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灯光是冷白色,咖啡杯里浓黑的液体倒映头顶弧形的亮光。

    章榕会说:“我明天回去。”

    她的声音很小且低:“我现在不想见你。”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还是路青又逼你了?”他说,“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

    “不是这样的,章榕会,”她的声音轻忽,“跟别人没有关系。是这段时间,我自己想清楚的。”

    “感情的初衷,对我来说应该是快乐的。可是我已经很难从跟你关系里,得到正向的反馈。前路还很远很长,是我害怕了,我不想陪你往下走了。”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点点紧拧的螺丝,几乎很难出声:“是我还不够爱你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息,他的姿态已经不能再低:“我知道你很辛苦,可以再给我一些时间吗?等到今年7月研究生毕业,我去江津好不好?只要四个月。四个月就可以。”

    他看不到她的神色,猜不到她此刻的决心有多坚定。

    路意浓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

    “那你想怎么样呢?”

    电脑屏幕已经黑下去,映出男人英俊的面庞满是苦涩,“现在是要一个电话就把我处理掉吗?”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了第二遍:“可我真的不想见你。”

    章榕会在晚上十二点钟达到机场,所有的航班已经停飞,他坐在二十四小时的快餐店里,等一程最早的航班。

    他总是在去找她的路上,一次又一次,一程又一程。

    这个过程有过痛苦,也有过欢喜。现在是最不好的一次。

    他的精神很差,咖啡一杯接一杯地点,不要命地往嘴里灌,然后将一次性的纸杯捏扁扔到垃圾篓里。

    凌晨三点多钟,郁锦梅来了电话。

    她说:“家里司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在快餐店外面等你。”

    他头疼欲裂,当下语气却十分冷静:“您让司机回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榕会,你不要犯浑,外公一直都没有睡。”

    “我不回去。”他的眼睛都是通红的血丝。

    “如果你执意要去,那么她父亲入狱,会比你飞机落地时间更早。”

    “还有她的姑姑,那些暗箱操作的手段,也足够进去喝一壶。你想见她,她恐怕到时候也没空见你。”郁锦梅用非常平淡的口气说。

    “榕会,到时候她会不会埋怨你,彻底摧毁了她的家庭?”

    章榕会再说不出一句,他紧攥的手指像失温一般冰冷,彻骨生寒。

    章榕会没有再出现过,路意浓恢复了正常的大学生活。

    她的人生中,好像很久没再有这样平静的一段时光,没有路青歇斯底里的监视,没有对谁日复一日的期待,也没有对前路惴惴不安的恐慌。

    她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个人,读书,学习,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看书。

    孤独感曾是她的附骨之疽,现在却也能平静地与之和解。

    这已经是她大三的下学期,许多同学都已经开始筹备起未来的去向,有人在准备保研的暑假夏令营,有人准备雅思托福,预备开始申请学校。

    她去医院看望爷爷那天,正好也碰上了路青。

    或许也不是正好,是路青特意在等她。

    她站在窗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路青表情平静,语气温和,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路青的手里拿着一只橙子剥着皮,她问:“你明年毕业,有什么打算?”

    路意浓答不上来。

    她每天看着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自己陷入了漫长的迷茫期。

    她专业课成绩一般,校园活动分也没有,保研是没有希望了。但是考研,继续在学校里过这么两三年,对她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路青抬眼看着她:“你要是想不清楚,我来帮你做决定。你准备一下雅思考试,我会送你出去。”

    “我没有想过……”

    路青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你没有想法,就按照我说的做。你现在专心学几个月,放暑假跟我去北城,我帮你找老师学习、考试。”

    路意浓沉默了,她说:“我留在江津考。”

    路青露出轻蔑的笑意:“你就这点出息。北城又不是他们家开的,怎么就要你退避三舍了?”

    五月,北城。

    哥们几个在饭局上酒兴正酣,章榕会往旁推了推半空的酒瓶,从烟盒里掏了一支点燃。

    香烟烧至一半,他掸了掸灰,在话题中间突然来了一句:“我想挣点钱。”

    桌上众人俱是一愣,王家谨哈哈大笑道:“不是吧章榕会!你?缺钱?”

    “嗯。挣点跟家里没关系的,干什么都好。有主意吗?”他并不避忌地说。

    王家谨没个正形,只当他是玩笑:“你爸涉猎产业那么多,你想摆脱他的光环证明自己,就只有去干男公关了。”

    章榕会懒得搭理,他还特别欠地挤过去:“真的,行行出状元。我知道有干得好的,一年靠卖酒也能挣个几百上千个。你这脸、这身材、这气质,富婆不都得为你疯狂?”

    “有没有点正经话?”他很不耐烦地打断他。

    王家谨这才看他的脸色不似玩笑,旁边的靳南已经接过话去:“会哥,你不是有个游戏公司?现在干得也不错,不如拿回来自己做? ”

    章榕会陷入一瞬间的沉默,又很快道:“公司现在在阿铮手里,运转得很好,我再回去插一脚倒是没有必要。”

    王家谨又提了几个点子,不过也都是不着四六,没什么可行性。

    靳南突然说:“我这儿还真有个可以捡的漏。我三堂哥最近准备出手一个金融牌照,价格合适,还没开始的对外挂。会哥你感兴趣可以先出钱拿下来,等机会合适了再转手。”

    王家谨问:“要准备多少钱?”

    靳南比了个数字。

    章榕会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金还算充足。

    靳南凑过来低声道:“难的倒不是买,主要是变更审核卡得严,万一认定为异常,牌照直接变废纸。据我所知,目前主管这块的人姓费。”

    一个“费”字,让王家谨的眼皮都跳起来。

    靳南说:“我也就是提个主意。你们跟费岩成有些积怨,所以想要做成这个,还是很有风险。”

    七月里,路意浓随路青回到了北城。

    她回北城的第一天,查睿宁就带着狗狗上了门,金毛犬几个月不见,已经变成了很大的一只。

    路意浓有些防备地堵在门口:“谁叫你来的?”

    “你姑姑叫我来给你当老师,”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免费的。”

    她还是犹豫地不想叫对方进门,查睿宁已经下了指令:“,上。”

    路意浓下意识地闭紧眼睛闪到了一边,却发现金毛坐在原地并没有动。

    查睿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朝她露出得意的笑。

    自这几个月以来,再与路青同住,她已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平和。

    查睿宁几乎每天上门,他似乎也只是来当老师的,同她口语对话,抽背单词,再帮她挑挑学校。

    偶尔画廊有展,有活动的时候,路青也会带她过去艺体中心。

    她始终可惜这路意浓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缺少了艺术细胞,学美术、音乐的钱大把砸进去,也几乎只能理解一些皮毛。

    她去画廊,查睿宁也要跟着,他发现路意浓不怎么理他,却对狗很好,便把狗也带去了。

    路青在里接待顾客,路意浓将查睿宁和狗拦在画廊的门口。

    “不行,”她头疼道,“体味太重了,不能放它进去。”

    “而且他会拆家,这里面的东西都很贵。”

    查睿宁觉得光这么逗她很有趣,他也没想着进去,就编了一堆歪理磨着她一直说话。

    章榕会还是在二楼,还是在那个咖啡厅。

    向下望着。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她了,送她去桐南过年,是最后一次。那时她情绪低迷,攀着他胸口的手指一直在微微的抖。

    现在她站在遥远的地方,面色微红,纤细的胳膊嫩白如藕,一席红色的裙子像盛放的红色鸢萝花。

    她少有穿这么鲜艳的颜色,这么一看也是美的。

    这美丽原本独属于他个人,现在却不再是。

    而那个去年路青塞给她的相亲对象,竟然还黏在她的身边。

    像个狗一样,舔着脸、黏着她。

    她明明说过那不是约会,也不是她的本意。

    现在呢?

    这是第几次了?

    这他妈是第几次了?!

    查睿宁在与她玩笑的中途,突然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他疑惑地问:“那边那个人,是不是在看我们?”

    路意浓下意识地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章榕会站在艺体中心的二楼平台边,他眉眼萧肃,肩背挺阔,抽着烟冷眼向下望着,像漠视众生的神衹,俯瞰茫茫蝼蚁。

    他的眼神刺伤她,也让她清醒起来。

    分手,就是这样的。

    曾经的那些甜蜜、专注、温柔都不过是他手中被掸落的烟灰,早就不复存在,被风刮到不知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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