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牌

    上车之后沈未不紧不慢地坐着,全然没有要发动车子的意思,我局促地挨着车门,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

    我身上的酒味很快在车里扩散开来,在外面的时候我还闻不出来,这会儿才知道他说的“酒气熏天”并不是夸张修辞。

    他把手机递过来还给我,说道:“现在没有其他人了,可以说了吗?”

    我从窗户玻璃上看到他的动作,转过头伸手接过手机装进包里:“说什么……”

    “为什么躲着我?”

    他还在执着于一个理由,而我能回应的只有沉默。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我垂眸不语,一只手用力掐着另一只手的手背,指甲扎在皮肤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自从回来以后你的态度就变了?”

    他咄咄紧逼,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就算真的要结束,至少也该让我知道原因吧。”

    ……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太厚脸皮,但他是怎么能做到脚踏两条船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不禁冷笑一声。

    “非得讲得明明白白是吧?好。”我烦躁地点点头,“那我问你,你明明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女朋友?”沈未神色迷茫。

    “有同事看到了,你生日的时候她开车来接你,还到公司来找过你,这些你都要否认吗?”

    他眼睛转了转,似乎在回忆什么。

    “不过无所谓,过去的事都不重要了,既然现在我们都已经各自回到原位,就——”

    “噗嗤!”

    好端端地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愕然看着他。

    他抿着嘴想克制住笑意,但反而停不下来,直到看见我脸上的愠怍之色,他才不得不收敛了些,强忍着说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躲着我?”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的火气愈发高涨。

    “不然呢?对你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终于严肃了点,“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

    我又一次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因为我心知肚明,我害怕自己变成别人口中的第三者,害怕自己只是选择中被他放弃的那一个,害怕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去追究一段他根本不在乎的感情。

    说到底我就是个胆小鬼。

    “没什么好问的。”

    我语调很轻,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

    “怎么就没什么好问的?!”他颇有些不服。

    我持续压抑的情绪被冲破,不耐烦地朝他吼道:“那你说啊——”

    “那是我姐!”

    ……

    ……

    ……

    他打断的不仅是我的话,更是我的全部思绪。

    短短四个字让我短暂丧失了语言功能。

    我做好了看他百般狡辩的心理准备,做好了大骂他渣男的心理准备,做好了从此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想过事情也许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妒妇在争风吃醋。

    丢脸。

    太丢脸了。

    “……我还是打车吧!”

    我慌不择路,转身去摸门拉手,刚扣住拉手,车里响起了落锁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力量迫使我转了回来——沈未伸手托住我的后脑勺将我推回到他面前,轻柔地探身吻了上来,我毫无防备,手还搭在门上,迟钝地感受着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

    他的气息我竟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好像回到了求婚那天,耳畔还萦绕着他说过的那句“我来走向你”。

    大概是酒精作用,我的脸持续发烫,一直蔓延到耳后和脖颈。我抗拒不了空气中的迷醉,也抗拒不了他。

    然而我的身体却僵得像块石头。不是动不了,是不敢动,我怕我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打破此刻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我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我霎时清醒过来。

    “还辞职吗?”他几乎贴着我的脸,路灯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鼻梁上落下一道光影。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他像在出卖色相,就为了骗取我的廉价劳动力……

    我推开他,摸了摸被咬的位置,倒是不疼,但那个感觉就像是烙在了上面。

    “别得寸进尺。”我企图用冷淡的语气掩饰心里的慌乱。

    他笑了笑,把手从我头后拿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对我冷暴力这么多天,我报复一下不过分吧?”

    “……”

    我至今不能确定这个人的下限在哪里。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走,就走吧。”他话锋一转,“毕竟以后公司里免不了会有闲话。”

    闲话?他怎么会知道……

    对了,那会儿他推开包间门的时候里面一点音乐声都没有,肯定听见了一字半句的。

    “刚刚……你都听到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举到我面前,飞速刷新的群聊界面看得我不敢作声,就连我被他半路拦截的事都已经人尽皆知。

    那帮人居然到现在还在孜孜不倦地讨论沈未是不是渣男,全然没有发现他们敬爱的沈总也在群里。

    “不知道是谁手滑把我拉进去的。”

    我被拉进群肯定不是意外,因为他们好几次还催我发表感言,我屏蔽了消息提醒才清静了点,但沈未被拉进群绝对是谁操作失误了,毕竟没人会勇猛到当着老板的面聊老板的八卦。他们这也算是一种很新的自首方式了。

    我尴尬地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的行道树:“难道我走了就不会有闲话了吗?”

    他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大义凛然地直视车前方:“只能我一个人来承担了。”

    “你少来这套。”

    “反正你人在我这儿,去不去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那可不好说。”我偷偷弯了弯嘴角。

    他食指托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过来对着他,幽怨地盯着我说道:“什么意思?玩腻了就想把我甩了?”

    “你从哪儿学的这么油腻的台词……”我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我是说,公司,我不走了。”

    “真的?被当成关系户也没事吗?”他惊讶地问。

    “关系户就关系户吧,会这么认为的人就算我解释他们也不会信的,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又不耽误我领工资。”

    “也对,你是连自己的绯闻上了头条都不着急的人。”

    回忆像浅滩上不断拍打着礁石的海浪,澎湃、热烈,却又平静、绵长。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都接连涌入脑海,那些仿佛已经久远的记忆依然清晰。

    不知道那群人在那个世界怎么样了。阮湘湘也该拿到最佳女主角了吧?她和顾宇承结婚了吗?楚耀白跟楚董事长的对抗成功了没有?冯安娜是不是又到处得罪人了?梁梦儿和霍醒言会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吗?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他们那里说不定已经过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又或许,我们离开之后,那个世界就停止了?

    等我回过神时,看见沈未正在导航仪上定位我家的地址,不知怎地,我突然脑子一热,按住了他的手。

    沈未手悬在导航仪前,扭过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自己也愣了愣,但话却脱口而出:“去你家。”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睁大眼睛结巴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想必以为我喝醉了。

    我也想这么以为,可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清醒,我清醒地嗅到车里酒精的气味,清醒地感觉到心脏在胸口的撞击,清醒地触摸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我也许是冲动的,但绝不是糊涂的。

    我收回手,小声嘀咕:“我说了,我酒量很好。”

    他在我脸上一遍遍打量,看样子是对我的精神状态不太放心。

    “算了……”我靠着椅背坐正,抽出安全带系好。

    冷静下来才发觉可能真的是我昏了头了,我们之间还需要时间和距离。

    “凭什么?”沈未关掉导航。

    “……?”

    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淡淡说道:“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车已经缓行至路口,他把车停在红灯前,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这应该不算酒驾吧?”

    车里的酒味确实太浓,我连忙打开窗户:“通通风就好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扬起嘴角一个劲地窃笑,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脸颊又是一阵灼热。

    风涌进车里,吹散了盘踞的酒气,也顺便帮我进行了物理降温。

    吹着冷风我想起了还等在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打算拿出手机给他们发个消息,刚一点开屏幕就是铺天盖地的未读消息,新群旧群轮流轰炸,我长叹一口气,给我妈发了条消息就立刻退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我单手托着下巴靠在窗框上,任凭风吹乱头发。

    “你从二楼的墙上摔下来。”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我愕然看向他:“你知道那是我?!”

    “当时不知道,就只是觉得有点怪,不过我以为梁梦儿那样的性格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就没想太多。是后来在公司看到你,我才想到的,大冷天穿件T恤从自己家爬墙下楼,的确不像一个正常人会干的事。”

    回想起自己当初狼狈的样子,我也忍不住笑了。

    “那天我一睁眼就在她房间里,我还以为我被拐卖了。”我一转念,笑容淡了下去,“也就是说……你在我之前就到了?”

    那个时候他对“我”的身份、“他”的身份、包括那个世界的一切环境都十分从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这也是我从未怀疑过他的原因之一。现在看来,他之所以会在那样的境况中处变不惊,只可能是因为他比我还要更早穿越到那里。

    “我一个人在那儿待了一年。”他顿了顿,“整整一年。”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却听出了他埋藏在声音里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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