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提亲之后,卫家二郎与林家女儿的婚事在京城迅速传扬开来,卫林两家一个名扬京城,一个驻守扬州,此番结亲着实震惊了一众看客。

    坊间纷纷揣测,必是贾家从中搭桥,虽则从前林家与京城权贵无甚往来,但自此之后,贾史王薛是否又得再添一门了?

    众人皆叹,林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啊!

    四月十五,宜嫁娶。

    贾府门前大通路一早便打扫得干干净净,路旁摆了数十盆芙蓉花卉,府外吹吹打打,花团锦簇,家丁们守在两边等待开路,围观者不计其数。

    京城遍地勋贵,却也许久没有哪户人家有过如此排场了。

    林家嫁女儿,巡抚大人因公务在身,未能亲临,只得将其小女婚事一概交与贾家主理。贾家也没有辜负他们这位林姑爷的嘱托,王夫人给黛玉筹备了二十六箱嫁妆,老太太又另添了十二箱,整整三十八箱嫁妆装上马车停在府前,玉器金银、古董珠宝应有尽有,只等黛玉出来,随她抬入卫府。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素日总是弱柳扶风的林姑娘,今日的妆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娇丽,艳比芙蓉。

    黛玉身边围了一大堆丫鬟婆子,看上去各各忙碌得紧,独她反像个无关闲人。

    王夫人未经老太太允准,私自定下了她与卫二的婚事,自那以后,老太太再不愿见王夫人,黛玉也终日郁郁寡欢。

    可七日前,老太太忽然叫了黛玉过去。老太太给了黛玉一串长长的单子,对她说:“无论如何,你都是从外祖母这儿出去,外祖母当给你最好的,绝不会让旁人看轻了你。”

    黛玉当即趴在老太太膝上大哭,发觉自己曾经与老太太置气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反老太太安慰她,说:“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得往前看,你父亲如此决定也许有他的道理。卫二此人我是知道的,顽劣了些,品性却不差,你放心,便是看在我的面上,他也不会亏待于你。”

    悲痛间,黛玉想起扬州之行。

    在她的印象中,卫二确实与寻常公子不一样,但他事事周到,从未做过逾矩之事。

    黛玉想起卫二为自己造的那件书屋,不由心中百感交杂。

    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忽然之间,要嫁的人成了卫二?

    一个多月里,她向扬州寄了无数封书信,熟料,信都没到扬州,吉日先到了。

    黛玉坐在案前,摸向妆镜,镜子里的人儿姝容灿烂,眼角挂泪,眼底也布满了红血丝。她两日未睡,即便此刻凤冠霞帔加身,仍如在梦中。

    近几日她都宿在老太太院里,老太太每日与她闲话逗笑,那股子离别之意却越发厚重。

    两日前黛玉在老太太房中发现一封卫二送来的书信,鸳鸯说:“那卫二公子还真是有点本事,老太太原本心里极不痛快,看了信,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释然了,虽然还是给太太撩脸子,不过对姑娘的婚事却十分的上心了。这半个月,老太太天天盯着太太筹办嫁妆呢。”

    荣府庭院里也挂满了彩缎,黛玉前往厅堂与老太太请安,丫头婆子们簇拥在身后,热闹又喜庆,可她眼里那洼眼泪就是压不下去,及至见到了端座上首的老太太,清泉般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老太太稳守内宅四十余年,从未失态过,轻声嘱托几句,泪痕便悄悄挂在了脸上。见黛玉颤着薄薄的身子如风中飘落的花叶,老太太几度哽咽,最后一摆手,叹道:“去罢!走你的路去!”

    黛玉三拜告别,又紫鹃扶着上了花轿。

    最后一眼,她看向那块历经三世,气势雄浑的荣府匾额。

    诸君……且自珍重。

    昏时,卫府门前。

    卫赋兰一身大红喜袍肃立府外,忐忑不安地迎来了心上人的花轿。

    别人娶亲,都是高高兴兴摩拳擦掌,他娶亲,却是一脸肃穆,整个人极度紧绷,迎侯在门前,像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婚筵办得略急,来客却不少,王侯公卿齐聚,都是与贾卫两家颇有交情的人物。许多公子见平日里混不吝的卫赋兰如此神情,都拿他取笑,卫赋兰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踢轿门时,他脑子嗡嗡的,接黛玉下轿,他脑子里更是嗡嗡直鸣。

    黛玉原本在轿中垂泪,喜婆让她把手伸不去,她迟迟不敢,直到外面吵闹起来,才勉强伸出去一双玉手,哪知刚伸出去,就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黛玉眼泪挂在眼睫上,稳稳心神,忽然发现那冷颤不是她打的。

    轿外那人的手虽是修长宽厚,却像个斗米的筛子,两人手一牵上,他就开始发抖,连带黛玉的手也跟着一块儿打颤。

    黛玉最后几滴挂在睫上的泪水被颤下来了,直到二人拜堂,她眼里再蓄不起眼泪。

    无他,身边这人一直在发抖,黛玉想不起任何悲伤,满脑子只在疑惑:卫二原来是个病秧子?他发病了吗?

    生平头一次,黛玉遇到一个人的手竟然比自己的还凉。

    卫赋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婚事逾近,他愈紧张,不想去面对黛玉的失望,更不想黛玉憎恶他。可是……也不该紧张到这个份上啊!

    二人垮火盆时,反倒是黛玉轻轻按了按他的手,像在安抚他,叫他别紧张。

    当狗都没这么窝囊过。

    可是卫赋兰忍不住。不再牵着林黛玉,他这没来由的病似乎才好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四周熙攘声终于停了下来,满堂肃敬。

    卫赋兰不再发抖了,他看向红纱下的小娘子,一度怀疑那人是不是林姑娘?

    可除了林姑娘,没有人能有这样遗世独立的气度。

    卫赋兰忽然有一种感觉,即使看不见林姑娘的脸,但只要她站在那儿,他就能知道是她。好像,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天而来的。

    拜过堂,黛玉先入婚房,卫赋兰宴饮宾客,给自己灌了很多酒。

    想了许多天,也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他为什么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他甚至想过抱着初一那条狗,去林黛玉面前为自己辩解。

    可是……

    这新婚之夜,带条狗算什么?

    卫赋兰最终没有带上初一,他带着满身酒气去了林黛玉在的屋子。

    透过纱窗,能看见一个小娘子的影子,她乖乖巧巧坐在那里,没有偷偷为自己拭泪,也没有做别的事。卫赋兰低头闻了闻一身酒味儿,原本是想喝酒壮胆,可他发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林黛玉讨厌脏,讨厌他这样熏臭的男人,偏偏他又把自己搞成了黛玉讨厌的样子。

    卫赋兰在屋外踌躇良久,直到屋里陪伴黛玉的王嬷嬷看见外面一个走来走去的身影,想着为姑爷开个门,王嬷嬷便握着门栓往里一拉——门开了,靠在门上的姑爷也摔了。

    卫赋兰冷不丁摔进了屋。

    隔一个山水屏风,卫赋兰看见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的小娘子,小娘子尤盖着大红盖头,等他来揭。

    自然,小娘子也看见了他,看见他狼狈地摔了一跤。

    王嬷嬷和屋外伺候的丫鬟嘴角皆不约而同抽了两抽,卫赋兰从地上起来,忙赶了王嬷嬷出去,关上门,拍了拍喜袍,最后坐在桌前,倒了两杯酒。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黛玉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这与卫赋兰设想的重逢相去甚远,他想象的重逢应该是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最好还种着一片桃花,他应该在桃树下,玉树临风的与她见面。

    卫赋兰暗叹了声,擎住酒杯走过去。

    随着脚步渐近,红盖头下,小娘子的啜泣声传了出来。

    “你别哭啊。”卫赋兰心里一紧,放下酒杯。

    他握住喜秤,闷闷地道:“林姑娘,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可是你看都这样了,要不,要不你就跟我过了吧?在下发誓,一辈子都对你好!”

    黛玉还是哭。

    卫赋兰接着道:“我答应了我爹,娶妻之后收心敛性,专心读书入仕,也答应了你爹,护你一世安乐无虞。今天情况特殊,喝了点酒,但你放心,以后没你的允许,我绝不喝酒!”

    听得小娘子的哭声稍稍弱了些,卫赋兰方才重执起喜秤,“那我,我挑盖头了啊。”

    小娘子没有出声,卫赋兰忐忑不安挑起盖头,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他蓦地想起初见林黛玉时,也是见到这样一双眼。当初怯怯张望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他的小娘子了。

    卫赋兰满足地笑了笑。

    黛玉咬着下唇,不期然与他目光相撞,见他笑意荡开,忙垂下眸子,眼睛里再次涌出眼泪,啪嗒滴到了喜服上。

    卫赋兰放下喜秤,又拾起酒杯,将其中一盏递过去,小心翼翼哄道:“这个是合卺酒,喝了它,代表你我二人从此患难与共,永不分离。不过,你若不想喝,咱们就不喝,无妨,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你分开的。”

    哭声又小了些,黛玉抬起眼皮,泪眼婆娑地瞪他一眼,接过酒盏。

    出嫁前贾府特意找了教引嬷嬷教过她婚嫁事宜,她自然也知这叫合卺酒,寓意着什么。

    二人又缓缓挽上手臂,相互靠近着,饮下了。

    卫赋兰一口饮尽,黛玉饮得慢条斯理,此酒微辣,黛玉只啜一口就险些被呛住,她只得一点一点慢慢倒进嗓子里。

    卫赋兰便等着她,看她喝得眼睛里泪花直冒,又好笑又心疼,可他又不想叫黛玉停下来。

    毕竟是合卺酒啊。

    小娘子脸上浮现出红晕,黛玉饮尽了酒,即刻便有些晕了。

    卫赋兰拿过她手中酒杯,倒扣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姑娘还真是心实,竟一滴都没剩。

    “奖励你一样东西。”

    醉眼朦胧的黛玉眨了眨眼,终于说出了这晚上第一句话:“是什么?”

    卫赋兰眼底闪着晶亮的笑意,帮她卸下凤冠,手一伸,道:“跟我来。”

    黛玉没伸手,趁她晕乎乎,卫赋兰牵起小娘子的纤纤素手,十指紧扣就出了门。

    门外值守的丫鬟婆子俱被吓了一跳,卫赋兰赶走她们,带着黛玉来到屋后的小园子里。

    以前这里种的都是梅树,后来,卫赋兰在最里面种了一棵桃树。

    现在,正是桃花盛放的好时节。

    夜风拂面,桃花纷扬,一双红彤彤的人影躺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

    月华流泻下来,两人的大红喜袍皆闪着细细的碎光,卫赋兰迷乱了一瞬,雪肤乌发的小娘子躺在他身边,眸底光彩灼灼,令人挪不开眼。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黛玉仰脸望着它们,嘴角缓缓上扬。

    便在这一瞬间,男子的身躯从她手边消失,覆到了她的身上。

    两只手臂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有滚烫的呼吸洒下来,与此同时,黛玉侧脸轻轻落下一片柔软,面前黑黢黢的,星星和桃花都不见了,只能闻到浓烈的酒香和一丁点桃花香。

    黛玉呼吸滞住,脸颊倏尔滚烫,刚皱起眉头,身上那个黑影又快速翻走了。

    卫赋兰喘着粗气,仰望苍穹,见玉钩皎皎,繁星璀璨,思绪忽然混乱,双眸陷入一片黑暗。

    倏尔,黑暗里出现一位面容模糊的少女,少女肌骨如玉,香腰楚楚,不着寸缕的身体朦胧又瑰逸。她转过身来,对他说:“我走啦。”

    卫赋兰呼吸更急促起来,一时间仿佛有无数虫子爬进腹中,咬得他无比难受。

    他握紧手心,不经意握住了一片花瓣,那花瓣被碾碎在掌心,卫赋兰紧紧闭眼又挣开,忍了又忍,总算把涌入腹下的那股热流压了下去。

    想不干点人事,但还是决定,今夜只将星星和桃花留给小娘子。

    “林姑娘,我会对你好的。”

    黛玉呢喃了声,沉沉睡去。

    是夜,凡间星月皎洁,人影成双,离恨天之上,放春山却接连落下九十九道惊雷。

    警幻仙姑司人间风月情债,不想,却因顽石落凡,令凡间凭空造就了一段姻缘出来。

    这姻缘因绛珠下凡还泪而起,本该牵与林黛玉与贾宝玉二人,如今却因石头插足,搅乱了林黛玉的姻缘。

    还泪不成,恩德未报,这是天道在示警啊!

    警幻洞府遭了无妄之灾,众仙子皆来告慰,劝言道:“不如我们帮你瞒住,你且下凡去寻那三生石,教他顺应天命,助绛珠妹子尽早还了前世恩德返回天宫,莫因一场凡间之途,断送了命魂。”

    警幻答应着下界了。

    荣国府,荣庆堂。

    史太君枯坐一夜,手心冰冷,里面握着数日前卫二送来的信。

    信中直言元妃保不住了,宁公旧事揭破,宁国府将遭大难,必牵连荣国府及一干子弟,卫二让老太太早做准备。

    收到信的头一晚,老太太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如何安置众人,如何置换田宅,又如何提前打点关系,这些都想明白了,可是第二天日头刚刚升起,老太太坐在床上,却没有忙着起身,而是先闷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不是为家族之难,而是为那个,她最引以为傲,事事不落旁人,最体贴可人的孙女儿。

    从前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元春为家族带来了无上的荣耀,如今她游离在生死一线,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申张,甚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为贾府的未来筹谋。

    卫二是冒着极大风险送出这封信的,老太太便也知道他着急求娶黛玉的用意了。

    老太太将自己数十年来珍藏之物尽数放进了黛玉的嫁妆里,将贾府最后的荣耀和体面都给了这个外孙女儿。值此危难之际,她本应知会贾府众人,从素从俭,但她没有这么做,在规整居家用度的时候,她仍严令王夫人为黛玉出阁大操大办。

    院墙内那棵歪脖子树和她一样到了风烛残年,那老树枝已成朽木,眼看着是再不能承受新一轮风雪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捱过今年冬天。

    次日,晌午时分,黛玉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人,她惊呼了声,随后发现这人连衣裳都没换,还穿着昨日那件大红袍子。

    黛玉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样没换衣裳,难为她穿着这厚重衣裳竟也稳稳睡了一夜,这与从前极不一样。

    惊呼声吵醒了卫赋兰,甫一睁眼,便见那脸蛋儿红润的小娘子睁大眼睛望着他,卫赋兰感到无比满足。

    难以想象,今后的每一天,他都能在这样的满足中醒来。

    黛玉对昨夜发生的事稍稍有些印象,昨夜这人在她面前闹了好大的笑话,带她去看桃花,还亲了她一下,彼时黛玉脑袋醉晕着,做不出何等反应,今日正儿八经、清清醒醒地见到卫二,五内如绞在一块儿,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卫赋兰坐直起来,略显拘谨,“早……早上好……”

    黛玉并未回应他这声好,眼睫微垂,手指绞着衣裳,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你可有话对我说?”

    卫赋兰听着这话,只觉耳朵里爬进了一只蚂蚁,挠得他痒痒的。

    “有,有,其实成亲这件事,我娶你是因为,我那个……”

    小娘子专注地看着他,眉间微蹙,紧张又带了点羞涩。

    卫赋兰咽下一口唾沫,盯着小娘子的眼睛,情不自禁开口道:“我爱慕林姑娘。”

    黛玉脸皮唰一下红了,从床上撑起来,“你,你,不可胡言乱语!”

    “……”卫赋兰怔了怔。

    到这个时候,这人脸皮儿还这么薄。

    “可咱俩都成亲了呀。”他失笑。

    “那,那也……”黛玉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卫赋兰从她身后探出个脑袋,看着小姑娘又嗔又恼的,他眼角眉梢反而染上化不开的笑意,“行行,就说这一次,以后都不说了。不过你得记着,我真心爱慕你!”

    黛玉脸颊红得滴血,这时门外忽有丫鬟叩门道:“太太叫奴婢来看看,二爷和二少奶奶醒了么?”

    黛玉看了眼纱窗外透进来的天色,如此亮晃晃,不禁讶然,“什么时辰了?”

    丫鬟怯怯道:“晌午了。”

    黛玉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卫赋兰将被子又重新给他盖上,黛玉被他按回去,他自己也躺了回去。

    “二少奶奶和我都不舒服,今儿就不请安了!”

    黛玉躲开他手臂,起身讶然,“你这是做什么?”

    卫赋兰随意道:“多睡会儿嘛。”

    话刚出口,黛玉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你竟如此不识礼数。”

    林黛玉在贾家老太太膝下教养数年,深受贾府礼教管束,卫赋兰恍然想起寄居荣国府那些年,黛玉是如何谨慎行事,在礼数上,她察言观色,从不敢让人抓到一丝一毫的错处。

    而今虽然嫁进了卫府,对黛玉而言,恐又是一次寄居。

    卫赋兰暗暗叹口气,飞速从床上爬起来。

    “识礼数!识礼数!我们这就去向父亲母亲请安,都是我昨晚喝多了,连累你也晚起,都是我的过失。”

    黛玉面色总算缓和一些,自行下床开门唤丫鬟进来服侍,更令卫赋兰想不到的是,黛玉自己还没穿戴好,见丫鬟提了衣裳来,竟然先撂下自己的事,过来接替丫鬟,帮他穿衣。

    卫赋兰看着眼波平静的小姑娘,皱起眉头。

    他攥住小姑娘的手,轻轻说道:“你不用做这些。”

    闻言,黛玉也蹙起了眉头,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你,你不要我做这些?”像一只惊惶的小鹿。

    “我不是那个意思,”卫赋兰叹息道,“我不舍得你做这些。”

    初为人妻的小姑娘受尽了大家族的熏陶,教引嬷嬷教她侍奉丈夫、孝敬公婆,教她知书达理、三从四德,却没教她怎么去认清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

    黛玉在嫁来卫家的路上,一面垂泪,一面也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将来有多艰难,她都不可以让林家和贾家蒙羞。她要好好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她也能做到知书达理、三从四德,就像当初刚进贾府一样,她能做好这一切。

    可是万万想不到,忽然冒出来一个男人,对她说:我不舍得你做这些。

    黛玉有些无所适从,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小娘子竟然露了怯,这是身为狗时,卫赋兰从未见过的一面。

    ……看不见的地方,黛玉那厚厚的壳又悄悄展开了,卫赋兰百般不是滋味儿,眼看着她又得将自己如履薄冰地包裹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卫赋兰安抚道:“你不必像在贾府时那般小心翼翼,更不必察言观色,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做你自己就好。我喜欢的就是你做自己,将来在这府里,你想如何就如何,我不会拘束你,更没有人会对你说三道四,这里和贾府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

    黛玉犹豫了很久,微微蹙起的眉终于舒缓开。

    “这可是你说得?”

    卫赋兰头一扬,朗声道:“对!是我说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