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般若寺后，明日与许昀枫要赶回四方城，楼雪城还要回会中打点事项，欧阳萦仍是举棋不定，好在还有段同行路，几人在数日后来至潋滟楼，欧阳萦见楼宇比起当年自己在这弹琴时更华丽了些，默叹不过一年光景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思忖间许昀枫拍了拍她后背，才发现楼雪城已与明日步入了大门。

    白日里只有零星散客，一个男孩窜出扑进了明日怀里： “师傅你可算来啦！” 明日扶起男孩笑：“你怎么在这？”南星笑嘻嘻：“我和那位司马大哥护送重霄，本要回四方城，可是路过这里，听柳娘子说你会来，我就想着等你一起回去。那位司马大哥等不及了，便自己带了重霄先回城。”他说罢瞧见楼雪城笑：“小楼前辈好！”楼雪城微笑点头，“南星。”

    南星见了楼雪城笑，“小楼前辈啊，你手下能人真不少，小玉姑娘江湖经验原来那么丰富，这回她和我一起来了。”“哦？”楼雪城微笑，“留下等你师父，看来重霄已被你培育好了。”南星看向明日想邀功，却看到明日微笑，“孩子，你只是掌握了些皮毛而已。”

    原本眉飞色舞要向众人大书特书一路所见的南星忍不住嘀咕，“这皮毛也太厚了点吧。”正寒暄间，他逆光看到欧阳萦与许昀枫进了门，看来就是一对璧人，南星心中直呼自己猜得没错，枫哥是真去一个地方就带回一个女孩子，还来不及问缘由，便被不远处旋梯上遥遥下楼的女子叫住，“南星，带客人进后厅，别在大门口影响生意。”她长发未梳，慵懒风情，正是人称“春风落燕”的柳燕燕。

    南星吐了吐舌头，明日摸了摸他头，一行人随楼雪城去了后厅，许昀枫打点众人细软，而柳燕燕早已梳好了头在那等候，“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江湖到处造谣你，怎么有闲心来我这？”楼雪城收了折扇，“来取一件重要物事。那玉盘可还在？”柳燕燕见楼雪城如此开门见山，心中不悦，“你多年前给的我，如今讨回，我要个说法不过分吧？”明日郑重道：“兹事体大，还请柳娘……柳姑娘割爱，在下愿以重金求购。”柳燕燕嫣然一笑，“你看我这像缺钱吗？”未等回答，欧阳萦清脆开口：“燕姐自然不差这些黄白之物，不如我今晚在此奏一曲《期风》，为楼里助兴如何?”

    柳燕燕“嘿”了一声，她明白《期风》的热度，若是放出“萦云沐音”再回潋滟阁奏曲的风，这一条街铺怕都要门庭若市，只是这些于她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对楼雪城道，“玉盘我可以给你，不过有个条件，让方才赛华佗边上的哥儿今晚陪我。”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楼雪城悠然道：“这是他的人，你无需过问我。”欧阳明日点头：“便依柳姑娘所言吧。”柳燕燕转头朝欧阳萦一笑：“那今晚也辛苦萦姑娘了。”

    欧阳萦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散了客直奔客房质问，明日放下书含笑： “你好像很关心他。”欧阳萦道：“柳燕燕虽是女子，行事却极端得很，你这样贸贸然让许公子过去太危险了。”欧阳明日笑道，“若怀他自有分寸，你可以去练琴了。柳娘子答应楼兄今晚收的账所得分一半给我们，接下去的盘缠可全靠你了。”

    见眼前少女委屈不已，明日微笑，“去吧。”欧阳萦出了门，见花园风景甚好，心里的石头却始终悬着，她不想许昀枫陪别的女人，而暮色将至，酒楼很快开场，到明天早上她都见不着他，杏云带了她梳妆试琴，替她挽发时见了脖颈伤痕惊呼，“姑娘你这是遭遇了什么，这可不好遮啊。”

    “无妨。”欧阳萦淡笑，她本便无心当什么花魁，以往在潋滟楼卖艺只为活下去，在柳燕燕操控，她自编曲目很快红遍大江南北，如今却觉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推着自己往前走，仿佛走一步算一步，见少女恍惚，杏云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姑娘？”

    欧阳萦回过神，见到一脸疑惑的杏云，微微一笑，“没事。”杏云梳头的手势慢了下来，“不过我想欧阳公子是神医，一定能让你的疤消失的。”欧阳萦轻轻摇头，她早已不在乎这些，又听杏云道，“姑娘别笑，其实我很羡慕你呢。”欧阳萦回过头，不可思议看着杏云，杏云被看穿心思，脸微微一红，“是，第一次见到欧阳公子，我便觉得惊为天人，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侍女，只能远远地看着，不像姑娘你，一直和江湖大人物在一起……”欧阳萦轻轻握住她的手：“人各有命，你总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

    杏云并不是很听得懂，当然在欧阳萦看来，也无需知道那么多，她没有时间练琴，好在《期风》本就是她所作，曲调早已烂熟于心，楼里为她今日演奏特地开辟了小间，比之酒楼内的热闹别树一帜，即便不在热门角落，“萦云沐音”的名声依然高堂满座，一曲完毕，正逢迎来楼下呼声雷动，欧阳萦低头浅笑，想起过去酒色罗裙的日子，而她眼下有别的心事，周围的热闹便入不了耳。

    回了自己客房，欧阳萦卸了妆发开窗，月色很好，过去她喜欢在片场等许昀枫拍完戏，回到他的宿舍陪她吃宵夜，那时的夜色总是很好，思绪恍惚间深了夜，欧阳萦醒一阵梦一阵，就这样到了天亮，她也懒得起身，被子蒙了头，想着这时候许昀枫总该出现在她房里，掀了她被子，哄着说昨晚与柳燕燕并没有发生什么，而左等右等不见他，欧阳萦突然来了气，掀开被子坐起身，确实有人进了屋，却是杏云。

    “姑娘。”杏云笑盈盈，“欧阳公子喊你吃早饭。”欧阳萦“哦”了一声，进了厅堂只见楼雪城与明日闲聊，欧阳萦喝了两口粥便说没胃口要回房，楼雪城好奇，“你这是病了？让明日给你看看。”明日笑道：“怕是心病，不是我能医好的。”楼雪城更来劲：“若是连你都看不好的病，那真是稀世绝症了。”欧阳萦看着两人打趣，默默退出房，却在回廊遇见柳燕燕，她全然没见到欧阳萦一般直冲厅堂。

    柳燕燕面如土色，显然昨晚睡得并不好，见了楼雪城和欧阳明日气急败坏道：“你们带来的人，好生厉害啊。”楼雪城好奇：“是许兄弟有所得罪？”“得罪？”柳燕燕怒气难消，“你能想到他干了什么？他在院子里整整练了半个晚上的功!”

    此言一出楼雪城哈哈大笑，明日亦忍俊不禁，柳燕燕继续抱怨，“他爱练功也罢了，居然还拉着我一起练，赛华佗你身边个个都是人才啊。”两人见柳燕燕怨声载道，相视一笑，又听她道：“这次他虽不地道，也算陪了我，我已让杏云去取玉盘了。”她看向欧阳明日，“还有，你的徒弟整日缠着我教他药理，如今陆启明不知去向，我也无从相告，你还是带他走吧。”欧阳明日微笑：“这些日子真是有劳柳姑娘了。”柳燕燕打了个哈欠，倦声道，“免了。我再去睡会，你们自便。”

    欧阳萦百无聊赖趴在花园石桌上，小脸皱成一团，不远处明日走来，笑着摸了摸她头：“放心吧，完璧归赵。”欧阳萦仿佛明白了什么，心中暗喜，抬头道，“我早饭没吃饱，你带我去镇上吃茶好不好？”明日微笑：“我让若怀去添置点物件，你和他一块去吧。”欧阳萦故作镇定，“嗯……那也好。”明日看着少女离去时掩饰不住的欢喜步伐，会心一笑。

    镇上富庶繁荣，沿街小店小摊甚多，尽管从欧阳明日处得知许昀枫近况，欧阳萦还是有些闷气，被他拉着走了半条街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昨晚……”许昀枫松手伸了懒腰，“练了一晚上功，居然也不困。”欧阳萦试探：“你是真拉着柳燕燕练了功？”

    “不然呢？”许昀枫笑，“她只说让我陪她，并未说要陪她做什么，而且……”欧阳萦竖起耳朵，抬头好奇看着支着下巴的许昀枫，“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欧阳萦若有所思点点头，许昀枫拉起她手进了间点心铺子，惹得她好奇，“这些我们路上吃不了。”“小南星要的。”许昀枫道，“今日有灯会，柳姑娘请我们看了灯再走。”欧阳萦顿时笑颜如花：“那你给我买面具。”许昀枫揉了揉她头发笑，“好。”

    夜空清朗，繁市花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沿街店铺皆用华灯装饰，夜晚竟比白日里多了许多人，蛾儿雪柳，所经之处暗香扑鼻，“有谁见到了楼兄？”欧阳明日问，欧阳萦专心在小摊上选着面具，“他去陪柳姑娘了，你可少担心了。”明日“哦？”了一声，少女道：“你应该猜到了，你那位楼兄，十年前原和柳娘子是一对，那时她还是柳姑娘，后来不知怎的，他们也没成亲，柳姑娘成了陆夫人，而楼公子淡出江湖，一晃就到了现在。”

    明日叹息，“多半身不由己。”话锋一转，“你呢，灯笼上写了什么愿望？”欧阳萦笑嘻嘻道，“我希望你讨个好老婆。”明日好气又好笑，少女眨眼去了别的小摊，许昀枫微笑道，“我去看着她。”

    二人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明日感受着周围热闹氛围，信步闲逛，人群中忽然涌起异样的熟悉感，白衣少女的身影一晃而过，戴着和欧阳萦一样的面具，他忍不住快步上前抓住了少女手腕，“怎么又乱跑了，若怀呢？”

    少女摘下面具，明日眼睛一亮，她双眸清澈，肤色白皙，浑身一股说不出的空灵感，正是司鸢，明日赶忙松了手道歉，“司鸢姑娘，你……”司鸢竟没有给他解释机会，身形极快消失在人群，他下意识还想叫住，耳畔传来楼雪城声音，“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红鸾星动，月下相会去了。”柳燕燕亦笑，“可不是，连见面礼都买了。”欧阳明日看着手中未归还的面具，又不见了少女踪影，知道也解释不清，只得无奈对二人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