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炎热的六月末,路意浓终于等来了自己的高考分数。

    辛苦一年,考了六百三十多分,落在路青眼里还算体面,足够在比较好的学校里面挑一挑了。

    她颇有兴致地拿了报名的参考书,对着路意浓的排名和K省往年的分数线来回看:“理工科的学校就算了,外国语大学和传媒大学都不错,比较适合女孩子。”

    “咱们先挑着学校进,专业什么的都不重要,后面也可以申请调整。”

    “财大其实也可以,不过你排名不够高,可能得冲一冲。”

    路意浓在旁听着,用叉子吃着西瓜,不发一词,显得兴致缺缺。

    路青看来,路意浓不参与也没什么,她做的决定自然是最好,于是编辑了信息发给路意浓的班主任,让他帮忙按照这个填。

    到七月里,杭敏英高二升高三,也放了暑假来北城补课。

    章思晴便同路青商量着周末的时候带她们去趟津海玩一玩,津海风景好、路程也短,临时有事儿也可以随时往返。

    路意浓坐在车里,想着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兆卉第一次带她来津海,往日里不愉快的种种,如走马灯跑在眼前。

    她越是不想记起,越是画面清晰,路意浓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这次入住的景区酒店收费高昂,但出门便是大海,想去哪里随时有观光车接送,吃海鲜也可随时联系前台预定。

    酒店的餐厅在二楼,180度的全景落地窗,窗外深蓝的茫茫大海和湛蓝的天色融为一体,可以看到远处的纯白摩天轮和近处的海浪拍打礁石。

    餐厅里客人寥寥,倒是服务的侍应生更多。

    章思晴同路青开了红酒,两个女人聊着闲天,偶尔夹了两句生意上的事。

    杭敏英不安分地拿着手机一直打断她们的谈话,她看中一款季节限定的运动款背包,一直没得章思晴的应准。

    “等回去了,舅妈给你买。”路青笑着安抚她。

    “你可别惯着,就得让她吃这个教训呢,”章思晴嗔怒地看着杭敏英,“你说她爸爸也是个当教授的,怎么孩子读书就这么不开窍?一路开挂上去,次次都在年级倒数,开家长会给我脸都丢完了,你也学学你意浓姐姐……”

    杭敏英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朝对座的路意浓翻了个白眼。

    她是看不上路意浓的。三年前看不上,三年后也没有变过。

    不过考个六百多分有什么可吹嘘?想靠这个就能压自己一头吗?家里哥哥可是靠数学竞赛进的P大。

    下午路青和章思晴约着在酒店做SPA,杭敏英自然也跟着一起。路意浓回房间睡了个午觉,醒的时候天边已经变成了橘黄色。

    路青打来电话招呼她到餐厅去。

    她摸着尚且饱足的腹,懒洋洋地赖着不肯起:“我晚上吃水果吧,现在还不饿。”

    电话那头似有笑声。

    路青没好气地说:“吃了睡睡了吃,这个点还不起床,出来旅游这样你丢不丢人?榕会也到了,赶紧来。”

    章思晴还在一旁笑:“是喽。路青你别急啊,现在年轻人旅游都这样的啦。”

    路意浓到餐厅的时候,菜已经上了一些,他们坐在窗边临海的位置,一边用餐一边聊天。

    章榕会穿得没之前那么正式,却还是很惹眼,极简风的白T恤也能穿出潮人范,餐厅里的人几乎都在看他。

    他听着杭敏英说话,对路意浓看过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

    她磨蹭过去,坐到路青旁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

    她不说话,就听大家说话,碗里也没怎么动。

    章榕会看着她没吃两口,问道:“是晚饭太早了,吃不下吗?”

    这句关心也不算突兀,桌上没人注意。

    她摇了摇头,没有看他:“我有点苦夏,胃口不大好,一会儿去摊子上买点水果。”

    章榕会的笑意立即就收敛了。

    等到吃完晚饭,路青和章思晴说正好人够了,可以去娱乐区那边摸摸麻将。

    路意浓笑说自己不会,让摩拳擦掌的杭敏英替了自己的位置,而她主动请缨去给大家买水果。

    酒店往外有一条很长的观赏路线,路意浓沿着海岸线一直往前走,暑假的景区游客如织,这会儿晚饭时间路上反而松散了。

    零零散散的摊贩在街边卖着水果、饰品还有稀奇古怪的纪念品。

    她走到水果摊前,鲜切水果十元一盒,主要有芒果,菠萝蜜,木瓜和西瓜。一盒的分量也不小,她有些不爱吃的,又不知道别人的口味。

    纠结的时候,身旁的人站定,说:“老板,各来一盒,打包。”

    她抬头看向章榕会,有些惊讶:“你怎么也下楼了。不是打牌吗?外面天气还挺热的。”

    “我来找你。”他很直白道。

    路意浓被章榕会突然的直球弄得手足无措,伸手去接老板手里的水果,已经被他抢了先。

    她讪讪地放下手,语气尴尬道:“是吗?”

    “所以,为什么又这样了?”

    他看上去非常烦恼:“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收礼物不高兴吗?为什么我来这里,你又这么抵触我。”

    她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非常无辜地辩解:“我没有。”

    “你没有吗?”章榕会真是被她弄得没脾气:“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感觉有问题。我只是希望,每次我来见你的时候,你能高兴一点,对我笑一笑。别这么一个劲儿地躲着我,这很难吗?”

    她没有说话,他的话已经说的很赤.裸,赤.裸到她没有办法接下去。

    “所以是因为路青吗?”他又低了头问,“你不想在她面前跟我那么亲近?”

    “跟我姑姑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你也教教我。”

    路意浓看着他,她没有见过章榕会这么认真的神色,他是慵懒的,是散漫的,是自信的,他一直如此,难得认真。

    她感觉愧疚,又撇开眼睛:“我觉得你不要太在意这个事情。”

    “别在意什么?”

    “别太在意我的态度,”她勉强笑着答他,“我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你说的嘛,一期一会才是人生常态,最重要是享受当下,别人都没那么重要。”

    他为这个回答一愣,怀疑地问:“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过年在桐南说的不够清楚吗?需不需要我再解释得明白一些?”

    “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都能明白。”海风吹着头发飞舞,她在海边的晚风中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所以,这其实是你的答案?”他觉得很荒唐。

    “因为你高三的班长?这是你的选择?”

    他就立在身侧,可是路意浓不敢转头去看。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思考了很久,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叫您一声哥哥挺不容易的。我也很珍惜。不想改变跟您的这种关系。”

    “好,”他说,“挺好。那就这样。”

    越到晚间,海风越是猛烈,潮汐拍来轰隆隆的浪,踩海的小朋友被母亲抱回了家,路边卖盒切水果的小贩也撤了摊。

    海风吹得她的身子都在摇。

    天上渐黑的云层突然落下大雨,雨水砸在她的脚边,拍起地面湿漉漉的灰。

    路意浓坐到旁边的面馆里躲雨,晚间八点多钟,她是阿婆的最后一单生意。

    面条热烘烘的水汽涌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睛,水雾在睫毛凝成水滴又落进了碗里。

    她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抖着,突然捂住眼睛,吃不下去。

    他是多年遥不可及的梦,是耳机里唱的所有故事的男主角,是她种在心底里的小小玫瑰,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偷偷查询过他的航班起降,也在生日时许过同他有关的微渺心愿。

    可是在心愿终于成真的这一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捂着眼睛想,以后,都不要再来津海了。

    一年内哭过两次,竟然都是在这里。

    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接下来醉生梦死的一个多星期,对章榕会而言,能回忆起的只有袅袅升腾的烟,源源不断的酒和一直轰在脑子里燃爆的音乐。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凑上来,几乎是趴伏在他身上,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也不想看清。

    他问:“你喜欢我?”

    那个女人声音甜美:“喜欢啊,章少,谁不喜欢您?”

    他很反感这个称谓:“别这么叫我。”

    女人笑靥如花:“怎么叫呢?您说。”

    “就叫我章榕会。”

    女人伸手抚摸他的胸前的纽扣,几乎是软在他身上:“我喜欢你啊,章榕会。”

    他低头想去吻她,却在看她鲜红如血的嘴唇时,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他猛然一把推开她,跑到厕所里,撕心裂肺地吐,几乎把胃呕出来。

    最后是靳楠看不下去,把他从厕所里捞出来,开车送他回家。

    章榕会最近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

    为什么不好,也没人敢问。

    靳楠知道的,也只比别人略微多一些。

    他开到半路,看了一眼车机的电子屏已经到半夜两点钟。

    前路黑如墨,灯光只一束勉强照亮着,靳南开口说:“会哥,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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