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

    杨柳依盈盈行了一礼，烛火明亮，她自持的低下头。

    杨春絮扶起她，冲着屋里屋外的人说道：“除了春雨，都下去吧。”

    “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道道影子在纱窗上往外退去。

    杨柳依知晓眼下是要同她讲清楚了，只是这春雨在屋内...

    “放心，春雨是可信任之人。若是放你我二人在屋内才叫人起疑。”

    “依依，你也知晓我的志向，眼下情况我也有所预料，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把你牵扯进来。”

    杨春絮愧疚地看着她，她靠着也不过是现代的智慧和自己，就算她自私，不顾孝而尽君臣，就是失败了她也不过一条命，这一世也是她偷来的，看在同乡的份上和她留下的，太后自然会保杨氏一家。

    可如今把妹妹牵扯进来是她没想到的。

    “阿。，我是知晓你的，你也是知晓我的，我们二人之间不必生分，就是爹娘知道，也断不会让你一人面对。我亦是如此，只是若如你所说，那召我入京实在太过蹊跷。”

    杨春絮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只低声说道：“我会找机会送你回去。无论如何，你决不可参与进来。”

    “可我已经参与进来了，我只能帮你。”

    杨柳依面容坚定的看着杨春絮，明知姐姐如此，眼下自己也来了京城，如何还能希望着全身而退，阿姐如今面对的可是皇室和诡谲的朝廷，改革如火如荼，她走或不走都会牵连她，留下兴许还能帮到她。

    太后不正是对她有兴趣么。

    杨春絮见她已下定决心，也不再劝，转眼将大致事情隐瞒了部分告知她。

    灯火明明，烛芯越剪越短，杨春絮恨不得给她掰碎了喂嘴里有关这复杂的关系，以及皇室一族的恩恩怨怨，只因明日，她便要入宫见太后了，而男官是不得入后宫的，相当于她一人要去面对偌大的皇宫。

    到底明早五更起，杨春絮还是撺掇着柳依去歇息，杨柳依揉揉因接受太多信息头疼的脑子，回了屋。

    第二天鸡鸣天未白之时，她便要起身换上端庄又简约的服饰，那衣着妆容发饰发型都有讲究，所幸杨春絮早有安排。

    “你便是杨家表妹？”

    庄严的声音响起，杨柳依低着头看着那地板，眼观鼻鼻观心，行了一礼。

    “草民杨氏柳依，见过太后。”

    “起来吧。不必拘谨，今日也是想找你来问些话。”

    太后见眼前衣服素净得体的少女抬起头来，容貌算是小家碧玉还出色几分，但是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尚且不足够，只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倒是十分出色。

    “是。”

    接着又问了些她是如何算账之类的，太后为人和善，虽说不是十分明白，可也由着杨柳依去说，回应间言语夸赞祥和，让杨柳依胆子不禁大了起来。

    “家乡的麦子长得正好，黄澄澄的一片，乡下的主家叔叔说大家都打算庆祝又一个好丰年，万幸有英明的圣上护佑着我们。”

    “呵呵呵好，好。那你以后就在女官处帮我做事如何？”

    “多谢太后，柳依虽资质庸常，承蒙太后夸赞。必将竭心尽力，不辜负太后所期。”杨柳依听着立刻拜谢，心知这是一个莫大的机会。

    “好了，让你们年轻人陪我这个老婆子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是烦闷了吧。无事了就回去吧。”

    “哪里会，太后雍容华贵，天生一副菩萨心慈，和太后讲话真是如同于亲亲祖母闲话家常。也是柳依小孩心性，只是能一见太后，那也是光耀门楣之事。”

    “呵呵呵，数你嘴甜，那往后，就多进宫陪陪我这老婆子吧。”

    “是。”

    柳依再拜，这才退了出去。宫人领着她出了宫门。

    宫墙深庭，纵使再富丽堂皇，里头的人也永远被困在这精致的鸟笼子里。柳依遥望，难免心生感慨。

    如今我也算来到与他相隔最近的地方，也不知，他还好吗？边疆战事吃紧，希望，希望能安全回来。

    他没走的时候，柳依即使偶尔想起，也会被这人的泼皮无赖样子气死。可如今人走了，不知生死，她又只想着他的好了，想起他灼灼的眸子，想起他说，心悦她，要娶她为妻。

    杨柳依又羞红了脸，又担心的白了脸。

    如此小女儿家心态，也该是真的动了心。如今，他在外征战沙场守国门，她就在京城，为国内出一份力。也能帮助大姐。这可是欺瞒的死罪。

    越想越烦，柳依上了马车，索性闭眼小憩，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三年的战事长长短短，竟是拖了五年之久。柳依最初还能收到他的信件，近几个月却是再没有了。

    想着信中的人纠结的耍无赖让她再等等，又故作大方的说如果真是有了如意郎君，就别再等他了。只是这样一番，后面的信件就越发厚实，像是生怕她变了心。

    混迹官场为太后皇帝一派做事的柳依，自然不会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她身着一袭深绿色女官服，站在太后所属女官服的楼阁向远方望去，看着街巷亮起的灯笼，星星点点连到远方只剩一个点。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发生了三件大事。

    按理说，前朝之事，她们女官还是插不上手的。只是这三件大事之一与杨柳依有关。

    一是北边战事终于大捷，不日就将班师回朝，据说这次的封赏尤为丰盛。

    二是副将被先斩后奏斩落马下，斩副将的还是个无名小卒升上来的副将。

    三是杨柳依居然被赐婚了，还是皇命直接赐给，另一方就是那个副将，据说这一役他可是重重功臣。

    柳依正为了没有消息的某人心焦，哪里顾得上什么情情爱爱。只是皇上一意孤行，找了姐姐谈话，让她姐姐都临阵倒戈，太后更是亲自到她面前做说客。

    什么他是我看着长大的，绝对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任凭说了什么也没用，柳依甚至想着要不逃了婚去算了。只是春絮已经算是皇室开恩，要是在公然违抗圣旨，那真是杨家有关系的几百口人都不够斩的。

    柳依也只能送了封快马加鞭地断绝信，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否，是否能收到。

    婚事紧急，太后特地给她放了假，她也借机在家里赋闲，连大军提前进京这样的热闹事也没去看。

    已经得知柳依在京城做女官的凌霄，进京前好一番打扮，丰神俊朗的年轻将军头戴额饰，身着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姑娘家爱慕羞涩的目光不知接了几何，哪里都是没见着心心念念的人。

    凌霄咬碎了牙，天知道他得知她要定亲要与他断绝关系时有多么心焦，昼夜不分催着大军回京，马都累坏了几匹。想着见面好好说就原谅她，注定是一腔打算付诸东流。

    回了京接了圣旨，凌霄这才发现定亲之人就是他自己，又得知柳依整日闷闷不乐，心里还是有他的，心一动就想见心上人。

    然而被杨春絮拦了下来，她是看抢妹妹的粗鲁武将处处不顺眼，这一吊她妹妹就是五年。任凭如何讨好她都没松口。

    追求人还把人家妹妹许出去的皇上更是说不上话了。春絮淡淡一句“婚前见面有违祖制，恐伤姻缘。”堵得凌霄只得回了他的将军府。

    春絮将杨府守得固若金汤，连只鸟都飞不进去。凌霄也只能宽慰自己等着结婚之日，看见柳依惊讶的目光，肯定也很有趣。

    想是这么想的，将军府的怨气都快溢出京城了，他每日就去礼部催着，看大婚所用之物采办好没，凤冠霞帔进展如何。

    弄得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心中怒吼：就是连夜赶制好了，那婚期也不会提前啊。

    此番以后，他又回将军府搜罗，看着能否多弄出一箱聘礼。

    先合字，下聘礼，立婚契，许许多多准备，终于，大婚之日，几十抬嫁妆绕了京城几圈，才跟着八抬大轿的新娘子入了将军府。

    跨火盆，行礼，送入洞房，凌霄持着玉如意，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日思夜想的容颜顶着盛装出现在他眼前。

    杨柳依看着成熟也憔悴的熟悉面容，瞪大了眼，还没等与他算账，那双总是神气的丹凤眼红了一圈，水光漫溢，豆大的泪珠滚落。

    凌霄总是一副老子最大的样子，何时有哭成这般的时刻？

    杨柳依哪里还有气，凌霄估计也觉着丢人，撇过脸拿着袖子胡乱呼噜脸。

    “转过来。”

    柳依想着这些日子的沉闷，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红了眼，又好气又好笑的掰过他的脸，撇开他的袖子，拿着帕子细细擦拭他的脸颊。

    “黑了，瘦了，丑了。”

    “怎么可能！哪里丑了，那些小女娘都说我神武鄙人，英俊洒脱呢？”凌霄不服气了，两只手揽着人的肩膀就把脸往她眼前凑。

    “你再看看，你再看看。”

    “哼，凌大将军真是潇洒，边境也是一群小女娘追着。”杨柳依面色不善，放下帕子刺道。

    “胡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心只有你的。”凌霄丹凤眼都快睁成圆形了，脸越凑越近。

    “离我远点，骗我这事还没过呢。今夜你睡书房或者外榻。”杨柳依心里相信，但是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居然让她牵肠挂肚如此之久，眼下也是活该。

    “羊溜溜，柳依，依依，娘子！~”“去，招待宾客去，少在我这耍无赖。”

    柳依红着脸将人撵了出去，凌霄看着门啪的一声关上，还落了销。守着的奴婢偷笑，他也只是毛头小子似的挠挠头，去前厅招待宾客。

    至于是否春宵一刻，凌霄靠着自己的泼皮无赖扮可怜上了婚床，据将军府下人所说，水叫了三次，天亮时才方歇息。

    第二天皇上得知此事，朝后御医就进了府，听着御医说的“夜间之事，须有节制。”杨柳依咬牙切齿，当晚就把凌霄踹出了房门。

    任凭他在门外嚎了半夜，在门外睡了，也没有心软。

    回门了凌霄也没得个好脸色。

    后来啊，本朝越发繁荣强大，柳依成婚不久就怀了龙凤胎，生产之日吓的凌霄第二日就私自服了断子药。壮年之时又举家受了几年边境。

    凌霄及时辞职，带着一家子回了江南。并没有去杨家本家，而是稍远一点得镇子，时常能回去看看。

    所处朝代，海清河宴，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