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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暾之死(一)

    七月初的天气延续了六月的变幻莫测,早上还是阳光猛烈,下午却乌云密布、骤雨狂风。弘暾听完课从皇宫出来,正由龙津驾着马车载着他往王府赶。雨势渐大,快到一眨眼就已看不清路况。龙津被雨水糊了眼睛,他不得已只好放慢车速,侧过头对马车里的弘暾道:“少爷,雨太大了,赶路不安全,不若先找个地方……”话还没说完,一辆飞驰的马车从他们侧方正正冲出来,将他们连人带马整个撞翻,弘暾所在的车厢更是直接被撞飞好几米。

    “少爷!”龙津被撞到地上,连滚好几圈才停下来。他趴在地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血水。那冲撞过来的马车马头已被撞到稀烂,迸出来的脑浆和大量马血被重重的雨水冲刷得到处都是,不一会儿便蔓延成大片的血泊将他们包围。

    龙津只觉两眼发黑,他踉跄地冲到弘暾那边,手脚发软地将昏迷不醒的弘暾从变形的车厢中拉出来。“少爷!”龙津轻拍弘暾的脸,弘暾吐出一口血,短暂地睁了一下眼睛,又昏死过去。龙津心里万分焦急,忙喊路人帮忙,报官的报官,去王府报信的报信。

    有路人去检查另一辆马车是否还有人健在。那辆马车的马夫被撞得脸骨都凹进去了,自是没有生还的可能。马车里还有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路人将他摇醒,他神志不清地说出他是多罗里郡王府的管事,他哆嗦着掏出腰牌,让人去多罗里郡王府报信。龙津又惊又疑地瞪着那边,他看到那死去的马夫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有条刚伤不久的口子,分明的刀伤,而且划出的伤口尾部呈现一种特殊的弯曲弧度,多年以前他曾在哪里见过。

    龙津顾不得这诸多疑惑,只一心想把弘暾送回王府治疗。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兵荒马乱过后,府内太医诊断出弘暾得了严重内伤,他怕自己医术不精耽误世子伤情,恳请宫中大太医前来联合诊治。这件事不仅将允祥从兵部召回,还惊动了雍正,雍正立即派宫里最好的几位太医前来。

    允祥回到王府,先是询问太医弘暾伤情,然后问龙津具体情况。龙津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说给允祥听,包括他看到的那马夫手臂上的口子。他疑惑道:“现在想来,那马夫简直像是逃命一般驱的车……”

    允祥神情凝重,道:“个中隐情,一查便知!”他立即修书一封,命人送去皇宫。

    龙津衣带不解,终日侍候在弘暾床前,带着深切的自责和愧疚。明璟眼看着弘暾生死不明,看着龙津自责、自我折磨到面容枯槁,又别无他法时,忍不住抱着筠贤大哭一场。

    太医们用了几天重药,好不容易将弘暾的内伤压下,眼看有些希望的时候,没想到内伤竟引发了他的旧疾附骨疽。弘暾日夜全身剧烈疼痛难忍,用药也不见效果,十分痛苦,就这样硬生生熬了十几天,王府上下也跟着一天比一天心碎。明璟每天和龙津守着弘暾,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出去抹一抹眼泪,又接着回去继续守。

    这天清晨,弘暾难得醒来,龙津立马就察觉了。他跪在床前,急切地对弘暾道:“少爷,您醒了!您还疼吗!”门外的仆从闻声已经激动地跑去叫太医。

    主仆两人瞧着对方瘦脱相的面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弘暾艰难地虚握住龙津的手,流泪道:“往后你再重新找个主子,我恐怕要食言,无法再和你踏遍万里山河……早知如此,我不该花那么多时间去读书的……”他话音刚落就含恨咽了气,偌大一个人竟就这样被活活疼死了。

    “不!”龙津绝望大哭。

    又是一个沉重的雨天。自从弘暾去世,王府上下愁云惨淡,一片死气沉沉,就连天气也像要映衬王府的惨状一样,明明辰时已经过去许久,天色却暗得像卯时一样。

    允祥身穿朝服,穿戴整齐,显然是要进宫面圣。他打着伞刚走出院子,就看到龙津跪在院子门前,跪在瀑布般的雨中等着领罚。允祥眼睛不由一热,他走过去,摸了摸龙津的脑袋,道:“你起来罢,这事怪不得你,本王已经失去弘暾,不想再失去你,好孩子……日后,你可还想回宫里?本王可以为你在皇上面前说情……”

    豆大的雨水不断滴进龙津的眼睛,那冰凉的温度似乎也无法消散他眼底的炽热。他鼻子一酸,动容到说不出话来,只能缓缓弯曲僵硬的脊背深深给允祥叩头,行个庄重的大礼。

    允祥又是眼睛一热,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离去。

    养心殿,东暖阁,雍正罕见地抽起旱烟。烟雾缭绕之下,桌子上凌乱地打开着许多未批的奏折和书信。他瘫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案桌前一丝不苟的允祥,道:“前阵子南方来信,天地会的爪牙貌似上京了。撞死弘暾的马车,那管事确是弘皙府上的管事不假,但那马夫身份还有待确认。龙丹去看过尸首,他认出那马夫手上的伤口乃其属下所划……”

    “你是说弘皙已和天地会勾结?”允祥惊道。

    烟雾中,雍正半眯的眼睛发出的寒光尖锐得犹如刀子。“出事当天,暗影监视弘皙私产时,发现有人在酒楼后巷秘密往来,后来不慎被发现,打斗时伤过一人手臂。如果不是弘暾的马车突然出现在那里挡住他们,根本没人知道其中一人就有弘皙的管事。本想将那管事关进牢里严刑拷打,没曾想他刚踏进牢房半步就突然吐血身亡,死无对证……”他又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然后道:“下面来报,最近城中确实多了些外乡人……与暗影交手之人,听闻武功用的大多都是江湖路数,朕很难不把他们联想在一起,恐怕……”

    听到这里,允祥也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你想我怎么做。”他道。

    “弘皙和天地会那里,朕自会派人盯着,只希望你不要埋怨朕将弘暾之事处理得过于轻忽。你放心,他日朕自会让他付出代价!”

    允祥没有回话。没有人知道,他越累,腰板就挺得越发笔直。连日来的劳累和丧子之痛几近将他精神掏空,他木然地盯着地毯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余下之事我不会再过问,你看着处理便是。有些时候我会在想,兴许你是对的,近来我越发这样觉得,身处皇室,奢望什么高枕无忧的日子,简直痴人说梦!我还要去兵部检查武器进度,先行告退。”说罢甩袖离去。

    “唉,十三弟……”

    是夜,龙津仍为那死去马夫手上的刀伤所疑惑,他夜探多罗里郡王府,想探出个究竟。相较以往的夜夜笙歌,多罗里郡王府此时显然收敛许多,亥时才刚过,府内大部分院落便已熄了灯。只是,就算再怎么隐藏在夜色中,再怎么假装风平浪静,也不能完全抹去平日纸醉金迷的痕迹,在不起眼的角落还是隐隐传出很多不堪的靡靡之音。下人尚且如此,当主人的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还是能让人直接看出虚伪二字。

    龙津在多罗里郡王府各大院落的房顶游走穿梭,找寻许久也看不出弘皙宿在哪里。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挨个屋子找时,北面的围墙突然有个黑影从那里跳出府外,于是龙津赶紧跟过去。

    那黑影脚步极快,龙津勉力跟上,但当他发现黑衣人前行的方向竟是怡亲王府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掷出一枚暗器,企图阻挠黑衣人的步伐。那黑衣人身手果然了得,他转身随便将刀一挥就轻轻松松将暗器打下。

    “你变弱了,这五年来我等每日刀尖舔血,而你却在王府‘韬光养晦’……”

    龙津听到那把声音,瞳孔瞬间放大,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又听那黑衣人道:“城里进了虫子,我等都被派出来捉虫了,你不要随意插手乱了计划。”说罢,那黑衣人利落地翻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龙丹……”龙津缓缓喃呢出那个人的名字。

    “虫子”是暗影称呼天地会的代号,而他也终于记起那马夫手上的刀伤,他曾在五年前侍卫选拔时见过,有一人使用过一种特殊的刀法,会划出带勾的伤痕。原来那人也进了暗影……龙津心想。

    暗影是雍正手下一支秘密的队伍,根据身手等级分配不同的任务,目前人数不明,据闻只有雍正和暗影首领才知道确切名单。平日化身侍卫潜伏宫中,或化身平民潜伏在百姓中,彼此相互并不认识,只认令牌办事。他认得龙丹,是因为龙丹就是暗影首领,暗影的一切规矩和暗号皆是他传授。

    五年前那场所谓的侍卫选拔,其实只是借由选拔的名义调动转移暗影化身所在的岗位。真正想要成为暗影的首要条件就是无父无母,是要如孤魂野鬼、天地草芥般的存在,并不会在一般侍卫中挑选。被选为暗影之人,会被分给不同的师傅教导武功,所以武功路数并不一样,在外行事也不易被人察觉。成为暗影之人,会被赐姓“龙”,但龙姓名字只作为行动时的代号,并不会在日常中暴露使用。龙津不同,当年他败给龙丹后被雍正赐给怡亲王,怡亲王允祥知他身份,却仍决定将“龙津”作为他公开的名字,这也就相当于变相脱离了暗影。

    原本他夜探多罗里郡王府,只是想找出弘暾之死与弘皙到底有没有关系,谁曾想还牵扯进了天地会。暗影也在监视着多罗里郡王府,是不是意味着弘皙与天地会有所勾结?那弘暾之死就不是意外了?那多罗里郡王府的管事被抓进牢房后再无下文,皇帝的宣判也迟迟未下,为的什么?难道因为难以决断?因为其中还有隐情?龙津握了握拳,满腹心事。他想起要仔细问龙丹时,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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