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了河,姜莹琇背着手回看身后。一望无际浑黄如浆的河面,汹涌的河浪泛起白色的浪尖儿拍打着两岸。
“姜莹琇,走啦!”良吉在前方对她喊道。
她回神,目光落在前方二人的身上。一个牵着马在树下乘凉;一个带着草帽坐在马车前喊她。
姜莹琇快走了几步,眉眼弯起,脸上绽放出明媚笑容。“来了!”
她终于,离开了朝歌。
一路上风景秀丽,难得的好天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离朝歌越远天气竟是越来越好了。前段时间朝歌多雨,空气里总是感觉闷闷的,身上一股粘腻感,令人心生不快。
过了黄河,但应该没过河南省。姜莹琇这么想着,河南,黄河的南边。她们从孟津渡过的河,不用过夷门,这里离渑池最近,但渑池是去西岐的。向南走,直走的话,是三山关。过了三山关就是南都境内。
姜莹琇看着地图上的标志,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真的是要了命了,三山关离她们还有好远好远好远的距离!
在过孟津渡,递交鱼符时还故意扯谎提到他们三人去西岐的事情。
既然已经过了黄河,他们三的速度也就完全降了下来,跟普通人家的出行速度差不多,不像之前火烧屁股那样。
游山玩水,感觉也不错啊……
姜莹琇坐在车里,看着一旁的姚庶良身骑高马,忍不住艳羡一番。“庶良,之后可以教教我骑马吗?”她看姚庶良的样子,应该比她年纪小,因此直接省略了后面大哥二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的腿……”他面露犹豫,眉间微皱。
“没事的!快好了。”
“那好吧。”
良吉慢悠悠的话语从前方传来。“你怎么之前不学,还能让姬发公子教你。他的骑射可是数一数二的。”
言语中透着敬佩之意。姜莹琇不用看他的表情,听这声音脑海中就自动浮现良吉那崇拜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姬发的死忠粉,她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这方面姬发很强她当然知道,但在朝歌那种环境,她的小命还不能完全保证,哪里有心思学这些。
没听她作声,良吉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挥动了手里的鞭子。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碧蓝的天空找不到一丝瑕疵。三人的马车找了一处水源停了下来。
姜莹琇刚开车门,迎面便是飞流直下的瀑布,常年积累在底部汇聚成了一个小潭。瀑布飞溅起的水珠如蒲公英一般散落,落到脸上,手臂上,凉飕飕的。黄色的野花含苞待放的沿着潭边一圈随风摇摆。
她想了想,回去翻箱倒柜的把几身干净的衣服丢给了他们俩。“你们趁着这个时候,把你们身上那件脏了的换下来,我今天要洗衣服了!”
她那身袍子上全是雪龙驹的血,这个颜色的衣服耐脏,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和别的地方相比颜色要深了很多。
一直待在车上还好,没怎么出汗,良吉和庶良估计已经臭了。好容易遇上一个好天气,那就是要洗衣服了。
见两人大眼瞪小眼傻愣愣的,姜莹琇眉梢一挑。“还傻站着干啥!”然后“啪”的一声把车门关好。
她抱了一大堆脏衣服去潭边,眼瞅着姚庶良带着两匹马去一旁刷毛,良吉则是去拾柴火,准备熬一锅肉汤。
挽起裤脚就下了水,细长条的小鱼苗就从她的脚踝处唰的滑了过去,潭底的鹅卵石被水打磨的光滑透亮。
姜莹琇抹了点捣碎的无患子在衣服上,捡了根粗壮的木棍就往衣服上捶,黑红色的污水就从衣服里渗了出来,在水面晕开一片,荡起涟涟水纹。
富有节奏的捣衣声哒哒哒的响起,良吉忍不住侧脸去看她。只见她利落地翻起衣服的另一面,在水里晃了几下,又开始捶打起来。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姜莹琇抬眼看了过去。“怎么?忙完了?忙完了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可拧不动。”
良吉在裤腿上擦了两把,过来就想直接上手,姜莹琇一个眼刀过去吓得他僵在原地。“怎,怎么了……”
“刚刚不是捡了柴?洗手再摸。”
“你可真多事儿啊!”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蹲下来洗手,见他自觉地打了点无患子在手上,一时间,心情大好。
不一会儿,满满当当的干净衣服整齐的挂在绳子上,随风摇摆着,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这活干的,太漂亮了!
“美啥呢?给!”良吉递给了她一个竹筒,里面盛着满满一大碗。
“谢……”话未说完,姜莹琇眼神一凛,几个身着绛红色短打,绑着头巾的男人从林子的另一方向走了出来。
像是没想到这种僻静的林子里还有人,见到他们三时,停下来脚步。几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姜莹琇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士兵,也不像平日里下地干活的庄稼人。倒像是……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旁的良吉,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
果然,良吉也觉得是山匪……
不知为何,见他们有马车,却也没上前,只打了水就匆匆离开了。
姜莹琇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她穿的是男装,远远的看过去,他们这边有三个男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姚庶良快步凑近,他眉间紧蹙,思索片刻后低头看她。“像是南都的人。”
南都的人……可这里却还是殷商境内。
“确定是南都的人吗?”
姚庶良迟疑须臾,摇了摇头。他不确定,他只是觉得像,蓦地开口。“我想过去看看。”
姜莹琇深深看了他一眼,郑重道。“多加小心!”
两人看向他远去的身影,良吉失神喃喃。“为何让他去了?”他不明白,明知道可能是贼人,姚庶良还是想去打探,姜莹琇还同意,这时候不是现在收拾包袱跑,才是上策吗?
姜莹琇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因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像他们这种身份,还是小心为上。如果是贼人,他们当然是多加小心,慌不择路的跑了,说不定会怎样。如果不是的话,探查清楚了,晚上睡觉都安心不少。
良吉没有说话,默默的拿掉了姜莹琇手里的冷汤。“我再热一下。”
等了好久,久到晒的衣服都干了,收进了箱子里,姚庶良还没有回来。
良吉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昂起头看向离去的方向,又是叹气又是蹙眉的。
姜莹琇无奈扶额,“不要走了,我脑袋都晕了。”
他是殷商勇士,质子营出来的精英,是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争的人,怎么会被区区几个小贼撂倒。她对姚庶良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良吉看到她还有闲情地坐在车上缝缝补补,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发出一声长叹。
“喏,他不是回来了。”姜莹琇指着远处的身影道。她就知道,以姚庶良的身手,怎么会被几个不入流的毛贼伤害。
“如何?”
姚庶良接过姜莹琇的水,大口的灌了几口,喝完,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唇边的水渍。“那边,有个破庙……”
他顿了顿,缓了口气接着道。“里面有些孩子,被这几个男人关在笼子里,不知道做什么。听口音和打扮,却是南都的。”
“孩子!?”良吉有些惊讶,大叫出声。这也不是荒年啊,他听过老一辈说,有些荒年没得吃了,会易子而食。
“难道是孩童祭祀?”姚庶良看向低头沉思,寡言少语的姜莹琇。
孩童祭祀?姜莹琇眼神微眯,目光和姚庶良相接,周身气氛沉重万分,这要是人牲的话,就很恐怖了。
“看起来,像是西岐那边的打扮。”姚庶良说道。
“你说什么!?”姜莹琇眸光闪动,西岐的孩子?人牲怎么会特意去西岐抓孩子?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姬发和她说的一些话,天谴降临,南都的婴儿落地便夭折。
她那时还在想,除了殷启的原因,还有这个天谴,导致南伯侯对殷寿极其不满吧。南都没有孩子顺利降生,长期以往,南都就会变成空城。
没有下一代,南都才是真真正正的毁灭。
“我猜,是贩卖人口。”姜莹琇道。南都需要孩子,有市场就有买卖,她着实没想到,在封神世界,她还能遇上人贩子贩卖人口这种事。
这可真的是,从古至今的毒瘤。
姚庶良和良吉皆不语,却也相信了她说的话。南都婴儿降生即死的天谴众所周知,这么细细想来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另一面,河滩口。一身着黄色裙裾的少女细细打量着地上身受重伤的少年。她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少年脸上的泥浆和血渍。
半晌,昏厥的人露出原本的面容,少女的动作一滞,眼底浮现一抹惊艳。
4379,她在脑中这么呼唤着。
“嘀—”的一声,脑海中响起熟悉的电子机械音。
“宿主,我在。”
“他就是姬发?”
“是的,他就是未来的天下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