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近中秋,早晨渐渐寒凉。长安宫花圃里月季上,凝着一颗颗晶莹饱满的露珠,衬得簇簇花朵越发的娇艳欲滴。

    雕梁画栋的室内,华章公主倏地从梦中醒来,双手捂着心口缩成一团。

    她分不清这心悸,是梦境残存还是真的。缓了好大一会,身体才渐渐松弛下来。

    华章仰面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的藻井慢慢平复。

    仔细算算,今年已经是她穿越到大顺的第五年了。

    她原本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妥妥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程序员,却在工作第三年猝死在一个加班的深夜里。

    应该是死了吧……

    最后感觉胸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之后就人事不省了。再有意识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感觉很空茫,似梦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女人在唤她,一声一声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不甚清晰,但能听出声音里的惶恐与悲切。

    有时还能听到门口有人来回徘徊,脚步声很沉重。

    不用想,肯定是为她担惊受怕的双亲。

    扪心自问,父母养了她二十多年,她似乎还什么都没为父母做过,就这么死了吗?

    脑海里突然出现妈妈以泪洗面、爸爸整日唉声叹气的画面,心如刀绞之下,让她突然生出强烈的求生欲。努力了很多次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目瞪口呆。

    奢华古朴的卧榻,层层叠叠的帷幕,逶迤精巧的珠帘,无一不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哪里?她不是应该在病房吗?她的父母呢?

    她惊恐的赤足下床,撩开帷幕珠帘,看到的是一个古装侍女打扮的秀丽女子。

    原本背对着她的姑娘回身,惊叫了一声:“公主?!”

    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惊讶与喜悦,之后哽咽着念了声佛道:“半个多月了,您总算醒了!”

    公主?

    她还来不及发问,一阵剧烈的头痛向之后一股陌生的记忆涌来,勾勒出一个陌生姑娘短暂的一生。

    她消化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原来自己穿越了!

    这是一个没有被后代史书记载的朝代,国号大顺,当今皇帝年号亨泰。

    她这具身体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女儿,母为淑妃乔氏。她出生时正值清平盛世,国运昌隆。

    皇上觉得她的出生,是盛世之华章,因而封号华章。

    原主跟她不仅长相相同,连名字也一样,都叫李令仪。

    她这名字出自《诗经·小雅·湛露》: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单从封号与名字就可知,华章是一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姑娘。

    原主十二岁那年出了天花,高烧不退。昏迷半个月之久,连御医也束手无策,跟前伺候的宫女太监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怕是不成了。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人人都说她福星高照,吉人自有天相。却没人知道,醒来的不是华章公主李令仪,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李令仪。

    最开始,李令仪没有丝毫穿越后的惊奇与兴奋,有的只有对这个世界油然而生的恐惧。

    翻翻史书可知,虽然大顺朝女性地位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低下,甚至前朝还出过女将军,但这仍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父权社会、仍是一个生死不由己的封建王朝。

    时间久了她也想通了,害怕也没有用,既来之则安之吧!

    更何况上一世自己最大的愿望不就是过有钱有闲还不用工作的生活吗?这辈子一出生就实现了还emo个什么劲?

    于是,缠绵病榻三个月的华章公主从床上起来后,又躺到了摇椅上……

    每日除了喝茶看书晒太阳,什么都不做,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只是后来恭懿太子突然暴毙,李令仪开始认识到这这个世界远远没有自己看到的那么友善。

    深知以自己的智商在宫斗剧中活不过片头曲的李令仪,开始无差别抱大腿。

    她上拍皇帝老爹的马屁,下在众皇兄中化身端水大师。后宫中见人三分笑,跟谁都客客气气的。

    总之,立誓要做一个滑不溜手的琉璃蛋儿,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

    五年经营,成绩显著,紫禁城里的野狗都能跟她聊上几句。

    只是,偶有深夜,一切喧嚣归于平静,当她仰望星辰时,内心深处总会有一种淡淡的悲伤。

    她不知道另外一个时空的父母怎么样了,虽然在她没有真的死去,但在那个世界父母可能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妈妈身体不好,爸爸有肠胃炎,他们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不能深想……

    或许这世界是存在神仙的吧。不然她出现在几百年前,该怎么解释呢?

    于是她多次在神佛前暗自祈祷父母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在这封建的时代,她是身份尊贵的华章公主,有很多亲如姐妹的宫女,有很多关系不错的兄弟姐妹,也有爱她疼她的父皇母后。

    这里很多人爱她。

    可她内心仍觉得孤独如影随形,仍会觉得活着很难。

    她的三观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巨大的差异,她压抑着不敢表露,她害怕自己的标新立异会带来不可控的后果,也不敢生出妄图改变时代的心。

    就这么混吃等死的活着,也挺好。

    白天混在人群中嬉闹,没人知道她来自未来,也没人知道她十七岁躯体中住着二十五岁的灵魂。

    “哟,是黄公公啊!我正说要打发人去膳房呢,可巧你就给送来了。”

    忽听门外大宫女雪芽跟人交谈,李令仪才从哀伤中抽离。

    接着又听黄公公笑道:“嗐,哪能劳烦姑姑们?”

    又听雪芽道:“今个儿有乳酪?这么珍稀的东西,难为你们想着。进屋喝口茶吧?”

    “满宫谁不知道咱们公主是皇上的眼珠子?多珍稀的东西,别人那里没有,能短的了公主的么?茶奴才就不喝了,膳房还有事,就回了!”

    这时,茶茶端着水盆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茶茶见她睁着眼睛,放下水盆走到窗边向外看,故作惊异的道:“咦?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升起啊,公主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李令仪被她这一连串的操作给气笑了,抄起一个枕头朝她丢去,“你这叫什么话?!”

    谁知茶茶不慌不忙闪避到一旁,等时机一到,脚尖轻轻用力枕头就又被踢回到了床上。枕头的位置与方才还分毫不差。

    李令仪撇嘴,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算你牛!

    茶茶身负武林绝学,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乔淑妃娘娘深知自己女儿最爱溜出宫去东游西逛,为了她的安全特意给她寻摸的婢女。

    李令仪所居的长安宫除了茶茶之外,还有雪芽、云雾、惠明三个大宫女。因着雪芽是管事大宫女,事务繁忙,几乎很少在跟前伺候,基本都是由其他三人伴着李令仪。

    用过早饭之后,李令仪带着茶茶和云雾去了乔淑妃的永和宫。

    御膳房送来的乳酪,她在里面放了瓜子仁、核桃仁等等,另外还有一些应季的水果,她送了一碗给乔淑妃。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在慈宁宫中常年礼佛,平时不许旁人打扰。所以平日她几乎不用晨昏定省,只需隔几日去看看乔淑妃即可。

    长安宫与永和宫同属东六宫,距离不远,很快便到了。刚进去,迎面碰上了乔淑妃身边第一得力的大宫女秋霜。

    秋霜刚要行礼请安,李令仪慌忙伸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禁声。

    永和宫正殿主屋珠帘摇晃,她探头望里看,布置精巧的内室,云纹瑞兽博山炉吐着袅袅白烟,乔淑妃正埋头在临窗的桌边描花样子。

    秋霜一看便知道公主要作怪了,遂拉着茶茶和云雾到廊下吃茶聊天去了。

    李令仪撩开帘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伸手蒙住在她的眼睛上。笑嘻嘻的说:“猜猜我是谁?”

    乔淑妃完全不需要猜,有这等童心且敢如此放肆的就只有她那个小冤家。乔淑妃一边拿开她的手,一边柔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正行!明儿就禀告你父皇,还让他打你手心!”

    李令仪拣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慵懒的趴在桌上看母亲描花,“父皇才不会为这事打我。他说过,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如果每个女孩儿都按照大家闺秀那一套,养的千篇一律的还有什么趣儿?”

    乔淑妃见她这副坐相,斥道:“坐好!”

    闻言李令仪感立刻正襟危坐。乔淑妃性格温柔娴雅,连骂她都是温温柔柔的。李令仪虽然不怕她,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时宫女冬雪端上一碗乳酪,放到她面前。

    李令仪眉头一挑,大声唤茶茶让她把食盒拎进来,又神神秘秘的笑道:“看我给母妃带了什么?”

    茶茶拎着食盒进来。

    冬雪凑上去看完后笑道:“我劝公主不如送到乾清宫去。虽说皇上不会为了坐相打公主,但会为了功课打呀!不信你问问娘娘,昨晚皇上看了公主写的那几张字说了什么。”

    李令仪扯着冬雪的袖子急切的问:“啊?说了什么啊?”

    冬雪将头一昂,清清嗓子学着司礼监传旨的语调说:“上谕:这篇《与朱元思书》字体有气无力,且错字连篇!责令华章公主抄写二十遍!为防作弊,命其于乾清宫当朕之面亲书。钦此!”

    李令仪:……

    错字连篇?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写字的时候发癫,用简体字写了一篇《与朱元思书》。怕不是茶茶帮她上交作业的时候,连那篇也夹在其中了!

    李令仪仰天长啸,她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有没有可能那不是错字,而是中文简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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