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曦这些日子接替了小绿的做饭工作，眼下看着水流流过她还沾着金属材料余温的手，眼神飘忽。
不知不觉，她到这个世界一年了。
过去那个世界给她留下的东西实在不多，至今她依然贯彻着父母在记忆深处留给她的那一句“活着”而已。到这个世界，她拿到的反而多了些。
眼神顺着光线，外面是还在掰扯着金属丝的江暨川，以及一个绕着圈转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小绿。小绿的漆好像又掉了不少。
“向曦！你作业呢？”一恍神，她已经对上了一双锋利的鹰眼。
洗手的动作一顿，拿起纸巾擦了擦，她反手把一边摆着的厚厚一本扔了出去。听声音非常洪亮，不出所料应该是砸到江暨川的金刚义肢或者小绿脑袋上了。
星际文并不难学，语言体系有些像她过去讲的那一种，现在写起来已经有模有样，尤其字的尾巴带勾，和江暨川的习惯一模一样。
这样的文字密密麻麻爬了整本，是江暨川让她整理了一个多月的B级机甲材料。
不是向曦自夸，她把别人的书都翻烂了，很确定，现在她整理的这个绝对是目前她看过最好的B级机甲书。
锅炉忽然冒了白气，硬是被煮到发白发软的烂肉被向曦捞了出来，盛到了两个盘子里。
解决了任务，向曦如同往常一样上上下下，江暨川也和往常一样看着她上上下下，然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向曦后来怀疑是不是因为今天扔盘子的时候动作太像喂狗了才被盯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晃？”他问。
向曦扣了扣指甲：“我作业写完了。”
“那你……”
“零件也造了。”
“就……”
她面无表情，嘴巴吧嗒得飞快：“碗洗了，书看了，字练了，鸟喂了，花摘了，水浇了。”
江暨川皱眉：“我啥时候让你喂鸟了？算了不重要，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很闲？”
他就奇了怪了，怎么当初他当学生的时候可不见这么轻松呢？想想他也是一个被誉为天才的人物来着。
向曦摇头：“没有。”她可是为了把这些事情赶紧做完拼了命的。
争取时间晒太阳闲晃荡已经成为了向曦目前的一个小目标。
江暨川和她对视，对着她浅灰色的瞳孔看，那叫一个清澈见底，只看到一个糟老头子。他糟心地闭了闭眼。
真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意外捡来的孩子天赋可怕。他是观察了半年，无数次突击检查，除了刻意的不符合向曦身体状况的检查，几乎没有向曦不能通过的。他秉持致胜论，不论是侥幸还是如何，那些检查拿去直接用到一个正常的读军校二年级的学生都不定能通过。
向曦才几岁？八九岁的样子吧。甚至因为非正常生活，看起来比八九岁还小一些。
“算了，”江暨川决定暂时放过他，“你快滚，别在这里晃。”
“噢。”
天才的培养需要计划，江暨川决定和其他老朋友取取经，毕竟现在那些老朋友几乎都有孙子了，大概也是向曦这个年龄。
他拨通了自己造的机器，“喂？诶老徐啊，我和你说个事儿。我听说你家大胖最近考试拿了不错的成绩呢？啊不是大胖啊，那是小胖？算了算了，主要是要和你说，我收了一个天才徒弟，现在他每天干完了我的作业闲得不行，你说可怎么教啊。”
徐知晏：“……”
谁不知道他家孩子叫大海小海？谁不知道他家孩子最近考了倒数？江暨川这死老头到现在还这样臭毛病。
“诶，怎么还挂了呢？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点肚量。”江暨川摇头。
“喂！老庞啊！我……”
江暨川打了一圈，共计被挂二十五次，终于心满意足，“老徐，你先别挂，说认真的。我就想和你商量商量怎么给我家向曦培养培养，他真的有做大师的天分！”
徐知晏气笑了，“哟，不是说大师只能有你自个儿吗？变卦了？”
“你这是哪里话？我江暨川的徒弟，肯定也是大师！”
“甭吹了你可，怎么个情况说说，天天净整没用的。”
江暨川笑，脸上堆起薄薄的褶子：“是这样的……”
“他已经能造B级机甲了，还是上等。”
这是江暨川自己估算的，如果看理论，向曦已经被他布置到了A级中上层了，实践也是在实践A级零件，这么一比，B级最少也是做个中上等打底。
徐知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他今年多大？”
江暨川语气平平：“九岁吧。”捡来的时候听说是七岁，虽然看起来不大像。
徐知晏倒吸一口凉气，“你哪捡来的？别是什么间谍吧？”
九岁造B级机甲，别说上级，够到点边都是惊人的，要不是江暨川说出来的话，换了别人，话说一半徐知晏就得当作是诈骗给挂了。
里面或许不乏有年纪小接触机甲早的缘故，但是别的人是他们不想让人接触吗？纯粹是接触早了只会一头雾水而不是学得好。
“胡说八道什么你，赶紧出主意！”江暨川没好气地骂回去，“这孩子现在每天在我面前闲着晃荡，不给他找点事儿做都是浪费。”
“感情你是嫌烦而已。”
“别打岔，你先想想，我还要找老庞商量商量，我记得他是不是有个孙女来着？”
徐知晏：“……你去吧，别再来找我。”
他在这里为庞大佟点根蜡。
徐知晏没什么经验，传说中的负负得正说的就是他，他和妻子生下来一个独子，独子又有两个孩子，这些孩子的机甲天赋……不可说、不可说。
他还记得江暨川自己有个儿子，当初也是到处宣扬着天才的程度，自己闭着门教的。那样小气的人，如今这个徒弟却让所有人参与着教，变化真是大。
“唉。”徐知晏看见屋子外边跑进来撒欢的孩子，下一秒不小心就把金刚门板给扣烂了，一脸无措地看着他，一时间，徐知晏决定不想那么多。
人比人只会气死人，谁说他家孩子不行的？分明很厉害嘛！
*
江暨川把机甲送出去以后就再没得到什么消息，今天去采集材料，他决定打探一二。
“你是说，成功了？”
对面的信号似乎不好，而且还有着巨大的轰鸣声，仿佛身处什么战场。
“嗯……江老，他们说希望能够继续合作，我还卡着呢。”
江暨川的脸上细纹多了些，“好好，你接着谈，先给我们说个数！”
“最起码……应该是要个两千台。”
江暨川的细纹又淡下去了点，“这么多？”
如果仅靠组织内的那些人，远远不够，这一次五百台都让他们这群老家伙分身乏术。
“这个我们也知道有困难，所以军方说了，想要派点他们的人手过来帮忙学习。”
“他们的人手，”江暨川眉头一皱，“和机甲联盟没关系吧？”
“没有没有，都是军方的人。军方从来不和机甲联盟有什么多余的合作，向来看的是机甲存活率，我们的可比机甲联盟高了太多，东部战区都保住了一个小行星。”
“那就好、那就好……那，那边是怎么安排？”
机械的嘴动了动，发出运作的声响，好像踩在江暨川的心跳上面，“军方那边会给我们庇护，不用担心。”
这下江暨川的眉头紧皱不放：“军方？照这么说全是军方解决，我们到时候……”地位岂不是还不如机甲联盟了？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已经知道了内容，沉下声打断道：“江老，这是上上策。”
机甲师和单兵结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和军方结盟，就算是被压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机甲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他们的技术都握在自己的脑子里，没那么容易受限制。
在暴动期，决不能压制的就是机甲师。
单兵有身体极限，不可能用□□去和那些没脑子还提升了战斗力的虫族硬刚。
趁着这一次造势极大的暴动期，足够他们发育了。
“我明白了。”
江暨川一脸雀跃地出了门，满脸沉重地进了门，向曦担心是因为昨天交的作业江暨川不满意，跑得远远的。
“嘘——”她对着小绿比了个手指在嘴边，“走，我们打虫子去。”
向曦可太讨厌那些肉虫子了，越长越大，越长越多，明明她每天都在打，甚至都偷学了武器制造，结果转眼间又能冒出来不少。
她走到了工作室的后头，那一块的虫子是冒出来最多的，向曦怀疑和工作室里面的那些能源有关系。
听小绿说，虫子也喜欢吃能源，故而穿着机甲的战士一旦面临生死绝不会让能源留存下来，而旁边的战友一看他超负荷的运作也知道，自己得替战友收尸了。
向曦想到这里，手上攥紧了自制的能源枪，缓步走过去。
肉虫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厉害，她总是收敛了一点气息凑近才能逮到虫子，然后总会不小心放走那么一两只。
一只、两只、三只……第十二只。
她打中了，这次是一只都没跑，但是……
好像最后一只，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