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筹努力装作都没看见一样往后退去,路意浓轻轻推了一下章榕会的肩,他施施然松开了手。

    她站起身,从桌上拿了那瓶没开的咖啡,递给范筹:“不知道是你的,我再去拿。”

    说完路意浓就从房间里出去了。

    “老板,嗯,我也出去了哈。”范筹挤出无比苦涩的笑脸。

    章榕会若无其事地看向电脑屏幕,像是说“今天天气挺好”这样平淡的口气向他解释:“她不是我妹妹。”

    “呃……”

    “是你老板娘。”章榕会接着说。

    范筹一下头皮发麻,他觉得,这个事情自己不用知道其实也可以。

    “下周人事办入职,之前说的兼职,她会抽空来做。我不在的话,你平时多照顾一些。”

    章榕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不要说出去。”

    作为初创不久的游戏公司,Vent大部分的资源集中于游戏开发与宣传,而人力行政部人员结构就极其简单,一个部门经理,一个去年毕业的专员,以及新招聘的兼职学生一枚。

    路意浓是关系户的事情,全公司心知肚明,领导和同事都当她是来刷刷简历,平日里除了打印复印、下发通知、邮箱筛筛简历以外也不会叫她做什么很复杂的事情。

    午饭时间,部门的三人在办公区吃饭,隔壁开发部门的码农跃跃欲试地要来横插一脚,被范筹厚着脸皮挤开。

    “老板真辛苦,周二中午都有局哈!”未免冷场,他冥思苦想找了个话题。

    “不是局,”路意浓漫不经心地吃着章榕会早上从家里捎过来的饭,点进一封简历聚精会神地看,“他去他姑姑家吃饭了。”

    “姑姑?”

    “嗯,他妹妹要出国了,家里人聚一下。”

    杭敏英高考成绩不好,分数勉强够二本线,家里老人原不想让她那么小的年纪出国,但章思晴还是狠了狠心,抓着她狠补了几个月的雅思,然后送她到澳洲去读预科班。

    这顿饭,章思晴给她打过邀请电话,但是听说章培明也过来了,她就没有去。

    不仅仅是因为路青要求她与章家划清界限。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没有身份去面对章家人。章培明前妻的侄女?还是章榕会目前的地下女友?她不想面对这样的道德困境,只能把头埋进沙子,当起了鸵鸟。

    章思晴不明所以,在电话那头难免唏嘘:“培明其实还是很疼你的,意浓。”

    路意浓轻声答:“我知道的。但是……”

    “我知道是你姑姑的意思。那就算了,等敏英出国以前,我们单独出来再聚一次?”

    “好。”她低声说。

    章榕会整个下午都没回,到下班的点,公司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她起身按亮了办公室的灯光。

    办公区的空调很低,有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人渐渐走完,就开始有点冷,她往身上披了一条毛茸茸的绿色毯子。

    章榕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正全神贯注地刷着今天的最后几封邮件。

    他站到她身后,看着屏幕笑道:“嗯?竟然不是在追剧?”

    她无奈地回头:“你是老板,往这个方向鼓励员工好像不太好?”

    男人俯下身子,温热的手掌探进毯子里帮她暖着冰凉左手,嗔笑她:“小乌龟。”

    “你怎么……”

    “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他兴致勃勃地回忆说,“你跟敏英偷偷出去那天,你也是穿的绿色外套,像个小乌龟趴在栏杆上看鱼。”

    “我那时候就想。”

    “这么可爱,我要是能从背后抱抱你就好了。”

    握着她的那只手突然用了些力,章榕会笑着说:“现在抱到了,真是跟做梦一样。”

    章榕会最近真实地做过一场梦。

    梦里回到四年前,他的19岁,他从奶奶家的饭局上正式认识了父亲新婚妻子。

    虽然是支持父亲再婚,但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将替代母亲的年轻貌美女人,他心里还是难免在意。

    他喝完酒,被司机送回家,在别墅的花房里睡着,却被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吵醒。

    他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是榕会哥哥吗?”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跟你熟吗?别这么叫我。”

    这是他们的初遇,他终于在梦里回忆起来。

    章榕会夜半醒来,怅然若失,手机翻出与路意浓最近的聊天记录,反复看了又看,才能安心。

    他扔下手机,翻着过身,对着天花板突然失笑。

    原来自己对她也有过这么强势的时刻吗?

    嗯,真是出息过的。

    时间到十二月末,章榕会的生日到了,他今年留在江津,朋友们便都从北城来找他喝酒庆生。

    他的庆生宴包下了一家江畔的的中式风格的私人会所,入场有专业的安保团队堵在门口进行检查。

    路意浓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朋友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各路男男女女,人声鼎沸把几百平的一楼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生日礼物被堆成小山一样摞在入口处的沙发上,各种名牌堆不起的就掉在了地上。

    章榕会作为主人公很难时时照应到她,靳南就几乎一直陪在她身边。

    “其实,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犹豫地说,“你可以自己去玩的。”

    路意浓其实有点怕靳南,因为他一米九的大个子,表情又总是很凶,实在是压迫性太强。

    “出来玩的,有人玩得干净有人玩得脏,我不在这儿,会哥也不能放心。”

    路意浓拒绝不了,他们俩就像傻子一样,占着一条沙发的两头,各自玩着手机。有人想凑过来聊天,靳南一个眼神过去,也就老实了。

    王家谨酒喝至半程,昏头昏脑地出来找他:“你不去进去玩,在这儿待着干嘛?”

    他眯着眼睛,看清路意浓的脸,又想不起她的名字:“你不是那个、那什么……你来做什么?”

    靳南抢在前头:“她来玩,我陪一会儿。”

    “什么鬼!”王家谨哈哈大笑,“别瞎搞啊!行吧行吧,怎么玩都行,一起去啊?给你未来大舅子敬杯酒。”

    王家谨嘴没把门地开始乱点鸳鸯谱,靳南也不好反驳什么,喊着路意浓进了最里间的包厢。

    章榕会坐在人群的正中,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腕间一块银表,除此以外干干净净,再无配饰。

    他因为酒精眼眶微红,左手指间夹了一支缓缓燃烧了一半的烟。他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听着别人聊天,深黑的瞳孔似是漫不经心地在看手里把玩的酒杯。

    门被打开,他的眼睛看过来,朝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王家谨嘴没把门地嚷嚷个不停,章榕会没有理他的胡言乱语,屋里没有饮料,用干净的杯子给她接了小半杯茶。

    “生日快乐。”她举杯的时候小声说。

    章榕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恨快乐。”

    到晚上十一点,聚会的人不少反多,随着酒精和夜色,许多人表现得愈发开放,尺度之大让第一次眼见的路意浓吃惊得不行。

    靳南觉得这样对小姑娘影响不大好,对章榕会名声也不好,于是叫侍应生开了楼上的房间,让她自己关好门,在里面看电视或者休息,等聚会结束。

    路意浓的生物钟也到了点,楼下喧闹通明,她玩了会手机不知不觉也睡过去。

    再醒来时,是有人在敲门。

    她在猫眼里看清章榕会的脸,打开门的瞬间,被他拦腰高抱起来。

    她的睡意醒了大半,急忙拍他的手臂,又低声叫他的名字:“章榕会,我害怕。”

    章榕会闻言将她放下来,自己倚到墙边,将她拉到怀里亲吻,又抱紧。

    “你这是喝了多少?”她在他的怀里闷声说着,口腔鼻尖都是酒精的味道。

    “很多。”他说。

    “让你少喝一点了,”她嘀嘀咕咕地说,“现在胃就不好,以后年纪大了会难受的。”

    章榕会阖着眼睛枕在她的肩头,双手环紧她的腰:“知道了。”

    半夜三点多钟,章榕会的车悄悄驶出了尚且喧闹的会所。

    章榕会在半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我的礼物呢?”

    “在楼下堆着呢,沙发那里。”她竟然也开玩笑。

    章榕会皱着眉,张口就要司机调头,他要回去翻出来。

    “不用、不用。”路意浓赶紧叫师父继续往前开。

    “放在你办公桌的抽屉里了,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她无奈地说。

    过完生日,章榕会就又要回到北城去了,他要回去准备期末,然后就是惯常漫长的过年社交,几乎要持续完整个腊月和正月。

    而他如今,对这曾经无比重要的一切开始失去耐心。

    章榕会坐在候机厅里,看着幕墙外寒风萧索下略显荒凉的机场。

    他今天戴了一条围巾,浅灰色的简单款式,她选的生日礼物,也是在下车的时候她帮忙戴的。

    鼻尖温暖的羊绒没有味道,染满了是她低垂的眼睫赠予的冬日阳光。

    这是真正意义上,他们第一次异地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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