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田桂花见武海涛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赶忙堆笑说:“怎么会呢?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是为你着想。你看咱们家——”她右手跟画饼似的在空中画了大半圈,又接着说,“来个客人都转不开身。你爸每月开出租那点钱,连家里的开销都顾不过来,你就算把他卖了,他也没钱帮你买房买车。你又只是个加油工——”

    “加油工怎么了?”武宇轩黑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双手吃饭。”

    田桂花恨不得扇他几巴掌,但脸上仍然堆着笑:“我的意思是,向钰人长得好,家里的条件又好——”

    缓过气来的武海涛,见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像火山要爆发似的。他赶紧拉住田桂花,抢着说:“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住哪都一样。”

    “我会走。”武宇轩斩钉截铁地说,“但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说完,起身就走。

    “站住。”武海涛脸上挂不住,也腾地站起来,火冒三丈地说,“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还没说两句你就要走,要去哪?上天,还是入地?”

    “搬出去。”武宇轩回头,挑衅似的看着父亲,“现在就搬。”

    “现在就搬,好呀。”武海涛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抬手指着大门口的方向,怒吼道,“门在那,你走,有本事给老子走得远远的,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

    “好。”武宇轩毫不犹豫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看着儿子倔强的身影,武海涛气得浑身乱颤,瞅见茶几上的玻璃杯,气急败坏地一把抓起来,想也不想就砸过去。

    杯子不偏不倚砸在武宇轩的额角,然后“咣当”一声,落在瓷砖地面上四分五裂,白水四溅。

    跟着站起来的田桂花,见鲜红的血从武宇轩的额上渗出,连忙埋怨武海涛:“有话好好说,干吗要动手?”说完,又抬手冲武宇轩说,“小宇,你别动,我找东西帮你擦。”

    武宇轩头不也回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呯”的一声,关上房门。好在伤口不是很大,他在床头柜里找了个创口贴,把伤口贴上。

    毕竟是亲儿子,武海涛不心疼也是假的。但事已至此,只得气呼呼地摔手回自己的房间。

    田桂花清扫完地上的水和碎玻璃,也进房去。见武海涛一动不动地侧身向里躺在床上,知道在生闷气。

    “我可跟你说清楚,”她在床边坐下,“你儿子真要走,我这个当后妈的,肯定拦不住。”

    武海涛仿佛睡着了,一声不吭。

    “叫你有话好好说,你不听,非要动手。”田桂花继续抱怨,“向钰她小姑,明天还等消息。你叫我怎么跟人家交待?”

    武海涛还是一声不吭。

    田桂花仍坐在床边唠叨:“小宇这孩子,也真是,这别说是打着灯笼,就是挑着太阳也找不着的好事,怎么还不乐意呢?”说完,听到外面有房门打开的声音。她侧耳听了听,又推了推武海涛。见武海涛还是不动,只好自己起身出去。

    武宇轩肩上背着一把雅马哈全单民谣吉他,手里提着一口黑色的拉杆箱,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箱子里面装的,不过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两双旅游鞋,还有洗漱用品,提在手上很轻,就跟没有装东西一样。而这些,就是武守轩的全部家当,倒是挺适合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武宇轩把房门轻轻带上,毫不犹豫地往外走。眼角的余光看到父亲的卧室门虚掩着,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外走。

    “现在就走呀?”随着说话声,脸上带笑的田桂花,走了出来。

    武宇轩不接话,迈腿继续往外走。他知道父亲不会从房里出来,他也不指望还会出来送他。

    “小宇,”田桂花假惺惺地笑着说,“以后有时间,回来吃饭。”

    武宇轩不吭声,他刚打开防盗门,从同学家回来的武雅轩,正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扎着两根又黑又壮的麻花辫,圆圆的脸上肉嘟嘟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十分明亮。手里拎着一把带水的雨伞。

    见武宇轩背着吉他,提着箱子,像要出远门的样子。她愣了片刻,怯怯地问:“哥,你要出差?”但她自己很快就否定了,她知道武宇轩在加油站上班,用不着出差。

    “让开。”武宇轩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回答,而是低沉地说了一句。

    “哥,你要去哪?”武雅轩看到了他额头上的创可贴,没有让开,而是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你额头怎么了?”

    田桂花见女儿堵在门口,就在后面招手说道:“小雅,别挡你哥的路,快进来。”

    武宇轩提着箱子,稍微侧身往外走,武雅轩就算想挡,也挡不住,只好极不情愿地把脚往旁边挪了挪。

    但她没有进屋,而是跟在武宇轩的屁股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进了电梯,又眼睁睁地看着哥哥那张好看的脸,渐渐消失在电梯里。

    她顿时流下了眼泪。她知道,哥哥这一走,不会再回这个家。她赌气似的,使劲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顺手把雨伞丢在门口,气汹汹地换鞋进屋。

    她也不关门,跟机关枪似的冲着田桂花就扫射开了:“我哥为什么突然要走?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不是我。”田桂花过去把门关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女儿。见女儿不相信地瞪着她,幸灾乐祸地低声添上一句,“是你哥跟你爸吵架了。”

    “我去找爸问个清楚。”武雅轩余怒未消,抬脚要往房里冲。

    “你别去。”田桂花一把薅住女儿,“你爸现在也在气头上。”

    “那我哥——”武雅轩望着已经紧闭的防盗门,很是不甘心。恨不能去把哥哥给拽回来,或者自己跟着哥哥一起走。

    “他那么大个人,丢不了。”田桂花说,“等过几天气消了,自然会回来。”

    武雅轩无奈,只得作罢,但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大不小的雨,仍在下着,虽说只是初秋,但已带着丝丝凉意。街道上,因为下雨,来往的行人不是很多,只有马路中间的汽车,跟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

    这是一座并不繁华的地级市,大多数街道都很狭窄。随着公车取消,私家车如同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出来,如果是白天遇到上下班高峰,很容易堵车。

    但此时,快到九点,即便不下雨,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何况下雨。

    那些每天为生活东奔西走的人,有几个还有闲情逸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背着吉他,提着箱子的武宇轩,像个被人遗忘的孩子,孤独站在路口。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雨水,并开始往下滴落。

    他就那样呆呆站着。世界很大,大到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感到一丝悲哀,仿佛全世界就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一辆打着空车的黄色出租车,放慢速度驶了过来,司机大叔见他站在雨中,以为是等车。摇下车窗,够着头,热情地问:“走不走?”

    武宇轩无声地摇了摇头,出租车一遛烟开走了。老站着也不是事,他记起前面有几家小宾馆,便抬脚往前走。

    大约走了几分钟,马路对面,几家宾馆的霓虹招牌,如同抛媚眼的女人在争先恐后地闪烁不停。武宇轩穿过马路,走进最近的一家,要了一个便宜的单间。

    微胖的中年老板娘,看见他身上淋湿了,在他上楼的时候,热情地说了一句:“上去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这顿时让他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谢谢!”他回头笑道。

    “不客气。”老板娘和蔼地说。

    房间在三楼,小巧玲珑,干干净净,就是隔音效果有点差。上楼的时候,他听到楼梯右边有个房间里,可能是有人在打牌,有点闹哄哄的。他的房间在左边,关了房门,依稀还能听见。

    他冲了澡,洗了衣服,出来靠在床头,拿起手机点开58同城,想给自己租间房子。不要很大,就像眼前这间,一厅一卫,足已。

    但找了半天,最便宜的,也要三四百一个月。还要付一压三,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工资。而他上个月,刚刚把摩托车按揭的钱付清。

    他返回点开支付宝,查看自己所有的存款。结果令他皱起的眉头,很快拧成了结——存款显示的两位数字,在明目张胆地告诉他——您的余额不足,请换一种支付方式。

    武宇轩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把手机丢在一边,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冷不丁吓了武宇轩一跳。他稍微把身子往上移了移,伸手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没有名字,但是本地号码,他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您目前有货款的需求吗?”一个说着普通话,年轻而又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武宇轩差点乐出声。自己正在这里为钱愁得睡不着觉,这些骗子的电话就来了,她们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长了顺风耳?真是令人佩服。

    他客客气气地说:“你好,我手头有点紧,正急需用钱,请问怎样货款?”

    “请问您想货多少?”对方的声音如冬日的阳光,热情又温暖,似乎还带着笑。

    “你们能货多少?”武宇轩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您能提供抵押,想货多少都可以。”对方看到希望的火苗在燃烧,声音也更加悦耳动听,如同夜莺歌唱。

    “请问哪些东西可以作为抵押?”武宇轩仍然客客气气地问,“是房子,还是地?我不太懂。”

    “都可以。只要房子和地是在您名下。”对方带着明显的笑意,仿佛是一个热心的老朋友。

    “如果是这样的话——”武宇轩沉吟片刻,慢条斯理地说,“我手头倒是有块空地,早想处理掉,只是有点远,在北京。”

    “远没有关系,只要是在您名下就没有问题。”对方满腔热忱地问,“请问您想货多少?”

    “最少也要——”武宇轩仍旧慢条斯理地说,“几千个亿吧,因为那块地,叫□□广场。”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几个字,不等对方反应,挂了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接着发自己的呆。

    过了几分钟,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号码是00开头,而且下面还显示出丹麦二字。

    武宇轩看着手机直纳闷:莫非有人知道我心情不爽,要给我讲童话?他鬼使神差般的,又一次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您的快递是不是丢失了?”同样也是一个女声说着普通话,跟刚才那位一样温柔,只是带着明显的口音。

    根本没有什么快递,但武宇轩想也不想就说:“是吗?我还没来得及查看。”

    对方随后准确地报出了他的名字,以及他身份证的号码。

    武宇轩真的生气,质问道:“你怎么知道?”

    对方并不在意,也不解释,而是耐心地说:“丢了没关系,可以理赔。”随后,又十二分耐心地说明怎样进行理赔,以及提供银行卡之类的。

    他娘的!真应该把这些无孔不入的骗子,统统拉出去枪毖。武宇轩在心里恨恨地想。嘴上却不急不躁,彬彬有礼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

    于是,对方把怎样理赔,以及如何提供银行卡之类的话,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武宇轩觉得好笑,他不急不躁,轩彬彬有礼地又说了一遍。

    一连三次,对方终于先他失去了耐心,“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真是瞎了他娘的狗眼!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竟然还有人打自己的主意。武宇轩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嘴巴是痛快了,但明天怎么办?武宇轩不由得又摸起了鼻子。——发展才是硬道理,同样,有钱才是硬道理。

    想了办法也没见钞票从天上掉下来,武宇轩懒得再想,关了灯,闷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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