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声不绝于耳，明日手握面具，抬眼在人群中望去，来不及寻人，便对柳燕燕道，“在下有话对楼兄说，姑娘可否先回避？”柳燕燕饶有兴致打量他，“怎么，你们两个大男人赏花灯吗？”

    “然也。”楼雪城微笑道，“那日在名乐坊聊得不够尽兴。”见楼雪城如此有默契，明日心中微微打鼓，柳燕燕意味深长看了两人，对明日道，“这样吧，你替我招呼楼公子，我替你寻人，如何？”“那就多谢柳姑娘了。”明日抱拳回礼，柳燕燕离去后，他与楼雪城两人并肩而行，皆未发一语，明日见身边人走马观花，开门见山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四方城，我们也该分途而走。”

    “玉邪会与我一同回去，至于欧阳萦……”楼雪城缓缓道，“你告诉她，我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她仍是自由之身。”明日没料到他如此想，心中默记，“日后是否有缘相见也未知，所以那玉盘里，究竟有何秘密？”

    楼雪城见他目光清澈而犀利，悠悠道，“或者，你知道‘江临三杰’吗？”明日一怔，楼雪城道，“你不知道也不为奇，毕竟离边疆太远，你也太小。那是十多年前，中原王朝被攻破都城，朝廷一退再退，至江临城，那时所有人都主张再南迁，只有那三人……”

    明日听得有些入神，又依稀记得听师父说过这些，楼雪城继续道，“是江源、柳士玄和许玉梁三公，坚持主战，最终守住那城，才保住朝廷仅剩的半壁江山。”明日一听江源，心中一震，“除了江大人，其余二人又如何了？”楼雪城终于叹出气，“江源深谙君王心思，便问皇帝要地要钱，许公却是视名利为粪土，一心想着恢复江山，最终为人所害，他的家人也被流放，而柳士玄，在为许玉梁说话后，也被视为眼中钉，听说他的独子忽然去世，而他本人也不知所踪。”

    自古英雄不见白头，明日如是想，便道，“我们从雪鹜宫回来途径京师，你消失那大半日，便是去看了江大人？”楼雪城微笑点头，“我也想知道，那日你和司鸢姑娘发生了什么，等我回来，看你们关系便不一般。”

    “咳……”明日轻咳一声，“先别说这些，所以玉盘，便是记录了朝廷忠良的冤屈？”楼雪城笑出声：“我这里没你想得那么伟大……明日，你总是对人存有善意，这是你最大的弱点。”

    明日无奈一笑，毫不在意，“那又是什么？”楼雪城叹气，“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当时被害的，不止许玉梁，或是司鸢姑娘的父亲司清尧，那一笔笔账，即使逃得过律法，也逃不过天理报应。”楼雪城说这些话的语气显然不同，明日刚想开口，楼雪城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这些，你，或者司鸢姑娘都是。”

    “恐怕身不由己。”明日淡淡道，“司鸢姑娘的父亲被家父所害，按你的意思，我也早晚逃不过这笔账。”楼雪城默认，身边孩童嬉戏跑闹，他微笑道，“朝中已有风动，我大哥不知道玉盘秘密，只当是争会主筹码，若是到他手里，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所以……你放心回四方城，我来摆平这些。”

    明日刚想接话，身后的小脑袋便探了出来，“小楼前辈你要摆平什么？”未等明日回答，南星看着他手中面具两眼放光，“这么好看的面具，哪个姑娘送你的？”楼雪城看得直发笑，明日不自然一笑，轻轻敲了南星额头，“想什么呢，你也来看灯？”

    “这么热闹的事怎么能少了我？”南星笑意满满，见明日下意识把面具收回袖中，默默吐了吐舌头，本想问明日在哪买的面具，自己也好送人，如今看来师父对这玩意着紧得很，明日看出南星心思，忍不住微笑，“除了面具，你还可以送别的。”南星一阵脸红，“我，我朋友在前面呢，师父你和小楼前辈别走远，我马上回来。”明日看着南星背影，不忍揭穿，他口中的朋友，多半是不见面担心，见了又不停斗嘴的欢喜冤家。

    南星穿过人群，在小摊前见了玉邪，见了少女背影一阵兴起，正想吓唬一番，不想玉邪率先回头，“见过你师父了？”南星被吓得一连后退，“你背后长眼睛了？”玉邪懒得理他，继续看着摊位，惹得南星一阵好奇，凑近吃了一惊，“你怎么喜欢这些玩意儿？”

    玉邪看到摊位上，竟都是些暗器，虽只是些玩物模型，却十分逼真，南星看得不住摇头，“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样子？”玉邪好气又好笑，“你说女孩子是什么样？”南星见势，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锦盒，“送你。”玉邪睁大双眼，随即平静道，“说吧，有事求我？”

    “你都不打开看看？”南星示意，玉邪无奈开盒，竟是一支十分漂亮的发簪，她抬眸看向南星，“你……”南星抢话道，“你怎么非要把人想那么有目的呢，我一路感恩姑娘你护送，不行么？”玉邪听得忍俊不禁，边走边打量发簪，南星便与她同行，悄悄低头看着身边少女，竟有暗香扑鼻，两人行出几十丈未说话，南星轻咳一声，“真要说有事嘛……也不是没有……”

    玉邪停了脚步，好奇抬头看着南星，南星被看得有些不自然，“我是说……你能不能，别回去？”玉邪一愣，找到重霄后，她不便去四方城，便言要回来找楼雪城，南星不知为何提出要找他师父也一路而来，她突然意识到，他恐怕不是找师父那么简单。

    见玉邪迟迟不答，南星也不多问，今日灯会盛景，无论如何该好好享受才是。而不远处欧阳萦目睹一切，忍不住发笑，许昀枫胳膊肘一推她，“你不是想问南星，乌云怎么样了吗？”“嗯……”欧阳萦支着下巴，“也不差这一会。”许昀枫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继续信步闲逛，乞巧节上许多少女牵手嬉笑而过，欧阳萦看了出神，想起秦贞，周围热闹便入不了耳。

    她是有负罪感的，秦贞与她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空，如果说她是为了寻找情郎误入这里，那于秦贞而言，便是无妄之灾。秦贞从没埋怨，这让欧阳萦更为愧疚。

    当初秦贞告诉她嫁与楼雪城，欧阳萦心里是打鼓的，即便清楚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心中仍是打鼓，后来她们的日子自然是好过许多，这里的戏子并非让人看得起，秦贞却坦然得很，不管是做戏子还是楼雪城的枕边人。

    “能告诉我，秦贞是怎么失踪的吗？”许昀枫轻轻握住少女的手，欧阳萦抬眸看他，“大半年前，我来到四方城，进入春风得意宫打听玉盘消息，我一直有和秦贞通信，你也知道这里，联系人并不方便，可是后来信断了，这时候四方城也出了事，等我找楼雪城求救时，才知道她已经失踪……”

    “春风得意宫？”许昀枫若有所思，“是弄月公子那个宫？”

    欧阳萦不自然轻咳一声，“楼雪城派了许多人找……很久没有音讯，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她说罢不满意看着他，“就和当初你一样。”许昀枫轻轻理顺她的长发，“如果是这样，秦贞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欧阳萦叹气，“可是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许昀枫见她心事重重，想了想微微一笑，“不是只有楼雪城才能找到人。”欧阳萦疑心听错，“你说什么？”许昀枫笃定笑道，“你忘了公子了，他认识许多江湖人，四方城主是他妹夫，可以发动更多人力。而且不是秦贞，我们也不会认识，她又是我的搭档，自然我也有义务找到她，不过……”他顿了顿道，“楼公子于你也算有知遇之恩，你若是想追随他，也无可厚非。”

    “说什么呢。”欧阳萦一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和你们走了？”她抬头深深看他，“既然遇到了，就不想再和你分开了。”许昀枫听得动容，顺势揽她入怀，她的骨架不大，幽香入鼻，盈盈灯火映得她面若桃花，欧阳萦突然想到什么般在他怀里探出头，“你和他……”她一直好奇许昀枫究竟怎么认识的明日，兴许和她一样，也是流落被救，也不奇怪他如此忠心，她想了想道，“是不是除了生孩子，你什么都能为他做？”

    许昀枫仿佛真的很认真在思考，微笑道，“我想是的。”欧阳萦看着他认真又打趣的表情，一时竟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他与秦贞都是公司里少有的演技派，在偶像当道的潮流下，他依然以实力说话。

    他从来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人，兴许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依然能让江湖人认可，稳而前行的原因所在，欧阳萦抬头看到他侧脸，心中情愫涌动，两人牵手而行，她不知道能走多远，却只想让时间停止，然后一直和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