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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争吵

    辰姝踏进了自家院门,却并没有进屋,而是钻进了院中的草垛里,把缝隙挡得严严实实。

    刘小羊家里除了他哥哥之外,其他人都是出了名的难缠。尤其是他那个悍妇娘亲,吃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亏,都恨不得扒下来别人一层皮,就更别说自己的小幺儿被打一顿了。

    果不其然,辰姝在草垛子里钻了没多久,就听见妇人骂街之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刘小羊的哭声与哀求。

    辰姝撇撇嘴,蹲在草垛中一动不动。被晒了一天的草垛热得像蒸炉,辰姝只蹲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汗流浃背。但她知道,如果她现在出去,事情会变得更糟糕,即便刘小羊的母亲不动手,她的父母也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当着刘小羊一家的面狠狠揍她一顿。相比之下,她情愿蹲在这里把自己当成腊肉来蒸。

    谩骂声很快就到了院门口。与此同时,辰姝听见了自己母亲声音。

    “呀,这是……”即便来者不善,母亲的声音也依然温和。

    “辰大姐,正好你在家,你看看,你看看我儿子这头!这脸!都叫你闺女给打破了!你说说,你家里明明是养个姑娘,比街上的赖皮小子还霸道!我儿子一点也没招惹你闺女,却被打成了这样!”

    刘小羊的母亲嗓门很大,大有要和辰母拼个鱼死网破的趋势。她在村里的悍妇之名,有一半得益于她的大嗓门。不过辰姝知道,她这是虚张声势。因为辰姝的父亲是方圆几里为数不多的教书先生。不管是刘小羊还是刘小生,都是她父亲的学生。她知道刘小羊的母亲不敢在她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但也知道以她的性子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会趁她父亲不在家,过来在她的母亲面前逞些口齿之利,顺便讨要个说法。

    “小生娘亲,真是对不住,小姝那孩子确实太野,有时候我也管不住……”面对刘母的咄咄逼人,辰母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亢不怯,柔声道歉。

    辰姝就躲在草垛子里,听见自己的母亲对刘小羊的母亲道了一番歉,又轻声安慰了刘小羊一番,最后拿出一小筐鸡蛋作为歉礼送了出去。

    刘母得了好处,态度立刻收敛了一些,嗓门也不再那么刺耳了。

    “辰大姐,我是那贪图这点东西的人吗?我来,就是想要个说法,谁知道辰姝那丫头这么鬼机灵,打了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也怪我家老大读书读傻了,都眼见自己亲弟弟被打了,也不知道说两句话!”

    “你家老大是个实在人,我听小姝她爹说了,小生是个读书的好料子,搞不好将来能当官呢。我知道你不是那贪便宜的人,主要是我看小羊这孩子正在长个儿的时候,想给孩子吃点鸡蛋补补……”

    刘母一半抱怨一半推辞,两个人互相来往几句,刘母拎着鸡蛋,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辰姝身上汗流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静静等了一会儿,感觉外面好像没有人了,便扒开堵住缝隙的干草,钻出草垛。

    辰母拿着一截教书棍,站在院子的阴凉地里。辰姝一看就知道辰母是专门在院子里等自己呢,连忙拔腿就往外跑——母亲向来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是不可能跟村里的疯婆娘一样跑出来追她的。

    “辰姝,你要是再跑出去,以后就不要再进这个家的家门!”

    辰姝的脚步顿住,低着头,转过身。

    只一句话,辰姝便停了下来。母亲一向温柔,话也不多,但一向说到做到。辰姝小时候

    辰姝小时候不爱背书,辰母答应辰姝如果背完唐诗三百首,就带辰姝去镇上买糖人吃。那时候糖人对辰姝来说简直是传说中的东西,一听说可以吃糖人,辰姝便兴奋的在短短几天背完了所有诗词,而辰母也真的遵守承诺——几乎没出过远门的她,抱着辰姝走了整整一天,走到了离他们村最近的小镇里,在天彻底黑透前让辰姝吃到了糖人。从那时起,辰姝就明白,母亲是个守信的人,她不会说气话,也不会糊弄孩子。她说什么,便就是什么。

    因此,听见辰母这样说,辰姝就不敢再跑了。她怕她母亲真的不让她进家门。

    “娘,我今天不出去,你别打我,行不行?”

    “我可以不打你,但是你这一个月都不准出门,要在家学着洗衣做饭,学做女红。”

    一个月不出门,那不憋死了?辰姝撇了撇嘴,心里满是不情愿。但她也知道,她娘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正在气头上。因此也不敢跟辰母顶嘴,自己乖乖回屋里了。

    晚上,辰姝早早吃完饭,回到屋里,假装自己已经休息。

    夏天的夜晚,全靠敞开的窗户往屋里送一些凉意。辰姝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繁星璀璨,听见母亲和父亲交谈的声音。

    辰父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和附近几个村的读书人联合起来,办了一所小小的书院。村里几个大点的孩子,都是辰父的学生。早在下午,辰父就知道了辰姝和刘小羊打起来的事。在课堂上,他就气得不行,任由自己门下的两个学生离去。现在回家了,想起来白天的事,忍不住要与辰母诉说一番。

    “我当初给她取名字,取了‘姝’字,就是希望女儿能乖巧柔顺一些,谁知道她现在长成了这个德行,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整天惹事!”辰父说着,重重敲了一下桌子,瓷盏被震得一阵脆响。

    “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就算她好好读书,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参加科举,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我也不奢求她能成为什么大人物。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好的才华,就要有良好的德行,她这一条也不占,怕是将来嫁人都嫁不成!”

    辰姝的不驯之名,早在方圆几里传开了。一些人甚至放出话来,说谁娶辰姝谁倒霉,哪怕自己断子绝孙,也不会让辰姝这样的疯丫头嫁进他们家的家门。辰父每次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都气得要吐血。他是个读书人,好面子,最听不得这种话。

    奈何这些话虽然说得夸张了一些,却也是村里人的真实想法。哪个婆家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贤淑良善?哪怕是村里光景最差的人家,也要求儿媳乖巧听话。而辰姝已经十三岁,眼看就要及笄,及笄之后便该准备谈婚论嫁之事了,如果一直任由她野下去,他还真的发愁她的婆家。

    辰母劝慰辰父:“你别生气了,我已经跟辰姝说过了,这个月不准她出门,一定要在家里洗衣做饭,做点女儿家该做的事。以前是我们太娇纵她,如今离及笄还有两年,我们好好管教她一番,一定也来得及……”

    “只能这样了……”辰父说完,重重一声叹气。

    他就辰姝这一个女儿,早早的就开始为辰姝操心上了。

    “虽然辰姝现在还小,但是如果想要嫁个好人家,从现在开始,就应该张罗起来了。我不瞒你,其实对于辰姝的婚事,我已经有了意向人选,我那个叫何采文的学生,你觉得怎样?我看他家境在咱们这儿也算是不错的,父母人品也说得过去,而且这孩子对辰姝也挺好。最重要的是,他在我的学生中是最用功的,搞不好,将来考出去,辰姝也能跟着享福……”

    辰父压低了音量,只是和辰母闲聊协商。然而被辰姝悉数听去,轻声细语也如同雷声贯耳。

    辰姝之前也听辰父辰母说起她嫁人的事,但由于他们两个说得含糊其辞,且又掺杂在要她奋进读书的教导里,所以她完全没把这当一回事。

    她以为这件事会离她很远很远,远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刻,这遥远的世界一下子拉到了她的近前。

    嫁人会是什么样?

    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每日洗衣煮饭,做工持家?还是像隔壁邻居一样,不停的生孩子,最后因生产而死?亦或是刘小羊的母亲一样,守着酒鬼丈夫,因为疲累,从早打骂到晚?

    无论是哪一种样子,都让她感到茫然和反感。她有些不敢相信,父母竟然是真心实意的要把她嫁出去,让她过上她们那种生活的。甚至三更半夜,他们还在为这件事密谋。

    “我才不要嫁人!”辰姝忍不住出声打断辰父辰母的谈话。

    辰父本来就对辰姝白天的事有气在心,冷不丁的听见辰姝的大喊,吓了一跳。君子不应在背后议论他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一时间气愤和心虚夹杂在一起,辰父一拍桌子,训斥:“你懂什么?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能你说不嫁就不嫁!”

    辰姝心里的怒火比辰父更甚,“嫁人的是我,我说了怎么不算?你说了算,那你替我嫁啊!”

    这话一说出口,气得辰父当即就想把手边的茶盏从窗户里扔过去。还好辰母手快,拦住了辰父,“你同她急什么?她还这么小,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她说?”

    辰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的火气,“嫁人,是肯定要嫁的,这个没得商量。你力气又小,又不能考取功名,倘若不嫁人,将来怎么能养活自己?”

    力气小?让她上山砍柴的时候怎么不说她力气小,再说了,“不嫁人就不能养活自己了吗?红草的娘,她都没有丈夫,不仅养活自己,还养活两个孩子呢!”

    “你也不看看她累成了什么样!”

    “养活两个孩子当然累,如果只养活自己,还用那么累吗?”

    “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只养活自己有什么意思?让你嫁人是为你好,是为了让你以后过得轻松一点,我是你爹,能害你吗?”

    “我不要过得轻松。”辰姝不满,“我要离开家,去外面闯荡!我要学功夫,我要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女侠!”

    “闯荡?学功夫?当女侠?”

    这些话辰父听辰姝从小念叨到大,然而就像辰姝从未把他说的嫁人当回事一样,辰父也从来没有把辰姝说过的这些话当回事。

    他对辰姝说的话不屑一顾,“你年纪小,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怪你。不过我要告诉你,这些大话谁都会讲,但不是谁讲出来,都会有人信服的。你如果想要让别人相信你,总得先拿出点真本领出来吧?我倒是从没听说,像你这样整天无所事事,惹是生非的孩子,将来能混出个什么名堂。”

    辰父冷哼,不愿意在晚上和辰姝闹得过于不愉快。说完便起身关上了自己房间的窗户。

    辰姝被自己父亲的几句话,刺激得从床上跳了起来。然而辰父的窗户已经关上,辰姝知道再去找父亲争论也无济于事,只能恨恨踢了床脚一下,把本就不结实的木床踢得更加摇摇欲坠。

    她发泄般躺在地上,想起父亲刚刚说的话,越想越气愤。他无非是嫌她读书没用,没有别的出路,也不肯像其他女孩一样在家老老实实的缝衣绣花。可是读书没用,能怪她吗?明明应该怪皇帝不让女人参加科举!没有别的出路,能怪她吗?明明应该怪她出生的村子太小,山太多!

    辰姝愤愤的在地上翻了个身。

    夏天屋子里无论白天夜晚,都闷热无比,躺在地上睡觉,甚至比躺在床上还凉快。辰姝将脸贴在地上感受凉意,这时,却突然听见了从地上传来的不远处的马蹄声。

    以前听瘸老头讲故事,经常有斥候以耳贴地查看军情的情节。辰姝在山上砍柴的时候也效仿过,确实能听见附近野马奔跑的声音。只是附近的野马寥寥无几,且行动轨迹离村庄远得很。这马蹄音杂乱而密集,一听就知道起码有十几匹。

    这是有骑马的外人进村子里了。

    辰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们这个村子,所在位置极其偏僻,即便是离他们最近的镇上,也很少有这么多骑马的人。

    这一定是从山外面的世界里来的,她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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