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的教室里就像菜市场一样吵闹，课桌之间的过道全被聊天打闹的学生阻塞住了。
还好“裴凛”的座位比较靠前，是在正数第二排。坐在他前面的是个矮个子短发女生。
“裴凛”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和任何人搭话，只是沉默地拿出教材翻了几下。
苏玖三个人围着他站了一圈，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裴凛”。
涂图看着眼前这个“裴凛”低头看书的模样，脑海中自然地浮现起了现实中裴凛伏案办公的样子。
虽然都是安静地低头工作或学习，但那个裴凛给人的感觉是无时无刻不在释放出一种强大的气场来影响周围人……
眼前这个“裴凛”则是更加孤僻一些，像是渴望把自己缩回壳里的蜗牛。
“他真的是处长吗？”涂图忍不住问道。
李子尧也抬头看过来。
苏玖想了想，道：“我猜测裴凛应该是中了妖怪的幻魇术，至于眼前这个人……可以说是他，也不是他。”
涂图和李子尧听完更加迷惑了。
“是他，又不是他是什么意思啊？”涂图认真地问道，“还有这个幻魇术我也没听说过。”
苏玖解释：“幻魇术是蛟族一族的秘术——”
正说话间，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把苏玖他们吓了一跳，话音也戛然而止。
尤其是李子尧，他听到上课铃声后下意识就想跑回座位上，架势都摆好后，他才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透明人的状态。
苏玖拍了拍自己受到惊吓的心口，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学校的上课铃声为什么要搞得声音这么大，还这么吓人？”
“那就得问我们的脑残校长了，”李子尧一脸蛋疼的表情道，“据说他认为这个铃声更能把学生的思绪拽回课堂上。我们都私下骂他有病。”
“是挺有病的。”苏玖赞同地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离“裴凛”的书桌隔开了点距离。
刚才下课时过道里学生来来往往的，她不想被学生在身体里穿来穿去的，这样虽然没啥影响，但感觉太怪异了，于是就贴紧“裴凛”的书桌站了一会儿。
现在学生都乖乖回到座位上坐好了，她也终于得以获得了活动的空间。
苏玖接着说她没讲完的话：“蛟族一族以幻术见长，其中幻魇术就是其中一种最厉害的幻术之一。”
“幻魇术其实蛮复杂的，我简单给你俩讲一下大概吧。”
“嗯……简单来说就是，施术的妖怪将另一个人的记忆植入到中了幻魇术的人的脑海里，让他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就是另外一个人。这个过程被称作魇。”
苏玖看到涂图张了张嘴好像要说点什么，她连忙阻止道：“有话稍后再说，先让我把幻魇术讲完。”
涂图听话地点了点头，闭上了嘴。
“至于幻就是依照植入的记忆来构造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记忆的主人生活过的世界。”
“也只有这样，幻境中的一切才显得真实，让被植入记忆的中招者更加不会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在告诉你，你就是你，这就是你生活的世界。”
“总结一下就是，这个幻境是以前真实存在在这个学校里的场景，只不过以裴凛的躯体来给我们再重演一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等一下，我捋一捋。”李子尧觉得这个什么幻魇术比数学课还难听懂，他指了指在认真听课的“裴凛”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裴凛的壳子，但灵魂是另一个人？”
“也可以这么说吧，”苏玖点头道，“他现在的行为方式都是被植入到大脑中的，完全是记忆主人的行为方式。”
“那怎么才能破除这个幻术啊？”涂图满脸担忧地问道，他听着就觉得这个幻魇术是个很高深的法术。
“噢，只要中了幻术的人醒悟过来，记起自己真实的身份就行，这种幻魇术自动就解了。”苏玖答道。
“听起来还挺简单的嘛。”李子尧满脸轻松地说道。
他还以为还要找到发动幻术的妖怪打一架呢，没想到只要自己能醒来就可以解了。
“简单？”苏玖嗤笑一声，反问道，“如果我现在和你说，你实际上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根本不是高中生李子尧，你会相信吗？”
“啊？”李子尧愣了一下，然后说，“这也太扯了吧！我怎么可能是乞丐？”
“对啊，即使有人告诉你了，你不是你，你也不会相信的。”苏玖耸了耸肩，指了下正在认真做笔记的“裴凛”，“何况是没有任何人提醒的他呢？”
李子尧连说了好几个卧槽，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这个醒过来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要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中了幻境，实际上他是另一个人。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这人指定有什么精神病。
“那醒不过来的话要怎么办？永远困在这里吗？”李子尧喃喃问道。
苏玖歪头想了一下：“幻魇术主要是从死人身上提取记忆的，一般要是到了那个死亡的时间点而中招者没醒过来的话，那么他就会死在幻境里，现实中自然也就死了。”
李子尧又是蹦出了一连串的卧槽，他指着“裴凛”的手指都有点颤抖：“那岂不是他已经死了！我们学校里死了一个人？”
苏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你们学校不是刚死了三个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李子尧只觉得更冷了，他害怕得往涂图身边靠了靠。
“话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之前死过谁啊？”苏玖拧眉问道。
李子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死人这种消息一般都会传得飞快，但我从来没听过有谁死了，除了昨天那三个人。”
“昨天那三个人你知道都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吗？”苏玖又问。
这个好像在群里聊天时看见有人发过。
李子尧仔细回想了一下：“名字我就看过一眼，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一个姓李，两个姓王，还是姓赵的，反正是很常见的姓，名字倒是很复杂，我就没仔细看。”
“哪个班的？”李子尧摩挲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打响指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十班！是十班！”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课堂上老师讲课的声音也正好停了，好像让学生自己做题，耳边只剩下了沙沙的写字声。
苏玖木着脸想果然是十班，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李子尧则是哭丧着脸抱紧了涂图的一条胳膊，他觉得现在自己就好似处在一片墓地之中，灵魂都出窍了。
正逢“裴凛”抽出一张卷子摊开在桌面上，在左上角的位置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玖看了一眼，抬头问道：“马韦良，那三个人中有这个名字吗？”
李子尧努力把宕机的大脑运转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没有，我记得没有姓马的。”
教室里依然很安静，老师坐在讲台上批阅卷子，学生们都坐在下面安静地做题。
不过也有例外……
苏玖朝教室后排瞅了一眼，果不其然，刚才欺负“裴凛”的三个男生和他是同班的，此时正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面。
坐在后面的可能都是几个问题学生，他们不像前面的同学那样低头认真做题，而是像坐不住一般，东扭扭西看看的，或者干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苏玖垂眸思索了一番，然后抬脚向那三个男生的方向走过去。
三个男生的座位是挨着的，两个人是前后桌，另一个人是邻桌。
苏玖过去在他们桌面上瞥了一眼，上面赫然摆了三张数学试卷，试卷上几乎是一片空白，没写几个字。
但还好，他们都在卷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李子尧！”苏玖头也不回地喊道，“李岱懿这个名字在那三个名字中吗？”
李子尧此时稍稍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紧贴着涂图站着，他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反应了一会儿，说道：“是笔画很多的那个懿字吗？好像是有这个名字。”
他眼神飘到了那三个男生的位置：“卧槽，死的不会就是他们三个吧？”
苏玖没搭话，而是继续问：“那王德徽和王茗呢？都有吗？”
“对对对，就是这三个名字！”李子尧像是被打开了记忆开关，一下子从涂图身边跳开了。
他本来想去苏玖那里再看一眼这三个名字，确认一下。结果他刚迈了两步出去，就见眼前的景色飞速变换。
“卧槽！”李子尧大叫了一声，连忙又后退了两步，去涂图身边寻找依靠。
苏玖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场开了十倍速的电影，教室里的学生们这一秒还在穿夏装，下一秒就换上了冬装。
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像被加了瞬移键一样，上一秒还在门口，下一秒就来到了眼前。
外面树上的叶子从绿到黄到落下，再重新绿了起来……
苏玖闭了闭眼睛，刚才时间流速太快，出现在眼前的事物太过于让人眼花缭乱，她感觉有点头疼。
李子尧瑟瑟发抖地靠着涂图，终于等到了时间流速变得正常起来，眼前的事物不再飞速变换。
苏玖看了下旁边坐着的学生，已经不是那三个人了。她扫视了一圈，在后排靠窗处又看见了那三个人。
随着时间的改变，学生们的座位也会变换。
苏玖向前看了一眼，“裴凛”也不在原来位置上了，他被调到了第一排。
“这……这是什么情况？”李子尧惊魂未定地问道。
“噢，正常情况。”苏玖收回了视线，朝着李子尧他们走过去，“植入的记忆一般都会跨越一定的时间，但幻境不可能持续那么长时间，所以就把在记忆中没那么重要的事情压缩了，只把对于记忆原主人很重要的事情给展现出来。”
在变换之前，这里还是烈日当空的白天，现在已经变成了夕阳西下的黄昏。学生们也从短袖换成了轻薄的春装。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个的状态，你们就用这种状态上高考考场吗！”
李子尧被喊的一个激灵。
苏玖倒是觉得这种体验很神奇，她没上过学，更没有经历过什么考试。但是她知道，在人类世界里，大家都把考试看得很重要。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李子尧突然道。
苏玖还沉浸在对于考试的新奇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现在应该是四月份了，那三个人死亡是在五月七号晚上，我们入幻境是在五月八号晚上。那个马什么的人死的时间一定在这之前，”李子尧忧心忡忡地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苏玖有些惊喜地看向他，夸赞道：“不错嘛，胆子挺小，但脑子转的还算快。”
李子尧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
在李子尧说完时间不多了那句话之后，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涂图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一点。
刚才是面如死灰，现在就是面色惨白。
伴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一窝蜂地跑出了教室，嘴里高喊着吃饭了，吃饭了。
霎那间，教室里只余下了零星几个学生，其中就包括“裴凛”。
苏玖看着涂图那个样子，心想再不安慰他几句，他可能就真的要在这里站成个雕塑了。
“其实这个幻魇术也没有那么可怕。”
苏玖的突然开口使得李子尧一脸懵。
“裴凛是个很厉害的妖怪，在这个世上能比他厉害的妖怪也没几个了。幻魇术虽然不好破解，但其厉害程度也是要取决于施法的妖怪的。裴凛的妖力应该和施法的妖怪不相上下，所以他一定可以破解这个幻境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苏玖看着涂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又加了一把火道：“况且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到时候也可以帮点忙。”
涂图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过来，鼻子一皱，当即就要哭了出来。
李子尧后知后觉道：“我说你刚才怎么那么僵硬呢，原来是在担心裴凛啊。”
说完，他大气凛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事，还有我们呢！”
哇的一声，涂图哭了出来。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你们真好。
这一下弄得李子尧手忙脚乱的：“你怎么又哭了，不是，你这泪腺真发达。”
苏玖一时间竟有了一种带孩子的感觉，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余光一瞟，那边的“裴凛”已经收拾东西起身了。
她看向对面的一人一妖，言简意赅道：“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