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亲

    闻言,秦眉再顾不上担忧脸上毁容,又抖擞起来,“我去看看小贱人可是药倒了。”出门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秦岩山在桌边磕磕烟杆,卡痰嗓音挤出来,“你想如何处置她?”

    张荷花眉毛倒竖,目光阴鸷,“绳子一捆卖窑子去,那里自有能耐人收拾她。”

    “不妥,不……”

    张荷花打断秦岩山未尽的话,怒目逼视,“怎么?你心疼了?”

    秦岩山扯着她的胳膊拉她坐下,“你想到何处去了,坐下听我细说。”

    张荷花顺势坐下,好整以暇觑他,看他能说出个什么名堂。

    秦岩山捋抚胡须,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禽兽之言,“卖窑子能换几个钱,没了她,我秦家的生计可就断了,不如留着这棵摇钱树。”

    “你魔怔了,没看到她现今癔症了,跟换了个人一样?”

    秦岩山神神道道说:“不碍事,她这是被水鬼缠上了,我们请个道士回来驱一驱。”

    心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笑。

    回来的秦眉撞上出屋的秦传宝,皱眉轻斥,“眼睛白长的?”

    秦传宝理都不理,匆匆出去,秦眉心里高兴,着急跟父母分享,没管他。

    “真迷倒了?”张荷花问。

    秦眉藏不住激动,“我推她,一点没反应,是昏死了。”

    几人一秒也等不了了,直奔秦云瓷那处。

    走到屋中,发现秦传宝已经在了,张荷花再次确认,“昏死了?”

    秦传宝闭眼点头,张荷花兴高采烈奔到床前,高高抬手要打秦云瓷,在落到脸上前一秒,秦云瓷蓦地睁开眼睛,抓住意欲作恶的手猛地一拉。

    天旋地转间,等张荷花反应过来,秦云瓷已经翻身骑坐在她身上,菜刀危险地抵着她的脖子。

    秦云瓷俯下身贴着张荷花的耳朵,调笑道:“想偷袭?可惜手段嫩了些呢。”

    张荷花左脸贴着床榻,颤着声音求饶,“不是,只是看看你醒了没有,你误会了。有话好说,先把刀拿开,一个不慎闹出人命官司,官衙指定是要管的。”

    “误会?人命官司?那你可就想错了,死过一回的人可不惧怕再死一回。”

    张荷花吓得失禁,洇湿床榻,骚味蹿到鼻端,秦云瓷捏着鼻子蹙眉,拿开菜刀翻身下床。

    见她靠近,秦岩山父子三人惊慌避开,秦云瓷满意,当恶人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秦云瓷坐在破凳上,菜刀啪地拍到破桌上,余光撇到秦岩山三人随之一抖。

    “原先的秦云瓷已经死了,现在在你们眼前的秦云瓷可不是能容你们随意奴隶压榨的人,你们最好认清现实,不要再搞小动作,再有下次,这把菜刀可就要见血了。”

    秦云瓷凌厉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我说清楚了吗?”

    几个鹌鹑乖顺点头。

    秦云瓷大赦他们,“出去吧!”

    张荷花第一个爬下床冲出去,后面几人紧随其后。

    秦云瓷喝住他们,“等等!不论你们想报官,还是想找人帮忙,只管去,只要不怕我手里这把菜刀。”这几人欺凌她的恶名在外,卖惨哪会有人信。

    几人脑袋摇成拨浪鼓。

    “对了,秦眉,把我的床榻换了,立刻,马上!”

    见秦眉愣着不动,秦云瓷拿起菜刀冲着刀锋吹气,秦眉立马老实动起来了。

    铺好床榻,秦云瓷让她离开。

    没多久听到张荷花那屋闹出动静,张荷花没控制住音量吼叫,“王八犊子,白养你了,胳膊肘子外拐,帮着小贱人坑害你爹娘。”

    随抽打声一同传来的还有秦传宝的鬼哭狼嚎。

    先前秦传宝心虚慌乱端着茶水进来,秦云瓷一眼便看穿了这拙劣的手段,想必这等低级手段没少在原身上用成功,要不也不会这般自信她会中招。

    秦云瓷哄着秦传宝送到床前,见机菜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什么都不必说,他自己就全盘托出秦岩山夫妇的计谋,她再稍加威胁,秦传宝忙不迭作保为她通风报信。

    看在他真传了消息给她的份上,她就好心救他一救。

    她走过去不客气地拍打房门,里面霎时安静,“对秦传宝客气些,他是我的人。”

    她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却被急促叩响了。

    秦云瓷命令,“出来个人去开门。”

    最后还是秦传宝被推出来,秦云瓷双手环抱,眼神示意他去开门。

    久敲不开,外面的人失了耐性,骂骂咧咧踹门。

    未料门开了,一记窝心脚正中秦传宝,踹得他趔趄几步才稳住身子。

    人群分开,穿金佩玉的矮壮男人摇着折扇踏进来,他下巴那颗鸡蛋大小,仅一丝皮肤连接下巴,行走间颤巍晃动的瘤子更是打眼得很。

    随从搬来一把太师椅,男人安然坐下,翘脚嚣张抖动,浑身肥肉跟着一起颤,“秦岩山那老王八还喘气吗?给老子滚出来。”

    来者不善,秦云瓷好心为他指路,“壮士,你要找的人在这屋子里。”

    男人注意到秦云瓷,眼前的女人脸色一半雪白,一半晕着绯红,配着柳叶黛眉,潋滟杏眼,粉润唇肉,别有一番风韵,布衣乱发盖不住的风韵。

    他眼睛一亮,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勾得他心痒的人么?

    他嘿嘿□□,湿黏恶心的目光锁在秦云瓷身上,逐步靠近秦云瓷,猥琐道:“妹妹,石三哥哥这是来迎你过门的。”

    他猛地凑近秦晚嫣,后者屏着呼吸后仰。

    “你老爹上月将你抵债许给我,哥哥好不容易脱开身来接你回家。”说着便要伸出咸猪手抚摸秦晚嫣的脸。

    秦晚嫣扭身避开了咸猪手,推屋门纹丝不动,怒急叫开门,里面的人继续装死。

    秦云瓷转身,一秒变脸,佯装梨花带雨,“壮士,你这般英武伟岸,小女子很是崇拜,正是如此,小女子不敢隐瞒爹爹有事欺瞒。”

    “何事?”

    秦云瓷哽咽着,“壮士有所不知,我身患恶疾,若是近身,恐会传染与人。”

    石三哪会相信,调笑道:“何种病?哥哥我乃金刚之躯,百病不侵。”

    秦晚嫣用舌尖轻搔上颌,须臾,痒意带来咳嗽,她用帕子掩唇,待咳嗽平息,故作慌张地团团帕子捏在手心。

    她支支吾吾,“小女子……小女子……”眼睛一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小女子近来患上痨病之一症,缠绵病榻数日,今日才勉强起身。”

    石三听到痨病,往后躲了躲,清清喉咙说:“你为何慌张藏起帕子?打开让我瞧瞧。”

    秦云瓷期期艾艾,“恐……恐会吓到壮士。”

    石三较上劲儿,不让他看,他偏要看,“我不说第三遍,让我瞧瞧!”

    秦晚嫣为难地放慢动作抖开帕子,上面赫然印着一团湿红鲜血。

    石三惊骇摆手后退,“拿开!拿开!你也离我远一点!”未料有台阶,一脚踩空,可惜随从机灵扶住,让他免露四仰八叉的狼狈相。

    秦云瓷楚楚可怜,依言挪着步子走远,心中暗叹自己机智。

    先前她无聊试菜刀的锋利度,不慎划伤指腹,鲜血外涌,当即用帕子裹着止血。

    幸好帕子一直放在身上,只是血迹干涸了,于是适才她借掩唇咳嗽之际,悄悄吐口水润湿血迹,不认真看,根本不会知晓是作假。

    石三胖手扇动面前的空气,犹觉得沾上了秦云瓷身上的“病气”,慌里慌张带着打手退到门边,眼看着要跑。

    秦云瓷还有冤仇未报,哪会轻易放他离开,“壮士留步!现下家中正有银钱藏于这屋,壮士若今日不取,来日便会被我爹爹挥霍一空。”

    闻言,石三迟疑,“当真?”

    他本是看中了在集市上卖蒸货的秦云瓷,恰有钦差来此地巡查,不敢强抢,又不想花银钱,派手下一打听,恰好探到秦岩山隔三差五就去醉仙楼饮酒。

    石三手下献计:不如趁着秦岩山醉酒安排您的任一小妾去偶遇,而后公子现身抓奸,秦岩山还不乖乖将那秦云瓷奉上。

    石三不是全然的猪脑子,直接索要秦云瓷太过扎眼,迂回让秦岩山写下巨额赔偿平事,钱到期还不上便拿秦云瓷来抵。

    他有的是法子让秦岩山还不上债。

    石三盘算,辛苦走这一遭,秦云瓷是不能沾手了,合该取些辛苦费犒劳手下。

    他挥手命手下去砸门,“掘地三尺也要把银子给我找出来,若有人阻拦,不打死就成。”

    秦云瓷倚着破开的门框看热闹,张荷花几人也不装死了,哭天抢地,唯独惜命不敢拦着翻箱倒柜的恶徒。

    恶人就得恶人磨。

    石三手下捧着钱匣子去复命,秦云瓷想到欠契上还有自己的名字,可怜道:“壮士可否把欠契还与我。”

    说着边作势要走过去,石三连连摆手,“你别过来,还给你便是。”

    他将欠契放在地方,匆匆领着手下离开。

    秦云瓷不慌不忙走过去捡起扫看,果然,秦岩山将她女儿卖了。

    他的心比明面作恶的张荷花母子三人还要恶毒。

    秦云瓷命令呆若木鸡的秦传宝去打一桶水拎到张荷花屋内。

    她施施然踏进屋内,踢开一堆倒地的障碍物落座,指挥气喘吁吁的秦传宝将水泼到秦岩山三人身上。

    秦传宝不动,秦云瓷眼含威胁看他一眼,他心一横不理双亲的叫骂泼上去。

    他们这下也该尝到初春凉水的滋味。

    秦云瓷心里谋划着该如何处置这几人,杀掉?卖了?不行,违法之事她干不来。

    左思右想,没有万全之策,灵光一闪,她笑着对秦岩山说:“爹爹,你若把屋顶砸烂,我便再饶了你们这回。”

    张荷花破口大骂,秦云瓷菜刀一亮便偃旗息鼓,还催着秦岩山快照办。

    秦云瓷站在院中饶有兴致地看着,脑中却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伙人断不会歇了弄死她的心思。

    她如水上浮萍,无所依靠,想行事困难重重。

    “欸,云瓷,你大好了?”

    秦云瓷扭过头一看,慈祥和善的妇人立在院门口,是隔壁大婶。

    秦云瓷扬起笑脸走过去,“婶子。”

    大婶上下打量她,那日她路过瞧见秦云瓷在水中挣扎,秦眉就在岸上看着,慌忙下水救秦云瓷,回来她便染了风寒,好转后想探望秦云瓷却被张荷花拦着。

    现在见她真的痊愈了放心下来,“走,跟婶子家去,有事与你说。”

    “说亲?”

    “等你成家了,也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大婶抚着秦云瓷的手。

    这倒是一条路,秦云瓷沉思,经过前世的赶工猝死,原身老黄牛式供养一家米虫,她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当条不愁吃喝的咸鱼。

    身处这时代,嫁人是获得相对自由的唯一途径,她不求夫妻恩爱,只求夫家略有家底能供她躺平。

    大婶又说:“不急,你愿意我就帮你寻着。眼下另有一事。”

    “婶子但说无妨。”

    “水淮镇玉瓷坊江家,你该是知道的。他家养女出嫁,想找厨娘帮厨,这找人的差事落到我娘家姐姐头上,你若要去我便与她说一声。”

    秦云瓷点头,去,大门大户办喜事,做帮厨也能蹭顿好的。

    这时她不曾想到,她与江家,与江横舟的渊源由此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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