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

    安顿好许嫣灵,楚慕漓便回了房看书,又被含水嘲笑道:“咱们干杂活的,读这些仁义道德做什么。倒不如多学些洒扫,账房,女红,总之是实用为好。”

    楚慕漓往后翻了一页,随口回道:“今夜该你当值,快去陪着小主,少在我这里贫嘴贫舌。”

    含水讨了没趣,悻悻走开,还不忘瞪了楚慕漓一眼。楚慕漓低头只当没看到。

    韩王送她这本书极好,纸质白腻顺滑,字句也印得清晰,注解得还好——既浅近易懂,又尚存古朴纯粹之感。倒叫楚慕漓思及韩王在清风阁挑书的情景:竹林摇曳,墨香扑鼻,白衣少年长身玉立,站在书前一本本细细打量,不时俯身端详;日光温柔,透过小窗打在少年身上,明明暗暗,细碎斑驳,揉碎了流年。他是书生,他是权贵,他是少年,他是谪来人间的仙。

    楚慕漓边看边叹,许多过去看得云里雾里或是一知半解的,如今便一一消解,似冰雪见晴天,融成涓涓泉水。

    她正翻着,翻到郑风之时,却见书中掉出纸条来,于是放下书,俯身捡起。打开一看,那字迹潇洒飘逸,又不失苍劲风骨,一看便知是韩王的手笔。楚慕漓便细细看去:

    往事已去,遂成云烟;翌日未至,尚有可期。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愿卿乘长风,破万里浪,终不负少年时节。

    楚慕漓虽不大通诗书,字还是识得几个,大概看起来,便是他那日听闻自己不堪的过往,怕自己耽于过去而误了将来,所以才如此劝诫。

    楚慕漓面色微红,嘴角噙着笑,于昏暗灯火之下,更见柔媚风流之态。

    若吾身未负滔天仇怨,必嫁与此温柔潇洒之人。

    可惜,生来就要报仇的人,有什么资格耽误他的一生呢。

    纵有爱意,终不可说。

    那晚楚慕漓做了一个美梦,她于海棠树下起舞,花瓣纷飞,落在她衣裙之上,花面相映;韩王抚琴含笑看着她,喊她道:“窈窈跳得极好。”

    梦里她一直在笑,仿佛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仿佛血海深仇从不存在,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骄傲恣意的公主。

    若能选择,她宁愿不再醒来。

    待楚慕漓醒来已是卯时,忙梳洗了一通,又帮许嫣灵梳了妆,匆匆忙忙往凤仪宫请安去。

    好在许嫣灵倒不算晚,除去皇后,便只有周淑妃和柔婕妤在场,待许嫣灵落座,温选侍和刘宝林也到了。

    本来的场面是安静至极——周淑妃向来没话可说,柔婕妤与皇后又不甚和睦,许嫣灵倒有些局促。不过吴顺仪一来,即刻便热闹了,她又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找茬,总不知疲倦。

    舒小媛才来,吴顺仪眼中一亮,挑衅道:“听说妹妹近来盛宠,皇上十天有八天都宠幸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真是羡慕啊,不知妹妹有什么狐媚惑主的本事,也讲来叫我们听一听,学一学啊。”

    皇后默默叹了口气,若不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也懒得管她了。

    苏念卿送给吴顺仪一个白眼,还未等她言语,吴顺仪便若有所悟道:“难不成妹妹送了皇上白眼一个,皇上高兴,所以总是宠幸妹妹?”

    许嫣灵连同其余妃嫔一阵苦笑,连苏念卿本人也气笑了,不想再和吴顺仪说话;与她唇枪舌战,总觉得像和狗互咬,不像是人干出来的事情。

    吴顺仪见苏念卿不说话了,自以为占了上风,又开始东瞅西瞧。

    皇后见吴顺仪安生了,这才开口道:“杨采女身子怎么样了,都有些日子没来了。”

    温默正愣神,想来像她这种人,跟后宫众人没什么交情,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皇后所言,她也不曾听。

    直到皇后点名问到她,她才想起杨采女近况除了她恐怕也无人知晓了,这才起身回道:“回皇后娘娘,杨采女小产未愈,又添了几样新症,况且受人打压欺辱,便一直抱恙在床。幸得皇后娘娘照拂,送来名贵补品,虽不幸被人抢走,究竟皇后娘娘一片心意,便比吃药还强了。”

    温默说完,便回了座位,依旧是愣神。后宫中拜高踩低,不平之事多如牛毛,若不涉及皇上在意的,也没人去管。刚才又是抱屈又是强夸硬捧,说得不像恭维倒有了阴阳之意,温默只觉心力交瘁,估计这一整天都不想说话了。

    “被人抢走?”皇后话音微转,疾言厉色道:“被谁抢走了?”

    殿中突然肃穆起来,许嫣灵感到宝座上皇后的威压,也不由得正襟危坐。其他妃嫔——除了周淑妃依旧我行我素——也或多或少收敛起来。

    温默暗道不好,怎么又恶鬼缠身了呢。不过为了杨采女,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陇翠轩的锦屏。”

    吴顺仪一听,跳起来大叫:“怎么,你们姐妹齐心,欺负我家锦屏是不是?知道她为何今日未曾随我前来吗?杨采女手底下的桂儿,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想着吃两口燕窝,叫锦屏去拿,她倒好,打起来了,把锦屏手都烫烂了,陶片还划破了腿,门都出不成!堂堂镇南侯小姐家的贴身奴婢,被人打成那副样子,呸!”

    说着,吴顺仪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看得红梅直皱眉。

    “那桂儿在何处?本宫自会发落她。”皇后逼问道。

    “自然是死……”吴顺仪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许嫣灵这才明白过来皇后的用意,心底一凉。想引出桂儿的死,竟费了如此周章,真是颗九曲连环的玲珑心。这要是她想害人,估计那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女的死活,可大可小,主要看有没有人拿它做文章。

    这次显然就是小题大做,不幸的是,皇后不知为何知道了此事,并表示了兴趣。

    吴顺仪吸了口气,冷笑道:“一个低贱宫女的命,难道真有那么重要?”

    皇后只是面色平静道:“此事本宫会告知皇上,至于皇上怎么做,本宫无法保证。吴顺仪驭下不严,罚俸一月。妹妹觉得如何?”

    “是。”吴顺仪也不太想把事情闹大,只得点点头。

    只是她想不明白,皇后为何要为了一个奴婢大费周章,她也不知道,皇上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她只知道她是第一个认识皇上的。那时他还不是皇上,而是她深哥哥。他被困在高墙里差点饿死,怕高怕得要死的她,哭着爬上高高的宫墙,抛给宋知深吃的。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若她貌可倾国,深哥哥对她,是不是就很好很好了呢,就像对太子妃那样。

    她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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