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自回了西县,梁梦很少回顾帝都的生活。

    那个时候她高三,处于高考的关键期,在一众不解的质疑中,毅然决然回到西县,对外宣称是回原户籍地参加高考。

    可大家都明白,她爷爷和她爸那样的身份和地位,哪里用得着这么折腾,说到底还是不想认这个孩子,丢她回西县自生自灭。

    梁梦从回忆抽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耐烦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梁梦眼睛望向别处,“没有,你想多了。”

    “这时候不用敬词了?”黄觉之声音微讽,“装不下去了?”

    他声音如暮鼓沉沉,一击一敲撞入梁梦耳内,她听得心里一紧。

    梁梦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又不知如何争辩,最后什么都没说。

    梁梦掀起眼皮和他无言对峙。

    宁静的灯光下,他表情冷漠,目光像掺杂着冬季寒霜幽深如潭。

    梁梦反而镇定下来,屈身拾起茶几上的烟缸烟盒和打火机,脚步不停地行至窗边。

    她把烟灰缸放在窗台上,推开玻璃窗,寒风扑面而来,冷得她拢了拢衣服。

    梁梦侧过身背靠着墙,眼睛直勾勾和黄觉之遥相对视。

    她淡定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唇轻咬住过滤嘴,点燃后深吸一口,直直吐出烟来,她在浓雾中看向黄觉之,眼神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梁梦嘴角轻轻上扬,神色坦然,却难掩颓唐。

    “觉之哥,你为什么要来西县?”

    -

    转眼来到圣诞,距上次和黄觉之见面已经过了一周,再有几天就是元旦了。

    梁梦和丁灿下班后约着逛街,两人都没买到中意的衣服。

    回去的路上,丁灿问梁梦要不要一起跨年过元旦。

    梁梦开着车,观察路况,左右环顾后视镜。

    她略带考量地说:“你公公婆婆在家,我去不太好吧。”

    丁灿不假思索地说:“老两口回乡下了,你到我家来,我们吃火锅。”

    梁梦考虑再三,还是婉拒:“算了吧,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

    “不差这一天两天。”丁灿不介意,仍盛情相邀:“你就和我们一起过嘛,你一个人,来我们家热闹点。”

    前几天梁梦给丁灿说了分手的事情,丁灿骂骂咧咧一顿输出徐棕不知好歹。

    “跨年那天真去不了你家。”不找个借口,可能推却不了,梁梦临时扯谎:“我有约了。”

    丁灿:“没骗我?你别是为了不来我家随便找的借口吧?”

    梁梦走回座位上,“一个几年不见的兄长来西县了,让我和他一起吃饭。”

    “兄长?”丁灿狐疑:“你家亲戚?”

    “嗯。”梁梦怕露出破绽,不欲多说。

    丁灿放过她:“行吧,你不是一个人就行。”

    元旦节前夕,梁梦当然是一个人。

    暮色朦胧,华灯初上。

    梁梦下班后回家,看见院子里挂上了闪亮的彩灯和红灯笼,平时昏暗的停车场,现在灯火通亮,有浓厚的迎新气息。

    梁梦早早洗漱,甚至没吃晚饭。

    她钻进被窝,打开投影。

    这可能是家里唯一一件没有与大城市脱轨的物件。

    找了部纪录片,一集没看完,她迷迷蒙蒙,撑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梁梦被电话铃吵醒。

    梁梦没意识未完全恢复,她眉心紧锁,闭着眼摸手机,眼也不睁,果断拒接。

    她迷迷糊糊放下手机,眉目舒展后接着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手机铃再次响起,刚入梦又惊醒。

    梁梦许久未动,终是不堪其扰,她睁着惺忪的眼摸起手机一看,打算调至静音的手顿住。

    看着来电显示,梁梦本该置之不理,但她犹豫。

    想了会儿,还是接吧。

    刚通话,对方迫不及待地说:“梦梦,元旦快乐。”

    梁梦不太适应对方的热情,有点懵:“谢谢阿姨。”

    是徐棕母亲,不知有何事。

    “明天元旦节,我想着你家里没人,不如中午来我们家吃饭,热闹点。”徐母笑着邀请,不等梁梦回答,接着埋怨:“我让徐棕给你打电话,怎么说他都不打,那孩子,和他爸一个德性,比牛还倔。他不打我打,没了他,咱娘俩又不是联系不上。”

    最后,徐母确认道:“梦梦,你明天没其他事吧?”

    她和徐棕在一起一年多,徐母没给她打过电话。

    今天这通电话,无疑是张鸿门宴的邀请函。

    梁梦睡意散去,拿起遥控器把投影关了。

    梁梦不想跟人打太极,脱口而出,“阿姨,可能徐棕没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说完又懊悔,应该委婉点。

    “哪里就到分手的地步了?”徐母骇然,或许没想到梁梦会这么直白,她缓了缓,重新说:“我和你叔叔知道你们吵架了,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为点小事分手,多可惜。”

    梁梦顿了顿,问道:“徐棕说我们吵架了吗?”

    没料她问这个,徐母说:“他最近天天在家里,也不出门,每天丧着脸,没精打采,我们估摸着你们两是不是吵架了。问他,他也不说。趁着元旦节,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饭,两人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叔叔阿姨替你做主。”

    梁梦不吭声。

    徐母以为说动了她,继续哄劝,“你放心,徐棕做错了事,我和你叔叔绝不偏袒。你家里没个长辈,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家女儿,你明天来家里,阿姨让他向你道歉。”

    她若是耳根子浅,或许就信了徐母的话。

    可梁梦岂会不明白,为人父母,哪里舍得为了外人谴责自己的孩子。

    何况徐棕这事,她没法做到和解。

    “阿姨,谢谢您和叔叔平时对我的关照。”梁梦姿态放得很低,然后说:“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和徐棕在一起了。”

    徐母大概没想到梁梦会这么固执,“我和你叔叔商量,你们年轻人生活经验不足,吵架谁都不肯低头,就由我们做长辈的来说和。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虽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决定好,又没有转圜的余地,那我们干涉也没用。”

    梁梦立时明白,徐母这通电话未必真心。

    梁梦不置可否,想草草结束对话,“谢谢您能理解,明天我就不来叨扰了。”

    徐母不无遗憾地叹息道:“叔叔阿姨是很喜欢你的,就算不能成为一家人,你也是我们家的晚辈,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阿姨。”

    哪能去找人家,脸皮没那么厚。

    梁梦心里门清。

    徐母话说得漂亮,语气却冷淡不少。

    梁梦少不得顺着应付:“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辜负了您的期盼,我挺过意不去的。”

    徐母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两个人在一起讲究缘分,既然你和徐棕没那个缘分,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你们绑在一起。你忙你的,阿姨就不打扰你了。”

    “嗯嗯,阿姨再见,您早点休息。”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能比这一刻更迫切的想挂断电话。

    徐母轻描淡写地说:“嗯,拜拜。”

    结束通话。

    梁梦把手机丢向一边,蒙头继续睡。

    翻来覆去十几分钟,徐母说的那些话就像唐僧念出来的紧箍咒,搅得她脑仁疼。

    她慢慢回味过来,徐母哪里是劝慰她,分明是替徐棕出头。

    到底是比梁梦多吃几十年的盐,一句句看似和蔼,实则字字敲打。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她别说没有妈,如徐母所说,她家里连个为她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如果用动物来形容一个人。

    梁梦把自己比作一只流浪猫。

    独居的生活,总有人怜悯她,以为给她丢一点小食,她就该感恩戴德。

    全然不顾她根本不需要可怜的事实。

    她妈妈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她,又大出血撒手人寰。

    所以从出生起,她就跟着外公,直到初中毕业,外公走了。

    丢下她一个人,可不就是流浪猫。

    好在外公去世后的积蓄,她全部继承了下来。

    不多,但不至于需要别人可怜。

    她讨厌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这会令她焦虑。

    梁梦消极地想,徐棕就是邻居怜悯她的产物。

    那时候她刚回西县上班没多久,邻居在楼梯间撞见了她,便热衷于替她介绍男朋友。

    别人一片好心。

    梁梦碍于情面,同意和徐棕加微信。

    加上好友才知道,徐棕居然是她回西县读高三的同班同学。

    面对梁梦的质疑,徐棕发了一张高中毕业照。

    梁梦在照片上找到表情寡淡的自己,才确认这不是他俗不可耐地搭讪方式。

    再看其他同学,她对每一个都很陌生。

    她在高中最后一年转回西县,班上同学抱团明显,她没有和任何一位同学有过多交流。

    徐棕发过来一个无奈地笑,并说:“美女嘛,贵人多忘事。”

    梁梦不喜他这话,但她那时对人异常包容,没放在心上。

    徐棕总会找她聊天,说话还算有分寸,一来二去,两人约了见面。

    梁梦对徐棕感官不错,个子高,样貌俊逸,除了没工作。

    两人顺其自然在一起,直到现在。

    她原计划今年过年就和徐棕商议订婚的事,谁料横生枝节。

    可能真就是缘分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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