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古兰斯的感官正在复苏。

    一丝冬日晚上尚未冷却的温风裹挟着石砾扎进衣领、袖口、破裂的肘部和她略显发灰的黑发。呛喉的硫磺和硝酸盐捎来没能阻断的燃烧和爆炸的信息，爆炸的余味让她难以呼吸，于是她只好尽可能隔一段较长的时间再深吸一口气，仿佛一具正在缓慢复活的木乃伊。

    紧随着触觉恢复的是她的听力。

    一阵阵耳鸣的间隔中，警笛的嗡哨声、救护车的肃鸣声和直升机前后来去的噪音试图塞满维古兰斯胀痛的脑袋，其中还夹杂着时远时近且快速的脚步声、警察们的数句指令和议论。

    噢，是来善后的GCPD（哥谭市警察局）下属的警官们。他们倒是和记忆里如出一辙，派不上什么大用，又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缓慢前来窥探现场以避开FBI的嫌犯呢。

    她闭着眼睛，对自己没忍住用了魔法，但最后直升机仍然爆炸，甚至还被直升机爆炸给震晕了感到懊悔。

    维古兰斯的魔法充斥着古怪。八年前浮士德召唤了血魔，这件事解决之后她便拥有了这种控制系的能力。但这股力量十分有限，甚至会随着她心情和专注力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程度，从暴动到根本用不出来均可发生。

    总的来说，这股力量更像是一种可以任意变形的冷兵器。如果配合她所了解的不同咒语，这股力量也可以产生一些不太起眼的小作用，比如它可以模糊意志力较低的人的认知，但显然，像夜枭这样的不可能被这种小魔法干扰。

    总的来说就是有些用处，但是不大。对比起辛迪加等人的各种能力，显得格外鸡肋。

    有两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维古兰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霓虹映照的灯光下，两个身着便服的人从她头顶正上方进入她的视野。

    梅尔文·加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左手伸进裤兜试图翻找出什么，但一无所获。

    他的搭档艾伦·伊文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率先开口道：“女士，我是哥谭警局的警探艾伦·伊文斯，这是我的搭档......”

    “梅尔文·加兰。”梅尔文硬生生终止了第二个哈欠。

    “噢。”维古兰斯干巴巴的对他们点点头，坐了起来，“两位好。”

    “是这样的，女士，韦恩集团面向哥谭市各政府部门有一个长期的基金，负责为这些天杀的大小罪犯擦、咳，善后。如您所知，这次也是警局受韦恩集团所托来处理这个。”艾伦做了几个手势，示意维古兰斯身边的一切都是韦恩这个基金的负责对象。

    他友善地停顿片刻，并没有继续往下讲的打算。

    哥谭穷人们这辈子都跟韦恩的慈善打交道，或多或少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知道会有钱、有医疗救助就可以了，大家不爱听这些没有实际利益的废话，而他也不爱三番五次的说。累。

    可是对面那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老年女性茫然的坐在那里，啊了一声，目带迟疑，流露出一副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的模样。

    好吧。艾伦又瞅了一眼自己按耐不住烦躁的搭档，开口道：“天已经很晚了，您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有地方住吗？韦恩包揽了您这次就医、用药花销还有其他因此造成的财产损失，如果您有力气走路的话，可以直接跟我们来。”

    老年女性一下子将头全抬起来：“啊？真的？”

    维古兰斯这下真的感到了惊异。

    要么是她已经跟夜枭一样疯得不轻，要么她肯定不在原来那个世界了。她所了解的哥谭韦恩家族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从没有这种堪称是“铺张浪费”的闲心，任何资源都不可能为不能带来利益的人倾斜。如果说有什么是她前二十年人生有幸不断见证的，那就是攥取金钱的瘾君子们仅次于攥取权势和基于混乱的快感的那种疯狂。

    噢，除了夜枭之外。夜枭与众不同，他追求寂静。

    为了确保自己的判断没有受各种因素的干扰，她微眯起眼睛，又一次的扫视这两个警探。梅尔文显然有着难以遏制的烟瘾，处在戒烟的初期，或者手头上没带烟——根据这位艾伦警官有些无奈的微表情和他上衣口袋里巴掌大长方形痕迹，可以初步排除后者。

    另一个警探艾伦态度尚可，同样吸烟，但对前者戒烟持支持态度，不过耐心一般，也可以说略为急躁，很可能对梅尔文警官因戒烟影响工作有些微词。不一定会跟他点明。

    似乎没什么问题，脑子还清楚着在。

    还是上个网吧。都到平行宇宙了，夜枭暴力镶嵌在她颈椎骨里的追踪黑科技总不能跨宇宙工作，他科技侧的能力总不能这样BUG。

    这个世界也太不正常了，或者不如说，比起她的世界，这个过于正常了，以至于维古兰斯这个自觉相对正常的家伙看哪都觉得异常。

    一种熟悉到极点的恐慌和急躁席卷而来，使维古兰斯不禁屏住呼吸，咬住下唇。

    她认为假设这个地方还是原来的世界，那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撑住，最差的结局也显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换了个世界，一切就大不一样了。谁能未卜先知有一个全员脑子坏掉的世界打算自我毁灭之后再血洗一波它的邻居呢？她有必要把消息传递出去，给这个显然还是美漫世界的随便哪个当头的超英发些预警。

    她会提供她能提供的全部细节的。

    问完想要的信息，维古兰斯借两位警察带路的机会，在警车开到东区偏僻路段的时候，用下午自制的迷药放倒了这两个说不上多热心的警察。

    她向巷子深处快速走去，步伐却有些迟疑，向街灯昏暗处看了数眼，回忆片刻，又走了回去，用警车内部的无线电呼叫了哥谭警局。这才终于离开。

    凌晨五点。

    阿尔弗雷德托着红茶和小甜饼下到蝙蝠洞里，发现布鲁斯正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爷，想必昨天晚上帮您减缓直升机坠落的人找到了？”

    他将托盘放下，一边表情微妙地看了眼蝙蝠电脑显示器上还有大半空没有填写的信息表格，“在您将这位女士的所有能力、目的以及其他个人隐私列出来之前，我以为您应该至少睡一觉，但愿您还记得自己是个人类，而不是真的变成了某些洞穴生物，是吗？”

    布鲁斯伸去拿小甜饼的手丝毫没停，表情不变：“我必须弄清楚她的目的和能力。冰山餐厅的酒保说她不是熟脸，但知道企鹅人他们的暗号。魔法侧必须警惕，浮士德就是前车之鉴。”

    一年前浮士德用六个小女孩的灵魂召唤血魔，黑暗正义联盟和正义联盟最开始没能及时察觉，最后险些酿成大祸。

    阿尔弗雷德在心里叹口气，谈起正事：“迪克还好，只是背部有少量淤血。戈登局长目前治疗情况良好，两三天内就会返岗。救下来的人质们都还没脱离危险，包括小安德森先生，我没能找到他的父母，据他们邻居说，凯瑟琳·安德森和弗勒·安德森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今天凌晨稻草人乔纳森·克莱恩、企鹅人跟小丑联手绑了一个五岁小孩和七个大人，其中有一个人质是戈登局长。稻草人想试验自己的新型恐惧毒气，而小丑想和蝙蝠侠单独“玩玩”，企鹅人则趁乱将整整一货轮的毒品运了出去。小安德森就是那个蝙蝠侠从坠落的直升机里救下来的孩子。

    五六个小时，蝙蝠侠和罗宾在整个哥谭到处奔波。

    短短一夜，布鲁斯身上就添了呼吸道烧灼伤、各处淤血、左上臂和后腰部多处开放伤，而他到目前还没有休息。阿尔弗雷德看着他新包扎的手，向布鲁斯投出略显严厉的目光。

    布鲁斯习以为常的无视了这股目光，重新坐回了蝙蝠椅：“嗯，我会让布鲁斯·韦恩安排好这个孩子。”蝙蝠侠微皱眉头，“阿福，这个女性不简单。她假扮成了犯罪巷租户克莱尔·裘恩，罗宾回程的时候发现她死在家里。”

    “她干的？”

    蝙蝠侠摇摇头：“死亡有一周以上了。大概率是家暴，不排除伪造的可能。”

    他转过身来，点开一个文件：“她的丈夫在十天前花了一笔超过全家一整年支出的金额，在法尔科内那里购买了一个假身份和足以杀死裘恩太太的剧毒。颅内出血是致命伤，尸体上还有遭受撬棍击打的痕迹。”

    “我想您应该已经找到了这种毒药的来源？”阿尔弗雷德走到蝙蝠侠背后，快速的浏览蝙蝠侠审问出来的情报。

    “没错，但这不是重点。法尔科内不足为惧，他们是强弓之末了。”布鲁斯挑起眉哼了一声。

    “我真欣赏您的自信。”

    “事实就是这样。”蝙蝠侠道，“重点是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个神秘女士收敛了裘恩的尸体，无论从监控还是邻居的角度，她都没有任何破绽。”

    “她可能兼具混淆视听、操控速度和火焰的能力，有极强的反侦查意识和能力。”

    “我需要知道她的目的和全部信息。”蝙蝠侠宣布。

    阿尔弗雷德无奈应道：“遵命，老爷。如果您现在能去休息的话，我想我的工作会更有效率。”说完他便再次用目光示意还没有脱下蝙蝠头套的布鲁斯身上的淤青、绷带还有绷带下的血迹。

    阿尔弗雷德永远是对的。

    两人相互目视良久，布鲁斯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他用布鲁斯的腔调嘟囔了几句。罪犯们和神经病们都已经回到了他们应该待的地方，至于那个目的不明能力不明长相不明（想想竟然更值得警惕了）第一次出现但帮忙救了人质的魔法师......就让她先在哥谭待一晚上吧，这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事情，不必在睡前过于在意，她的优先级还没那么高。

    他站起来，从下颌角处开始脱蝙蝠头套，将被头套压的乱糟糟的黑色短发释放出来，顺手将其理顺，决定顺从阿福的意见暂时放下夜间工作，在太阳露面之前躺到床上去。

    迪克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起床上学去了，高中的课业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

    犹豫了一下，布鲁斯在离开蝙蝠洞前，将需要的信息和情报编辑完成后分别发送给韦恩科技的主管卢修斯和从小丑的绑架中幸存正在接受治疗的哥谭市警察总局戈登局长。

    噢，阿尔弗雷德看到了，并且觉得这样不错。

    蝙蝠洞里的眼神官司和蝙蝠家的警惕尚未影响到维古兰斯。

    她现在正湿漉漉的扒在往阿卡姆岛送物资的船上。

    不得不说，魔法确实是个好东西。混淆不了意志坚定的大人物，对付剩下的虾兵蟹将们还是没问题的。

    维古兰斯把运送物资的守卫们混淆了之后，再在船体上贴一个自制傻瓜版能短时间部分屏蔽电子信号的脉冲器，自己抓住绳索，简单地固定在船舷上。她克制着睡意，对着物资放空大脑。

    海浪不算大，清晨天色昏暗，尚未涨潮，细碎的海浪裹挟着泡沫舔舐着船沿，维古兰斯感觉到衣物带着寒意和水汽贴着她，左上腹传来一点正在逐渐增强的隐痛。

    小型货艇上三个守卫很快速的将物资堆积到货艇的尾部，稍高的累积起来，看样子应该是食物和各类日用品。

    等到船开，维古兰斯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到了船上，确认了之后，轻轻用手撕开货物的塑料外包装，摸了一包苏打饼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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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医生是可以在手术室吃东西的？”仓库中，杰斯特躺在砖块拼起来的摇摇欲坠的床上费力侧身看向维古兰斯，有些止不住的边抽气边咧嘴笑着，发出赫赫的声音，“我亲爱的小猫头鹰！你可真的要对你的患者好点呀。”

    那张总是糊满白色粉底的脸被血溅了一小半，鲜红色的口红都快掉光了，在杰斯特的嘴边显出一小块被腐蚀后结成疤痕的皮肤。

    维古兰斯扫了他一眼，不为所动的拆开一包苏打饼干：“不然？一边胃疼一边做手术？”她辛辣的讽刺道：“噢原来伟大的小丑侠根本不用担心医疗工作者手抖的可能性，毕竟他那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让他对身体上下十一处骨折毫无畏惧！恢复错位了再打断重长就是！”

    她嗤之以鼻：“闭嘴，听话。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噢！噢～我亲爱的小猫头鹰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只猛禽了！”

    维古兰斯走上前去狠狠一拍小丑侠杰斯特断掉的大腿，令他尖叫着发出一阵笑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嗬嗬嗬——啊！哈哈哈！！”

    她瞪着他：“我想吃就吃，你管不着。而你......”

    她收敛神情，语气冷漠：“如果你再去夜枭那里毫无准备地找死，那没人会再从火箭炮、炸弹和一群利爪下救你。既然我给你豁出命去，你最好爱惜着点，毕竟我留你这条狗命还等着卖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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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我想你需要知道这个。”阿尔弗雷德重重地敲了敲布鲁斯的房门，罕见的不等回应便推门而入，并将口中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没用，布鲁斯不想听，布鲁斯才躺下三个多小时，布鲁斯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埋的更深了。

    “有可疑人员擅闯阿卡姆。”

    他眼睛一下子睁开，盯着阿福看了几秒。

    阿福回以一个肯定的表情。

    蝙蝠侠默不作声，点点头：“我马上就好。什么情况？”他脸色难看地问道，立即把自己从床上拔了出来。

    “有人钻到了阿卡姆运送物资的货艇上。探测器信号被屏蔽了一段时间，我重启了探测器。”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又道，“女性，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拥有能让人类习惯性忽视的能力，混淆人类的感官......”

    蝙蝠侠脸色阴沉下来：“显然，我们有怀疑人选了。”他沉声道，“我保证，她会付出代价的。”

    两人快速下楼时，正好遇见起床去上学的养子迪克。

    “嘿布鲁斯，阿福，早！”迪克发现他俩，略有些惊异的瞪大眼睛，他刚刚结束他的晨练，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遍走出小客厅，正遇见从二楼楼梯向下走的两人。

    七点多起床的布鲁斯·韦恩！这可太罕见了，绝对出了什么事情。

    “早上好，迪克少爷。”阿福微笑答应。

    “早。”布鲁斯冲他点点头，“你准备好去上学了吗？”

    迪克嗯了一声：“对啊。”他举起右手示意他从小客厅里拿出来的高中课本，“出什么事情了？不会是阿卡姆又有情况吧？”

    “我想是的，迪克少爷，不过不必担心，一切都会在您放学前解决的。”阿福宽慰地拍拍少年的肩。

    “好吧，那我猜不用我参与了？”迪克抱了点希望地看向布鲁斯。

    布鲁斯一边向蝙蝠洞入口走去，一边情绪不佳地扫了他一眼：“快去上学，我去处理。”

    好吧，猜到了。

    迪克多少有点愤愤不平地冲他叫道：“就不能带上我？”

    蝙蝠侠无视了这句话和脸上露出些许忍俊不禁的阿福，当先打开老爷钟，踏入蝙蝠洞内。

    “知道了，不行，你得去上学。”迪克嘟囔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