早些年出国了，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所以逢年过节都是和老爷子在老宅里，我要是请她来这帮帮忙，就开心得不行。”

    沈乾一捂火点了支烟，斜靠进椅子里，问：“吃完饭想去哪儿玩？”

    宁晚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好去的地方，摇摇头，“不知道。”

    沈乾一笑笑，“您是打算吃完这顿饭就休息了？”

    宁晚摘下一颗葡萄，且吃且说：“那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了。我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就去买烟花，玩得都不找家。”

    说完又摘了颗葡萄，递到沈乾一面前，“你尝尝，可甜了。”

    沈乾一低头，就着宁晚的手，“确实甜。”

    两人干脆把中间的小桌抬开，把圆椅并在一块儿。风一吹，桂花树上发出“簌簌”的声音，桌子被抬到宁晚那一侧，她时不时摘下几颗葡萄，自己吃一颗，喂给沈乾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