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许霜躺在黑夜里，眼睛睁得浑圆。
她失眠了。
不是因为奶精，也不是因为咖啡。
黑夜里的情绪交织放大，似蜘蛛勾盘的一轮虚幻的网。
许霜点开微信，刷了会儿朋友圈，发现江御舟一小时前更新了一条状态。
一张照片。
摊开的政治课本和一只没有笔盖的中性笔。
是弯弯绕绕的政治题干，他应该不太懂，文案是两个大字:难背。
季岩在底下回复:别死记硬背啊，这个有诀窍的。
jyz:？说说。
季岩:问你学霸同桌去。
隔着手机，许霜整个人一激灵，就像被点名似的。
下意识按下返回键，丢了手机，闭上眼睛。
昨晚三点才睡，就像喝了特浓咖啡一般脑子清醒异常，又不想让自己闲着发呆，索性背了几小时英语单词。
一大早，许霜顶着惺忪睡眼到教室时，发现江御舟竟然破天荒提前到了。
她刚放下书包，同桌少年送来一句:“早。”
许霜坐下，看了眼正在翻政治笔记的江御舟:“早。”
体育委员曾明走过来:“许霜，女生只剩下三千米了，我帮你勾了，中午或下午课间田径场会开放，可以和女生一起进去练习。”
许霜:“好，谢谢啦。”
曾明:“没事。”
又看向一旁的江御舟:“江同学，不参加项目要去当后勤员，送水递毛巾之类的麻烦了。”
季岩刚好入位，听到他们的对话，用食指戳了戳许霜的肩膀，见她回头，他笑嘻嘻:“让你同桌教你练习哇！现成的运动健将一枚。”
江御舟眼风飞来，语气冰凉:“你是没睡醒还在做梦？”
季岩故意摊手。
许霜疑惑:“他不是不跑步吗？”
“当教练还是可以的。”季岩很是轻松的样子，又拍拍江御舟的肩，“怎么，来不来？然后教他政治嘛，也算利益交换。”
季岩目光炯炯，许霜眼下还有淡淡乌青，看一眼左边的江御舟，即将四目相对时，她下意识撤回视线。
昨晚的事情，他们都心照不宣不去主动提起。
装作没有发生。
江御舟:“问她。”
“好啊。”许霜懒得扭捏，她也不想三千米跑最后给班级丢脸，“我跑得不快，不准笑我。”
“他怎么可能笑你，你说是不是江御舟。”季岩很是好脾气，“最多在你身后丢个炮催促你。”
许霜瞪他一眼，又被他样子惹笑，刚准备反驳他，左边的少年用食指敲了敲她书桌。
许霜转过头，想起什么，也懒得装没看见他发的朋友圈:“那道政治题，你写出来了吗？”
“没。”少年用笔盖蹭了蹭鬓发，也不怎么在意，实话实说，“看答案了。”
许霜:“最好先做一遍，不会也要硬凑上去，不要养成依赖答案的习惯。”
江御舟又用那种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许霜心快半拍:“干嘛？”
江御舟:“没什么。”
中午食堂人挤人，许霜和江御舟一前一后像卷入汪洋大海的两条小鱼。
她没忘，今天得请他吃饭。
许霜还记得昨天晚上的承诺，到了餐柜排队队伍，把饭卡递给江御舟:“余额100。”
江御舟接过，好笑道:“不用提醒我，这有什么菜是要一百多的。”
这不是友善提醒他嘛，毕竟一个麻椒鸡就要二十好几了，要是他点好几个菜系，那不得超支。
严瑾玉也在排队，离许霜前两个位置，她打了个招呼:“霜。”
许霜点头，朝她笑了笑:“你也来点这道菜啊。”
严瑾玉前面还排着于葭，她们两关系越来越好，经常课后一起上厕所。有了第三人，许霜和严瑾玉关系自然就没有之前那么熟稔了。
于葭看见两人站着，好奇地看过来:“许霜，你和江御舟一起吃饭？”
说起来太复杂，她忽略了步骤:“刚好碰见了而已。”
严瑾玉点好菜，和于葭脱离人挤人的点餐处:“霜，我们先走了。”
许霜点头:“嗯，去吧。”
前面还有两个女生了，许霜看着液晶屏点餐菜单机，有些愣神，为什么关系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呢，刚刚明明很想和她说几句拉近关系的话，可碍于横亘在她们友情之间的第三人在一旁，她只能沉默。
好像永远都学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江御舟突然凑近，声音绕在她耳边:“想好请我吃什么没？”
许霜被那略带磁性的声音激得头发发麻，扭头看他:“饭卡不是都给你了？”
他笑:“那就是随便点的意思？”
她声音很轻:“嗯。”
不停有女孩子朝许霜这边看过来，许霜自觉往前挪了一拳位置，留出少爷供他人观赏的空间。
许霜点了上海青和土豆丝，半碗饭。点好后直接端盘子去找位置坐了。
季岩看见许霜在人群中望眼欲穿似的，立即伸长手臂喊了她一声:“许霜。”
许霜听见动静，看到季岩的方向，他仰着脖子冲她招手，跟柜台里的招财猫一样。他坐了个四人位，正巧还有三个空位，许霜挑眉，也懒得扭捏，直接走过去。
桌面很空，她挑了他对面的位置，放下餐盘坐下，季岩不停在她身后搜寻目标，东看西看:“江御舟呢，不是一下课就和你一块走了？”
许霜有些心虚，是她故意丢下他走的，本来想找个位置一个人吃完得了，没想到整个食堂都找不到一个单人座，密密麻麻堆涌了人。
她耸肩，咬了一口上海青，呜，好淡，盐放少了:“不知道，走丢了吧。”
季岩滴溜着眼睛，跟游戏里找跟踪目标似的，果然没一会就被他勘测到，又是一个招手:“诶！江御舟！这里这里！”
好多人寻声都看了过来，季岩也不臊，大喊:“学霸也在这！”
许霜后脑勺都发麻了，莫名有种被人注视着的压迫感。
等他过来，要不解释一下？
算了，越说越瑕不掩瑜。
一阵风划过，江御舟直接坐在了她右边空位。许霜胳膊肘被他皮肤轻轻擦了半秒。
她目光不能避免地开始慢慢涣散。
咬着筷子，头放低。
季岩惊呼:“我去，大哥你点那么多肉菜，缺营养啊？昨晚上干什么苦力去了？”
许霜顺着去看他餐盘，琳琅满目，却无一道绿油油的素菜，全是红橙一片的肉食。
她用力咬了咬筷子，扭回头。
这人就是故意的，点那么多菜也不嫌浪费，卡都要被他刷爆了。
江御舟满脸写着理所当然:“饿，看什么都有食欲。”
许霜看着自己空荡荡绿油油的餐盘，内心的小人开始作乱发挥阿q精神，骂了他一声。
突然，一块红烧肉放在她的餐盘。
许霜抬眸。
江御舟举着那两根御用筷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无事人一样继续夹肉放入她餐盘。
许霜疑惑看着他:“你干嘛？”
用私人筷子给她夹菜，不是有洁癖吗？
江御舟:“借你的光刷的菜，你也得尝尝不是？”
肉都已经夹过来了，她也不想太明显拒绝的夹给他。
索性把肉拨到一旁，只一个劲吃自己的青菜。
季岩吃完了自己的菜，开始垂涎江御舟面前那碗摆设一样没人动过的五花肉，手刚凑近夹了一筷子，没得逞的手腕立刻被人按住，肉顺着掉入铁质餐盘 。
季岩大呼:“兄弟，没人吃不让我吃一口？”
“不是给你点的。”
“这一桌子都停筷了，不是给我点的也起码让我发扬一下光盘行动美好品质吧？要不然让这块肉质鲜美的五花沦为泔水？”
江御舟很淡看了眼一旁淡定坐着的许霜，把那碗五花肉推到她面前。
许霜刚准备放筷，抬眸:“？”
江御舟用下巴示意那碗小巧精致唯一一块的五花肉。
季岩立即翻了一个响亮的白眼。
合着他才是摆设。
许霜:“吃不下了，季岩不是想吃吗？”
刚刚他筷子都戳进去了。
季岩投来感激的眼神，刚准备慢慢挪来餐盘，下一秒，餐盘纹丝不动，铁质盘子另一边被一只蛮横的手扯住。
季岩欲哭无泪。
“给你点的。它认主。”
许霜实话说:“吃饱了，吃不下了。”
江御舟瞥一眼她面前见空的餐盘，这人一直在吃干巴巴的青菜，埋着头也不应和他们的对话，缩头乌龟一样。夹菜给她也不吃，他看一眼面前那几碗没人动过的肉菜，瞬间没了心情。
她放下筷子准备走时，看了看一旁正仰头喝水的江御舟，摊开手:“还我卡。”
他停下动作，扭头看她，亮了亮见空的水瓶，语气欠揍:“买瓶水再还你。”
这人！许霜咬牙切齿！
她手轻拍着桌子撑起身，端起餐盘，头也不回走了。
季岩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眼睛都瞪出来:“兄弟，你这是明晃晃吃软饭啊。”
江御舟勾唇，也不解释，把那碗炒花甲和五花肉推给他:“吃完陪我去个地方。”
离下午上课还剩五分钟时，江御舟才回教室，他侧身进入位置，把饭卡放在她摊开的练习册上面。
许霜收了卡，却发现他手上也没拿水瓶。
也懒得探究，把卡放进钱包夹层。
上完一下午的课，还有两个小时晚饭时间。
江御舟建议准备用半小时练习一下长跑，两人收拾好东西前往田径场。
广播歌声响起歌声。
两人经过篮球场时，场上正热闹纷扬，球衣少年们跳跃弯手，变换位置，浑汗如雨。
江御舟走在前方，许霜在他身后，和她保持一臂距离，少年个高腿长，穿着简单的蓝白校服，却依旧遮不住那股跃然的桀骜。
江御舟看一眼恨不能离他远远的女孩，侧脸:“过来点。”
许霜一脸警惕:“干嘛？”
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和他挨那么近，还嫌闲话不够？
江御舟干脆退回一步:“一起走。”
她走一步，他跟着她步子。
她停下，他也停下。
许霜叹气，拔腿就跑。
他接着轻松的跟上，甚至还倒着身子跑对向她这方。
终于，许霜忍无可忍，停下大口喘气:“你很闲啊！”
跑道空旷，篮球场声音些微消弭，金边夕阳绚烂。
“我是很闲。”江御舟来到起跑点，弯下膝盖，示意她做好起跑准备，“活动下身子，做下拉伸。”
许霜摆弄了几分钟。
她摆好姿势，江御舟按下秒表。
“开始——”
许霜大步往前跑，田径场燥热无风，夕阳余晖滚烫落在少女鲜嫩肌肤之上。
江御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跑道内圈，提醒:“刚开始不要跑那么快，存蓄体力。”
这人不是说了不跑步吗？这又跟上来做什么。
许霜看他一眼，放慢速度。
跑了一会儿，扭头去看时，江御舟在原地朝她望过来，距离太远，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依旧感受得到他目光的炯亮。
绕了操场一圈。又来到起跑处，他提醒:“还有两圈半。”
季岩刚下场，注意到田径场的动态，在篮球场喊:“江御舟，不厚道啊，陪女孩子跑步，也不陪兄弟打球。”
江御舟没听见似的:“还有一圈，最后要冲力。”
顾妄也在篮球场，听见声音停下动作，顺着往田径场瞧，直到看见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皱了皱眉，转回头问:“季岩，他们——去那干嘛？”
季岩和顾妄是打篮球认识的，经常打球当对手也算混了个半熟。
季岩抱着篮球，挑了挑眉:“练习啊，学霸报了运动会的三千米。”
顾妄:“他们两个都报了？”
季岩实话实说:“没，江御舟当好人，帮人指导去了。”
顾妄把手中的球丢个同伴，来到季岩这边的篮球架下，接过他的篮球投入篮筐，一个潇洒的三分球。
季岩跑过去捡回自己的球:“干嘛丢我球啊，砸场子呢？”
顾妄没回话，撤出球场，去休息区拿毛巾擦汗。
古恬静和几个女孩子坐在空地旁边，见他过来忙站起来给他递水。
顾妄没接，自顾自擦头发:“你昨天晚上找许霜了？”
古恬静面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成原先和煦样子:“对啊，你怎么知道，找她有点事。”
顾妄对上她有些促乱的眼神，正色道:“别找她麻烦，和你分手是我不对，不关她的事。”
古恬静一顿，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个两个都像喝了迷魂汤一样站在许霜那边，那个女的就那么好，明明冷冰冰整天装模作样，她古恬静为他做了那么多，对他那么好，为什么顾妄就是不肯回头看看她！
古恬静短促笑了一声:“你知道他们班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在和她暧昧吗？”
顾妄擦毛巾的手一顿，终于抬起头。
古恬静心里冷笑，瞧，只有提到她许霜，顾妄才会抬头看看她。
“我拍了照片，想看吗？”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翻开相册，把那张昨天晚上拍的照片亮在顾妄面前。
照片中，昏暗的路灯，一高一低的人影，两人挨得十分之近，男生低着头，女生转过脖子，借位的动作，很像在接吻。
顾妄蹙眉，很重的吸了口气，转眸看她，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个和谁都能——”她没有说明，把难堪的话留给他用脑海补齐，“的女生，你喜欢她不就是作贱吗？”
“闭嘴。”顾妄很凶地看了她一眼，掉头去了田径场。
古恬静看着他去往的位置，气得甩手臂把手机重重丢在水泥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