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奇怪屠衎溦怎么会来？难道是怕她惹祸特意来监工的？以他的性格，小水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我想应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位，”屠衎溦侧头看了眼小水，继续说：“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虽然很欣赏你，但还没到私生饭的程度，到这儿来也是希望能与你再沟通一下。很抱歉，因为彩宫的失误对剧组及你个人造成了不良影响。”

    屠衎溦的道歉态度算是很诚恳了，可却不代表对方一定会接受。相反，对方更可能会以此为把柄攻击彩宫无下限，对艺人纠缠不休，且事情一旦发酵，舆论就会一边倒向受害者，对彩宫极其不利。所以站在屠衎溦的位置，其实最明智的做法是视而不见——若小水的行动产生了好结果便坐享其成；若事情走向不好便弃车保帅，以“都是员工个人行为”为由推小水出去挡枪。然而他没有选这条路，因为这虽是最明智却也是最卑鄙的路。他澄清了小水的身份和目的，便是将小水与彩宫绑在了一起，代表彩宫不会让她成为弃子，这是他一向的作风，也是岱鲲一众元老不看好他的本因。但即便不被看好，只要他不后悔，就谁也没资格说他错。何况我们相信好人有好报，至少这一次还不错。

    只见杨辰秋苦笑着看向小水，半开玩笑地说：“看来是我自恋了。”不同于刚刚那盛夏的炫目，此时他的笑坦率、洒脱，是秋日的高歌。他很快收了笑又说：“不过对工作上心虽好，也要注意方法呀。”神情语气没有半点对彩宫的敌意。

    屠衎溦顺着他的视线转向小水，又转回来。他原本只是在资料上对杨辰秋这个人有所了解，就算很认可他作为艺人的演技和能力，却总不能明白让他如此受欢迎的独特魅力到底是什么？毕竟若说长相，他不如闫审妄；若说演技好，他也不是独一份。但此时，他似乎懂了。

    “这件事是我方工作人员有错在先，但反过来也证明了我们的诚意。彩宫现在的状况进退维谷，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坚决不与怜星合作的原因——或者更确切地说——能让你参与这个项目的条件是什么？”

    杨辰秋浅笑，又略带遗憾地说：“我知道彩宫当初签她一定不容易，所以即便出了事，以现阶段的发展来看，也无法舍弃她。但请谅解我的一些个人情绪。我实在不想与她合作。”

    “不好意思，”机灵的助理把握气氛，揣度上意觉得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便说：“我们出来得急，我家艺人鞋都没换，”屠衎溦这才注意到他冻红的脚，小水也是猛然想起他只穿了拖鞋。“而且也不好让剧组等我们。”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屠衎溦忙着道歉，刚退半步瞄到小水又进了一步将她坐着的轮椅向后拉了半米。

    小水因为惯性颠了一下，为了找平衡又习惯性地用了伤脚，一股痛感瞬间传至全身，她愤怒地回头看向屠衎溦，刚想开始抱怨就见他一脸歉意满眼憾恼。以她的逻辑能力是完全想不到屠衎溦只是单纯承认她是彩宫的员工就要承担着巨大风险。但她也无需知道，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已足够让她可怜，让她同样承担着他所无法理解的风险，心一横，身体向前一倾，一把抓住就要上车的杨辰秋的衣袖说：“握手！跟我握个手吧？”然后迅速带上手套伸了过去。

    杨辰秋略感意外，却不是对小水，而是对她的老板屠衎溦。如果说他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迫于公司压力不得已做出了今天的事，老板心有愧疚出面承担倒也普遍，可若真是女孩的个人行为，还愿意为她担的老板可就没几个了。他回握住小水的手，笑着说：“难怪卖力，原来是有位好老板。”

    小水牵出他的红绳缠在手腕上，不明白更没心思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特殊人群，惊奇地发现那红绳上的数值竟然高达７０！她抬头看着对她挥手告别的杨辰秋，感觉他完全就是偶像剧里演的模样，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车开走才反手拍打着屠衎溦说：“你觉不觉得他在发光？”

    “因为白色反光。”屠衎溦无情戳破滤镜，拽着她的轮椅背向后拉，又颠了她一下。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小水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斜眼狠狠瞪着他的后背说。

    屠衎溦懒得理她，开了车门问：“你自己能上车吗？”

    “能！”小水霸气地说。可屠衎溦的车和杨辰秋的车不同，车门开口小不好往里爬。她看看后座又看看副驾，说：“我要坐前面。”屠衎溦侧退半步开了前门，小水单脚站在车门前发现自己伤的是右脚，该从左侧上车才方便先放下右膝盖不别腿，正准备靠单腿绕车半周，却被看不下去的屠衎溦拦腰抱起塞进了后座。这一举动属实是让小水始料未及了，她不禁感叹（虽然更像调侃）：“没想到啊！你竟然抱得动我。身体素质可以啊！”但因为她的心还在杨辰秋身上，所以这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想等屠衎溦的反应，而是调整了坐姿立马拿出手机给助理发消息。

    “小心晕车。”屠衎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叹气说。

    “马上发完。不过你怎么来了？”

    “你还不知道自己上新闻了吧？”

    “新闻？”小水发完消息一搜果然看到自己摔在地上的照片配着一行“杨辰秋狂热粉剧场爬树自食恶果”的文字。“嘶——！”小水反复读了两遍好奇地说：“他怎么确定的狂热呢？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杨辰秋了，明明喜欢得很随便来着。我要不要狂热起来？和他说的相符？”

    “请你清醒一点，那并不是夸奖。”

    “哎呀知道了，他刚刚说过我了。”小水没好气又不耐烦地说，紧跟着“了”突兀地惊呼了一声：“呀回了！”她刚发消息问助理杨辰秋的脚没事吧？有没有感冒？助理回说已经吃过药了让她不用放在心上。

    小水思考着怎么才能进入正题，就算他们之间姻缘指数７０，但很可能这就是他成为特殊人群的原因，说不定７０完全是他姻缘指数的基点。更何况现在她联系的是杨辰秋的助理，不是杨辰秋，要怎么才能和他本人聊一聊呢？于是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一个说法：“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当面跟他道个歉？”结果对方一直没回复。她因为有点晕车，不看手机注意力又会转移到脚上，于是她没话找话地与跟屠衎微说：“感觉他不相信怜星的新闻是假的。”

    “不止他不相信，很多记者也不信。他们怀疑冯昳繇是受到威胁才说了那些话。” 屠衎溦叹着气，他直到来接小水之前都还在处理这件事，也正因为处理这件事才让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小水的新闻。

    但小水听着却觉得有趣：冯昳繇确实处于一种类威胁的状态中时大家都觉得她幸福，而她自由了却又被怀疑受到了威胁。可见这部分人的真相只存于“我觉得”中，而他们却拥有了一个名为“记者”的职业，成了一张嘴顶千百张嘴的人，左右着更多张嘴。

    回家的小水立即如愿过上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吃零食的日子，也就短暂放下了此事。怎知等她躺在床上半睡半醒又猛然惊醒地回想起还有这么个事时，心有灵犀般地竟收到了助理的消息，而且回复甚至都不是就事论事地回答她能不能见面，而是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回复道：“我也是今年才开始做他助理的，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但听说好像是早前合作的时候有过什么不愉快，你家艺人自己不清楚吗？”

    小水看着这和八卦爆料如出一辙像是回答了又啥也没说的回复心想：“也是啊，按理说能让对方抗拒到这个程度的矛盾肯定不是什么小摩擦，怜星自己就一点想法没有？”但看屠衎溦的状态，是确实没有。于是小水如实回复：“她还真不清楚。”

    “似乎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生气。不然其实他性格特别好。要不你们再想想？”

    “能想早就想了。你们公司内部就连点风声都没有？至少知道关于什么啊？”

    对方又没音儿了，过了十来分钟才回：“这个就完全是猜测了，因为他每年都会换一个助理，这种习惯正好是他和怜星合作后开始的，所以我们猜是不是与他当时的助理有关。”

    助理？助理倒戈怜星陷害杨辰秋了？小水脑子里自动带入了宫斗权谋背景，就差给主演们穿上古装了。可问题是也没有关于杨辰秋被陷害的八卦呀。

    “我们往这个方向上再想想。谢谢你。”

    “没事，主要我知道的也不多。”这天聊到这里，小水以为已是结束之意，不想对方突然话锋一转问；“听说你们公司最近一直在招人？”

    小水这才明白为啥这个助理这么善良，原来是“人将离职，其嘴也松”啊。小水答应帮她问问，谈话到此结束。没一会儿小水的意识也中断了。然后就是第二天早上的鬼哭狼嚎。因为经过一晚上，她的脚肿得更厉害了，止疼药的药劲也过了，对疼痛经验不足的小水又刷新了认知。

    “我上次听人这么叫还是在姐夫看的伦理剧里。”跑步回来的屠衎溦鞋脱到一半就听见她生孩子似的哀嚎，为了跑过来差点也崴了脚。“我也崴过脚我知道是什么感觉，挺一挺，用了药就……”

    可小水哪是会听话的人？反是抓着他的话头不放，嗷嗷喊道：“我不挺！我为什么要挺？我不挺我不挺我不挺！疼死了！疼疼疼疼疼疼疼！我不要做人了！我不做人了——！”

    屠衎溦在她声嘶力竭地嚎叫中淡定又漠然地脱下脚上剩下的那只鞋又在半路上捡起刚刚跑掉的那只，一起身正好与来做饭的阿姨面面相觑，几秒莫名的尴尬后，他才打招呼说：“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小水不是崴脚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就中断了，但却无法用寂静形容，因为小水的背景音始终未停，不过就是像变焦一样，刚刚的焦点是他们的对话，而此刻又凸显了他们谈论的主角（无需谁代她回答）——小水确实崴脚了。“应该会需要人帮忙。”又过了几秒，阿姨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