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伺

    拓跋弘清楚她并非真心实意,不过是无法忤逆他罢了。

    安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嫌多余,他把仅有的疼惜放进心底,沉思吩咐,“今日晚了,明早姑母就会到庆云宫,你准备去罢。”

    封蘅沉默地行礼,菱渡与岚风察觉她情绪异常,也不敢多问,回了昭宁宫草草用膳,菱渡原以为禧儿在侧,她能稍微宽心,却不想禧儿吵吵闹闹,反惹得她愈发不快。

    岚风忙给乳娘瑾使眼色,在封蘅压制住不耐烦前哄骗禧儿出了寝宫,封蘅迅速梳洗,不许人近前守夜,待宫灯熄灭,才一人呜咽着哭了起来。

    雷声大作。

    遮掩了她狼狈的哭声。

    百福殿。

    昏黄的灯烛下,张嫔御扑进拓跋弘的怀里,低声说,“臣妾怕……”

    拓跋弘蓦地想起封蘅,低声问帐外侍候的宫人,“几时了?”

    “回陛下,卯时二刻了。”

    拓跋弘轻轻拍了拍张嫔御的肩膀,示意她起身,他微皱了眉对她说,“朕去看看昭仪。”

    张嫔御的脸色瞬间变得绯红,“昭仪……昭仪也害怕惊雷吗?”

    拓跋弘不可明状地笑了笑,当年思皇后也如今日张嫔御一般,也是这样的眼神,他心里头虽与封蘅赌气,到底念及她初入宫,唯恐她也害怕,巴巴地赶去了昭宁宫,谁知他看见她站在窗边盯着闪电。

    “你不怕?”

    封蘅困惑地望向他,不解帝王冒着雷雨而来的意图,又想他果然为阿姐的事记恨她,故意来看她被吓到的样子出气。

    论理为了迎合他,向他告罪,她总要摆出恐惧的姿态。可她指着那闪电说,“有什么怕的,我猜这雷定是来劈死那些坏事做尽的恶人的!”

    他白落了个自作多情,有些尴尬地说,“照你这么说,就不该存在什么律法,多打几次雷,也就不存在坏人了。”

    封蘅笑了笑,继续注视着闪电耀眼的纹路,雷声轰鸣,两人静默地站在窗前,最后还是封蘅打破了沉默,“若是无事,陛下还请早些回去歇息罢。”

    她倒下了逐客令,明暗之间,拓跋弘有些恼怒地瞧着她,“你叫朕冒着雷?”

    他钻牛角尖地恶意揣测她心里想的是雷把他劈死。

    “她才不怕打雷。”拓跋弘嘲讽地笑了,站起身来,神情变得冷洌,“你歇着吧。”

    “陛下!”张嫔御心有不甘,娇声耳语。

    拓跋弘没有理会,径直换了衣裳走了。

    路上,雷声闪电愈发猛烈,他想昭仪这样小心眼的人一定没睡,为了博陵公主的事指不定如何怨恨他,定然又祈求打雷把他给劈了。

    果不其然,他到了昭宁宫,岚风菱渡都在门口守着,寝宫里头漆黑一片,闪电偶尔透过窗户照进来,他顿住,蓦地气恼占据了上峰,不肯去见她了。

    寂静之中,他隐约听到里头起身的动静,心尖虫挠似的,期待着她听到外头的声音走出来,闪电骤亮,一门之隔,他恍惚看见她赤脚站在门口。

    推开门,惊动了在床榻上睁眼呆默的昭仪,她有些恼怒,喊道,“谁准你们进来的!”

    拓跋弘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不用跟进来。宫人们点上灯烛阖上门,拓跋弘走进去,绕过屏风掀开纱帐,就看到昭仪哭肿的眼。

    昭仪也不起身,抓着锦被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笑了。

    “别人害怕惊雷而哭,你,巴不得这雷越大越好,是不是?”

    她也不说话,听了这话,愤怒占据了上风,反而不想哭了。

    拓跋弘坐下来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胳膊跨过她支在床榻上,偏着头瞧着她,见她怒冲冲将脸覆在被子上了。

    这般小孩子似的赌气惹得拓跋弘憋笑,索性他就摊开手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去了,没想到封蘅依旧一动不动。

    拓跋弘自讨了没趣,何况这姿势他也难受,于是坐起来强行地掀开锦被,露出头发凌乱的昭仪。

    “连个乐模样都没有了?”拓跋弘有些抑制不住地生气了,拨开她脸颊上凌乱的发丝,指着自己的胳膊说,“酸了,给朕捏捏。”

    她投以沉默,他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坐起来。

    一番无声的对抗与挣扎,以昭仪胳膊上大片绯红告终。

    “哑巴了?”

    “陛下来有何事?”她冷冷说。

    “没事朕就不能来?”拓跋弘的声音变得酸溜溜,“每次为了姑母你就失了分寸,怎么不见你这样关心朕?”

    封蘅听了这话,蓦地被气笑了。

    他见她笑了,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脸颊,“怎么不反驳了?”

    她脸颊变得微热,“夜深了,陛下要是没什么事,臣妾可要睡觉了。”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样的话可好意思?”拓跋弘白了她一眼,“也就是朕这么宽仁大量。”

    “良心是什么,我没有那东西!”她捋了捋头发,从床榻里侧挪了挪。

    “还真是面目可憎,冥顽不灵。”拓跋弘脱下外裳,凑到她跟前,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腰,神情变得无限柔和了。

    封蘅早早等在庆云宫,待博陵公主的车驾一到,她连忙迎上去,却看见公主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眼神飘忽躲闪,瘦得不成样子。

    如果说她此前还抱有任何关于公主得了癔症的闲言碎语的谣言幻想,此时此刻现实冰冷冷地摆在眼前,公主甚至连她都不认得了。

    胸口憋闷得仿佛砖瓦直直砸向水面,她想起拓跋弘昨日夜里告诉她的话,是姑母的命重要,还是虚无缥缈的清白重要。至少,博陵公主此刻站在她的眼前,和她说着话。

    公主把封蘅当做了她早逝的母亲。

    封蘅从那些破碎的语句中拼凑着公主如今的世界,此时她的母妃尚在人世,她如愿嫁给了两情相悦的冯熙,年轻的冯熙一表人才,他们是平城人人艳羡的少年夫妻。

    菱渡红着眼,低声劝她,“公主出事以来,冯熙大人纳了好几房妾室,这样也好,依着公主的脾性,发生这种事,她得多难过。”

    “夷罗姑姑呢?”封蘅冷不丁问道。

    菱渡迟疑,“听闻……因照顾公主不利……活活打死了……”

    封蘅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谁还能如此果决轻易地取夷罗的姓名,当然是冯熙,也只有冯熙。

    一天十二个时辰,封蘅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留在庆云宫,她亲自侍奉在侧,想方设法逗公主开心,唯恐宫人们料理不周,事事亲力亲为。

    这事传到仁寿宫,众人闲谈时提起昭仪,言她如今闭门不出,宫中事务疏于管束,往日里肆意任性的侯骨嫔御竟向太后提议由韩夫人主持后宫。

    高椒房望向韩冬儿,她瞬间敛去笑意,忙说侯骨嫔御的玩笑话开不得,侯骨嫔御又说,“姐姐怎么就不行?姐姐从前料理魏宫,可是没听见有什么欺凌之事。”

    韩夫人打量着太后无波无澜的脸庞,忙又说,“何况我如今有孕,怕是有心无力,若是昭仪有此想法,臣妾以为张妹妹倒是可以分担。”

    张嫔御还未说话,太后笑了,善玉会意,随即冷冷说,“若是换得博陵病愈,封昭仪就是把这昭仪之位让给你们,她也甘之如饴。”

    众人纷纷噤声。

    太后皱了眉睥睨众人,带着些许疲惫与警告,“往后你们也不必来了,仁寿宫清净,换个地方争执去吧。”

    “臣妾知错。”

    众人纷纷跪下,忙齐声说道。

    太后视若无睹,站起身来进了内室。

    侯骨嫔御脸上又红又羞,见高椒房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由得气从中来,阴阳怪气地说,“姐姐倒是与旁人不同,太后责备,姐姐是在笑话我们吗?”

    高椒房没理会她,不想侯骨嫔御不依不饶起来,“还是姐姐自己想毛遂自荐?”

    “纪悦!”韩夫人连忙喝止她。

    高椒房环顾众人,随即嘲讽地笑了笑,“侯骨妹妹怎么突然如此推崇韩姐姐,妹妹憎恨昭仪到如此地步,凡是不利她的,妹妹都要倾力促成,这等事传到陛下耳中,妹妹只怕会得不偿失。”

    “你!”

    “妹妹放心,今日之事我会一五一十禀告陛下,侯骨妹妹还真是冰雪聪明,既然大家都有取代昭仪的野心,我自然也会当仁不让,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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