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语音，姜云清顺势倒在房间的床上。
想把自己埋到被子里面。
这种时刻真的太难熬，又紧张又怕尴尬，她的心跳都不规律。
她就不该……！
不该起那个不恰当的开头。
应该等组织好语言之后，再——
直接发一篇小作文过去。
而不是突然在某种冲动涌上来时就先冲一半。
问题不大。
她冷静了几秒钟，心跳平复了一些。
接下来她就充分思考、慢慢打字回复。
实在不行还可以场外连线好友，让好友根据接下来的对话走向帮她理清思路。
她被那位从不亲自上战场的军师应该发挥智谋了。
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她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却没有来自沈晏的消息。
他并没有发消息去追问刚才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不知道他是体贴地等着她再次组织语言，又或者是……他不在意。
他不想。
所以假装刚才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这也是另一种“体贴”。
姜云清盘着腿坐在床边咬着唇，开始思考她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发。
甚至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开那个头。
不该趁着生日，不该一时情绪上涌就冲动。
早春的天黑得还是挺快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内也一点点暗下去。
直到夜幕将房间笼罩。
这样的昏暗中，她恍惚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姜云清在高三最开始定的目标是本市的农大。
这所学校是211，但分数和其他几个211相比稍微低一些，在本地高校遍地的背景下算是性价比高的。
她成绩中上，几次模考也都过了线。最后估分时候还比平时状态更好一点。
所有人都觉得她报考这所学校是没问题的。
在高三后期，为了不让她分心，沈晏和她的联系已经很少。
高考算是一个分界点，虽然她之前已经成年，但在高中结束后，身份好像才真正意义转变成为“大人”。
之前一些觉得小孩子不能做的行为，在高考后也可以抓紧完成。
原以为在高考结束后，两人会有更多的关系。
沈晏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晏就二人的关系向她提出过询问。
他问她，既然高考结束，她马上成为大学生，他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
可是那时候，就在前几天，她刚听了那么多难听的话，经历了亲戚对她的指责，听到了他们仿佛是随口一说却让她感到难堪的话。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问题。
她能想到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她决定去外地的学校。
既然这样，那就相应的，要和沈晏减少交集。
“沈晏，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一直很感谢你，但是……”
她很少去喊沈晏的全名，总觉得他年纪大一些，直接喊有些奇怪。
如果按着年纪喊“哥哥”，就更奇怪。
大多数时候，在她没开口之前，沈晏就已经看向了她，知道她要和他说话。
所以就省去了考虑称呼的问题。
现在，她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不带着感情去喊他名字。
所以关系——
她说：“我觉得我们俩的关系，应该和我在家里对我的亲戚一样。从辈分上来说，你还要喊我‘小姨’的。”
那时候的沈晏不敢相信：“小、姨？”
好像是冷笑，又或者是反问。
“你真这么想？”
“没错。”姜云清努力摆出“小姨”的架子，“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这样想的也不止我一个，你看姜时遇，你弟弟也不是这么对我的。”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沈晏对她和姜时遇对她的态度不同。
也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他俩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过了很久。
就在她以为沈晏会一句话不说就离开的时候。
他说：“好。那就像你想的那样。”
从此他和他自己说的那样，扮演好相应的角色。
后悔过吗？
可能也有。
尽管她做好了一个人去外地上学，做什么都孤身一人的准备。
她安慰自己，榕市的这所学校也很好，有实验班、专业还是国家级一流专业。
但是真的来的时候，她也会觉得孤单和难熬。
只能安慰自己，她原本也只是孤身一人，去哪里都一样。
直到。
沈晏问她：榕市的环境怎么样？能适应吗？
没有过线，好像只是和她说一个类似于“今天天气很好”的日常。
……
-
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这个动静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明显。
沈晏：[现在方便下楼吗？]
姜云清第一反应是自己穿越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脑子里还很配合的涌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按着小说套路，霸总偷偷给她准备了小惊喜，此时包下整个茶山放起烟花什么的。
这当然不可能。
茶山也禁止放烟花。
不对，她想得太偏了。
沈晏也不一定会对她做这种行为啊，毕竟那都是霸总对特殊的人的举动。
于是，她谨慎又小心地发了个：[？]
过了几秒，他依旧耐心地打着文字。
沈晏：[我在你楼下。]
这下姜云清觉得更困惑。
她现在觉得，大概是沈晏穿越了。
他一下子穿越到了几天后，还以为她回去了。
拍了下头，她回复：
[我不在家啊，我去外地了，还没回去。]
就在她以为沈晏脑子混乱了的时候，他又发来一条。
[我知道，我在清溪镇。]
紧接着发来个定位。
定位显示的就是她住的酒店的那条路。
“？？？”
见鬼了。
姜云清觉得这种可能不会存在。
就算沈晏来了清溪，又怎么可能知道她住的酒店？
如果是碰巧找到，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脑子里想着不可能性，身体早已快一步行动开始套外套、换鞋子。
下楼出了门，她在路边握着手机左右张望了一下。
想问一下他具体在哪个位置。
还没等解锁手机，她就觉得不用问了。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她一眼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路灯下。
这个身影，和她过年时候在酒店走廊里看到的那个身影重叠；
和她高三时开家长会在班门口看到的那个身影重叠；
和她记忆中无数个身影重叠；
如出一辙。
他来了。
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可是。
“你怎么在这儿？”姜云清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从身体里发出来。
脚步也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移动。
沈晏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也往这个方向走了两步。
直到和她面对面站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两米。
“你刚刚在语音里不是说，有的话当面说比较好？”沈晏看她。
“不是。”姜云清还是有些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知道我在——”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酒店的位置。
“这里？”
清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但也有无数个可能。
能见到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们专业在大学时候来这里实践过。”沈晏轻描淡写解释，“当时你们学院网站上发过文章。”
学院网站在人才培养的那栏目发了每个专业去综合实习的汇报文章。
从每一站的地点到开展的丰富的活动，从学院合作的校外教学实践基地位置再到他们住的地方，介绍得非常详细。
既能让家长放心，也能起到招生宣传的作用。
“你前两天朋友圈里说，又住到了大学专业实践时住的地方，我就知道在哪了。”
姜云清听完他的话，下意识缓慢点点头。
非常合理，非常碰巧。
但又非常不可思议。
一方面是惊讶于他曾经还看过学院网站，另一方面还是惊讶于他来了这里。
五个小时高铁，再加高铁站到这里的几十公里。
“你怎么过来的？”姜云清问，“高铁只能到鲤城，这里也没有直达的车。”
“从高铁站打车来的。”他说。
所以她刚刚在语音里听到的动静，就是他在赶路？
“本来到得更早一点的，不过你刚刚许了愿望，所以又去——”沈晏把手上拎着的纸袋递给她，“蛋糕。”
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带了点玩笑口吻：“这不算生日礼物的，礼物另外还有。我是想到如果给你带过来，你又要装行李里带回去会不方便，就想着还是等你回去了再给你。”
姜云清感觉自己有些机械伸手地接过纸袋。
纸袋看着不大，是个单人份的小蛋糕，够她一个人吃又不会担心太多了吃不完。
收紧手指，握住了纸袋的手提绳。
“谢谢。”她低声道谢，又笑笑，“只有这个也够了。”
哪怕没有这个也够。
当她看到沈晏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能记得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而现在，显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来了，他就是一切。
“生日快乐。”他又说了一次，“有的话确实当面说更好。”
“谢谢。”她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两人面对着面站在路边。
沈晏又开口：“所以你说你想当面说的话是——？”
姜云清猛然回神，紧接着脑子里那种混沌的感觉又涌上来。
“你等下。”
她本来还组织了一点语言的，早就被完全打乱。
现在又面临了实时面对面的场景，更不要提她才经历沈晏来了的这种巨大震惊。
根本不真实。
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不知道现在用什么心情面对沈晏。
于是低着头沉思：“我想想，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她尽力专心致志去思考。
但是此刻就站在人面前，只有“沈晏来了”和“沈晏竟然来了还给我带了蛋糕”两个念头交错占据她的大脑。
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只能企图通过低头不看他缓解尴尬。
“没事，那你先不急。”沈晏非常体贴。
“……”她很急，谢谢。
“我先说。”他又开口，“我也有话跟你说。”
姜云清下意识抬头看他。
“如果现在再问你，你还是那个回答？”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也没个前置条件的。
但姜云清懂了，他问的是当初的那个问题。
问的是他俩的关系。
好像有一阵风卷起，吹开她心底的一个口子。
声势浩大，拼命往里面灌着风。
心里有微微的酸楚。
她今天就是想说那个答案的，可是不知道怎么说。
“你上次说可能很多东西都在变。”
姜云清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的这句话，也记不记得到底说没说过。
“但你愿不愿意相信——”
因为路灯在他背后，所以觉得他好像带着光晕。
黑色大衣上有一层柔柔的光。
“我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