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还在跳动：“13、12……”

    四周的景象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天空也呈现出信号缺失的马赛克状，就连脚下踩着的土地也开始变软。

    乔穗一时失察，没有踩稳，手指也就此触碰到了面板的正中间，在那一瞬间，身边的一切都扭曲起来，游戏的坍陷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房间内，自己还坐在电脑前。在接触现实生活后，方才的那场游戏，更有一种不真实感，像是一场幻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下意识的缩紧，掌心却有一样异物，硌的手掌生疼。摊开手，一枚戒指在台灯下泛着光泽，提醒自己经历的游戏是真实存在过的。

    乔穗用食指和拇指将戒指捏了起来，只是一枚很普通的戒指，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戒指侧边清清楚楚的刻着“我是岁岁哦”的字样。

    什么意思？送的奖励说是可以刻字，但是刻的字居然还是系统固定的吗？

    她没有多想，戒指的大小正好贴合食指的围度，就顺手戴在手上。

    而戒指刚一戴上，手边的手机在没有任何消息通知的情况下，忽然自动唤醒，还解开了锁。

    而手机桌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样app，图标是醒目的宝石蓝底色，没有多余的设计，中央只有亮黄色的“不正经”三个大字，正是昨夜零点申请内测的“不正经恐怖游戏”。

    乔穗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手机屏幕，可在一个呼吸间，游戏自动弹出，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房间里操纵着游戏的运行。

    但，游戏打开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游戏回放或是游戏玩家排名等多余的画面，只有字，密密麻麻的字。

    乔穗拿起手机，里面的书写习惯更像很早之前留下的，由上而下，自左而右，可内容却并不繁杂，更像是随意书写几句口语化的家书。

    细细看下去，原来是阿玉的自白：

    我原先还有一名字，叫花儿，现在回忆起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阿玉这个名字，是在妹妹出世后改的。

    妹妹出世，母亲遭遇难产，在鬼门关堪堪捡回一条命。大夫说，母亲的身体往后再难以支撑于怀胎生子。

    好在，父母相濡以沫多年，感情甚好，父亲重情，倒是并未逼迫母亲再添男丁，也不曾有过继男孩的意向。

    妹妹百天后，父母去了趟城里，在私塾找了位先生来取名。

    先生将名字誊于纸上，玉颜，取自女子美貌容颜之意。

    有了这一名，倒显得我的花儿小家子气，父母虽不识字，却也不偏心，将名字拆开来，此后便唤我为阿玉。

    往后的生活，虽不富裕，倒也不愁吃喝。阿颜从小就古灵精怪，相比父母，更黏我一些，有阿颜在，家中平添了许多欢乐，过的也算美满。

    本以为我们一家四口会这般和和美美下去，可人有旦夕祸福，一场洪涝坏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我们村子风水极好，背后靠山，前又环水。听老人说，是祖上为逃避霍乱，发现此地，便就此安置了下来。

    因此我们村大多都沾亲带故的，就连田地也没分清，全村人都一起干活，一起收成，自给自足，再按人数均分粮食。

    在我的印象里，村子里的人都是互帮互助，团结友善的。但是那年暴雨数日，父母同村里人去收地，怕水淹了庄稼，慌忙出门，就连蓑衣都没穿。

    夜里，等大家回来后，只有他们未归，我挨家挨户的去问，大多长辈只告诉不知道、不清楚，就连关系较亲的邻近几家，也闭门不出。

    数日后，隔壁村有人来了我们村，为我们姊妹俩带回了父母的尸首，在河里泡了几天，已经肿胀到不成人形了。

    那年我十五，阿颜才五岁。为父母下葬后，我也学着母亲，为村子里干活，来争一口吃食，顶起了这个只有我们姊妹俩的家。

    那段时日，日子虽苦，但我有阿颜，一切仿佛都还过得去。

    阿颜十岁那年，虽然我不允，但我也清楚，阿颜私下里开始帮忙村里活计了，也讨来了不少用品。

    可村子里多分给我们吃的用的后，白眼也多了许多，仿佛我们姊妹俩只是吃干饭的。

    我不在意，我也劝着阿颜不要在意，都会过去的，等我们年纪再大些，村子里小辈长起来之后，慢慢会好的。

    可没想到，只过四年，一切都变了。

    村子里陆续有人劝我出嫁，一轮又一轮，直到最后村长也来我们家拍桌叫板，我知道拖不下去了。

    当夜，我带阿颜躲进了山里，山中潮湿，睡到半夜突然惊醒，阿颜却不在身边。

    我起身去寻，在一片桂花林中找到了阿颜。

    她躲在一棵树下，那棵树下有两坛女儿红，是父母在她出世后不久埋下的，不知她是从何得知，也不知她是如何找到的。

    我是头一次见她这么闷闷不愉，问也不说，直到天明，她终于开口，说要代我出嫁。

    我不同意，她便脱去了衣衫，里面是一套嫁衣。

    她说，那年洪涝，父母没有保护好粮食，村里欠了隔壁村一笔债。

    说村里把我们姐妹养起来，是为的还债。既然我不愿出嫁，她代我去，往后也算有个依仗。

    一个孩子说胡话，怎么能同意？

    我强行让她脱下嫁衣，把她带回了山里，准备偷偷回去拿一些行囊，等两日，我就带她入城去。

    我刚准备好行李，她又一次不见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寻，乖乖的回了村，他们说阿颜已经去了隔壁村，日子过的不错，有钱人家顿顿有肉，让我不要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家里空空荡荡，冰冷的就快要将我冻伤，我夜里就准备去找她，问问看，她何苦嫁人。

    可村子里好像是预料到了我的想法，一整夜都有人守在屋前。

    连续五天，我终于找到了逃出去的方法，到了隔壁村，阿颜已经奄奄一息，同我说想要再摸一摸那棵有父母温度的桂花树。

    我背着她回到了桂花林，她和我说，辛苦我了。

    可她小小那么一只，背在身上就跟棉花一样的轻，有什么辛苦的。

    她听我说完，笑着说，是在感谢我这么多年的照顾，说耽误我了。

    阿颜在我眼里，一直是那么一个孩子，那天夜里，这个孩子在我的怀中，即使受了重伤也一声不吭。

    她告诉我，村子里和山外的城镇联系过了，只要碰到就会将我们直接送到夫家，如果她代嫁，至少还能换我自由。

    她说，让我以后不要再做阿玉了，还是当花儿吧。以往都是我带她回家，现在她也给了我一个真正拥有一个家的机会。

    但她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和我商量，就擅自做决定，这么多年了，她一点都不清楚我的想法

    我从来也没有被她耽误过什么，我从来也没想过别的生活，我只想和她好好生活罢了，怎么会走到这么一步？没有她在哪里还有的家？

    她临终前，摸着桂花树，问我，如果当年父母还在，会不会我们就能过的好一些？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这样看她咽了气。

    深夜，我摸着她冰凉的身体，暗自将桂花树下属于自己的那坛女儿红挖了出来。

    最后，我抱着她回到了村里，回到了属于我们的家。屋外满是火光和惨叫，那都是女儿红的杰作。

    火焰最终燃向了我们的屋，我抱着她，她就像小时候玩累了睡在我怀里一般。在烈焰中，我听到一个声音问我，这就足够了吗？

    不够！当然不够！我要他们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由我驱使！我要他们如同我们一样，看着自己的生活一步一步溃烂，却无法摆脱！我要他们像磋磨着时间，却看不到结局！

    渐渐地，屋外的火熄了，惨叫声却还在。

    到这，文字内容全部结束。

    乔穗唏嘘着揉了揉眼睛，正准备放下手机去休息一下，电脑又弹出一声信息提示。

    是直播间房管。

    -

    凌晨四点，穆年游戏公司，技术总部大厅。

    电梯门刚开，就可以听见办公大厅内忙碌的喧闹声，一名身穿睡衣的技术员正打着哈切，从电梯中走出。

    “早就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到现在才来？”

    她刚踏出电梯，哈切都还没完全打完，就有人火急火燎的捏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工位上带。

    她擦着眼角的眼泪，强打精神问道：“昨天加班走的晚，怎么回事？这才是内测的第五天，每日零点发放名额，玩家也不多，游戏怎么会崩啊？”

    领着她的人，一副小领导的打扮，忧心的说：“没人知道，突然就开始崩盘了，你快和小组一起，看看能不能修复一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技术员刚坐上工位，在电脑启动后，打开后台的刹那，电脑蓝屏了。

    与此同时，原本吵闹的办公大厅在这一瞬，鸦雀无声。

    不论是在打电话的，还是在大厅内跑动传送复印资料的，更甚是在隔壁透明会议室里正在开着小组会议的。

    全体员工，都站在了原地，静静的看着手边电脑里的游戏数据。

    技术员抬起头，视线左右摇摆，反复检查着大厅内每一台电脑上表现出来的数据。

    “怎么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身边的小领导是游戏内测前一天，刚调过来的，看着众人满脸严肃，她小声询问着。

    技术员忧心的揉着太阳穴，刚睡醒的困意一扫而空：“完蛋了，这段游戏副本彻底损坏了，可能是游戏核心数据有一项大bug被玩家触发导致的，修复不了，只能重写。”

    小领导听见这话，面色也变了，着急的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天，我的向上汇报一下……”

    “喂，领导？打扰您休息了，现在游戏是这样……”

    小领导打着电话向窗外走去：“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处理好的。是，好，那不打扰您休息了。”

    技术员见她挂了电话，上前询问后续安排：“那现在这个游戏，我们怎么办啊？”

    “这个游戏副本不管了，下一场游戏副本大约什么时候开？再有申请内测的玩家，就直接让进下一个副本吧。”

    “五天后开启，可新玩家不进新手关，不会容易出现差评吗？”

    小领导听见她这一问话，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个问题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你只要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她又继续吩咐着：“推后下一个副本自动开启时间。这次游戏副本崩盘，还要多亏有玩家发现了游戏核心出现的bug。上面临时决定邀请本次通关玩家来参与研讨会，到时候你们组核心人员也得来一个人，来谁你们自己决定。”

    下一秒，小领导的手机又一次响起：“喂？哎！对对对，就是这……”

    技术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了个懒腰，手掌轻拍上隔壁工位，把身旁的男技术员吓了一跳。

    她嘴角微微扬起：“哟，怎么还吓到了，睡着了？”

    男技术员抬头扫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写代码呢。”

    “别写了，领导放弃这个副本了。看你的黑眼圈，这是加了多久班啊。”

    男技术员面无表情的看着刚码好的代码：“通宵三天了，游戏一上线，源源不断的bug就出现了。”

    “那你就歇一会吧，十分钟后去会议室开小组会议啊，这次公司会邀请玩家参加研讨会，讨论下后续的工作和小组代表。”

    男技术员再次回过头，身边的女生早已跑远，正精神的通知组员开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