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知道现在才说有点迟了，可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和我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频率。

    我不知怎地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我猜得到他要说什么，这是我幻想过、期待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情形，但真正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又慌了。

    他是完美的，而我只是一个寄居在别人外壳下的灵魂，有缺点，有脾气，根本经不起了解。我是喜欢他，想要占有他，但我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半真半假的婚姻，这是我们之间最平衡的状态，如果打破了这个平衡，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吗？

    霍醒言对我的意外之举也感到迷茫，愕然看着我。

    我是该解释的，然而终究只是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问自己。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和阮湘湘早就是不可能的事，是我一直把这个当作借口来掩盖自己的怯懦——我没有勇气坦白真实的自己。我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厌恶我，厌恶我的虚伪，厌恶我的欺骗，厌恶我的自私，那样的话，他应该会后悔当初没有坚决退婚吧。

    我垂头盯着地上的花瓣，只见面前那双脚缓缓朝我走近了一步，耳旁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没关系，你可以后退，我来走向你。”

    在这个寻常又特别的傍晚，我的心脏像要炸裂般剧烈跳动着，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着胸口。

    “我们之间，能不能不只是表面关系？”

    我抬起头，正迎上他深邃的双眸。

    “之前我总是在逃避，我以为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直到你在梁氏发生那些事，我才发现，你从来没想过要依靠我，哪怕只是一句倾诉都没有。”

    “对不起……”我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是道歉。

    “你不用道歉，那天我说生气是骗你的，我只是有点后悔，如果不是我一直有所顾虑，如果我能早一点把这些话说出来，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应该会是我吧。”

    “为什么？难道现在就没有顾虑了吗？”

    “有。”他直截了当地答道，“但那是将来的事，不知道哪天才会发生，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发生，我不想因为不确定的事就放开确定的人。”

    我认识的霍醒言理智、冷静，少言寡语，总是隐藏情绪，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连我都说不出口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带了些嗔怪地说道：“而且你这个人，身边的莺莺燕燕实在太多了，我怕我再不说，一张结婚证就拴不住你了。”

    晚风拂拭着我滚烫的脸颊，我除了手足无措地站着，就只剩本能地呼吸。

    “所以……”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你——”

    “我愿意！”

    不知道是荷尔蒙作祟还是气氛使然，亦或是他的“将来论”说服了我，这三个字我脱口而出。

    他对我的抢答猝不及防，半张着嘴，眼里尽是诧异。

    ……

    他这是什么反应？

    “呃……不是这句吗……”我尴尬地问道。

    他要说的难道不是我以为的那句？那我刚刚岂不是在自作多情？我还慷慨激昂地说了那三个字，他肯定会觉得我急不可耐……

    丢死人了！！！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我要是现在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愿意被莺莺燕燕围着转”……哎呀我在想什么东西啊！我疯了吧！

    要不然我给他鞠一躬就跑？等再见到面我就说“不好意思哈哈我忘了”……拜托谁会信啊！

    老天，有没有人能给我一拳让我当场昏迷。

    霍醒言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探索出宇宙的奥义。就在我想要撇开脸的刹那，他抬起左手伸到我脑后，五指插进我的头发里，用力将我抵到他身前。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微凉的唇就贴了上来。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他的怀抱，他的鼻息，他的气味，都在轻柔而霸道地侵占着我的领域。

    这一吻我始料不及。

    他闭上眼睛，在灯光的投射下，纤长的睫毛在脸上画出两扇阴影。这是我未曾见过的一面。

    我承认我沉溺了。

    我卸下这么久以来的所有戒备，笨拙地回应着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的手指在头发间插得更深了，唇齿间攫取的力道也加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右手忽然碰到我的左手，我触电般地回过神，只觉得有一个冰冰凉凉的圆环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是戒指。

    该不会……就是我找不到的那枚……

    就在我分心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习以为常的铃声此刻听来分外刺耳。

    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的，大概率是小周，因为我说好只是上来拿个东西，他还在楼下等我。

    我想先接电话，可霍醒言完全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他右手箍住我的腰，使得我和他贴得更紧，然后迅速松开左手，顺势抽走我右手握着的手机。他恶作剧似的把左手背到身后，手机铃声就这样一直响着，而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长时间无人接听，铃声猝然断了，但只安静了几秒钟，手机又响了起来。

    自从手机第一遍开始响，他的吻就变得强横，我明明快要喘不过气了，身体却没有推开他。直到第三遍铃声也快结束，他才终于放开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我：“接吧。”

    我得救般地喘着气，接过手机就踉踉跄跄逃出了露台，没出息地躲在楼梯口的门后平复着过速的心跳。

    我捂住胸口，心脏的撞击传递到掌心，好像在提醒我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铃声还在持续响着，我这才想起来该接电话了。

    正准备按下接听键，我看见了手上的戒指，果然是那枚夸张到极点的暴发户大钻戒。

    “梁总，您怎么现在才接啊！”

    为了能安全地下楼，我打开扬声器，一只手捏着手机提着裙子，一只手抓紧扶手，晃晃悠悠地踩在台阶上。

    “嗯……有点事……”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一回想起刚刚的画面，我稍微平缓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耳根也跟着发烫。

    小周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也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照常问道：“东西拿到了吗？咱们得快点了，艺人大部分已经进场了。”

    “拿到了……我马上就来。”

    顺利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我松了口气，放下裙摆。

    “那霍总那边……”

    “我怎么了？”霍醒言悄然出现在我身后。

    “呃……霍总您也在家？”小周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让梁总跟您说吧，我先挂了！”

    我没告诉过小周我不肯叫上霍醒言同去的原因，他只知道我最近只要一提到霍醒言，整个人就像吞了几斤火药，一点就炸，那么机灵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出端倪，自然也不敢瞎掺和老板的家庭矛盾。

    小周挂了电话，空气凝固了。

    我不敢回头。

    光是听见霍醒言的声音我就已经满脑子浮现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看到他的脸还得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霍醒言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我面前。

    我坑着头，惴惴说道：“颁奖盛典你要去吗？”

    “不是有邀请函才能入场吗？”

    “他们邀请你了……”我的声音小了下去，“作为家属……”

    “那我当然要去。”他径直走向客厅，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不知是谁的号码。“你先到会场门口等着吧，我送你们梁总过去。”

    听起来是打给了小周。

    他挂掉电话，拿着手机又朝我走了回来。远看之下他颀长的身形把那套西装呈现得完美无缺，多一分太壮，少一分太柴，活生生的行走的衣架子。

    有那么一瞬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

    因为我的分神，错过了逃走的最佳时机，他已经站在我眼前，盯着我的脸若有所思。回忆像故障的打印机，不停地重复印刷着让我面红耳赤的那一幕，我正要低头，被他伸手托住下巴，强行对视。他的拇指在我嘴角边来回摩挲，我几乎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视着他眼底捉弄的笑意。

    他松开手，不慌不忙地说道：“口红花了。”

    口红……？

    我反应过来，狼狈地抬手挡住嘴，转身往卧室跑去，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回到房里我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背靠着房门急促地呼吸，昏暗的房间让我暂时得以放松。

    平静了一会儿，我打开灯，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两颊绯红，口红斑驳凌乱，看得我无地自处。

    我赶紧重新补妆，等到脸看上去不那么红了才开门出去，一开门就见到了等在门外的霍醒言。

    他倚墙望着我，眼里没了刚才的戏弄之意，让我甚至怀疑他和之前是不是同一个人。

    “走吧。”他直起身子淡淡说道。

    是我想太多了吗……即便经历了露台上的事，他仍旧能坦然面对我，好像我们只是一起吃了顿饭那样简简单单，对比之下，我的惊慌、扭捏、羞怯，都显得格外做作。对他来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有什么改变？

    我暗自唏嘘，面上却没有表露，只是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关了灯从房里出来，闷着头准备往外走。

    霍醒言什么都没说，上前牵起我的手，我身子一僵，抬头看向他，他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