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江暨川躲起来了。

    也不能说是躲，反正向曦是一天之内都不一定能见到他的人，被迫在小绿的手底下苟活。

    哐啷一下，空盘子被放下来，“好难吃。”她评价道。

    一边的机器人哐啷哐啷地转，倔强反驳：“根据官网评分，标准味道可打分为八分！”

    向曦冷漠：“肯定是百分制！”

    本来食材就不行，结果居然还有能比江暨川做得更难吃的东西存在，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要不是向曦人小，精力有限，每次折腾完自己的机甲以后就没有力气了，绝不会让小绿来折腾这些食材。

    说是给自己找罪受也不为过。

    勉强填饱了肚子，啪的一下把看起来腰不好的叉子放到桌子上，她准备去洗一洗，“老头呢？”

    小绿眨巴眨巴眼：“不清楚。”

    坐在小板凳上沉思一阵，向曦决定还是自己去找人，顺道把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比之前还大一倍的那些肉虫解决掉。

    清洗碗盘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人刚走没多久，独自待在小厨房的小绿忽然将频道调转到了新闻模式：

    「星历37567年13月25号，西部战场失利，联邦精锐部队损失超两百人，G4673星被虫族攻占。」

    *

    向曦找到江暨川的时候看天色已经是傍晚，F3763星有自己的计时惯例，这个点在从前其实已经算是午饭。

    老头本来就皮包骨，现在更瘦了点，转过来的时候下巴青黑，头顶上的补丁帽好像都变大了。

    现在他的身边列了一排的机甲手环，看样子都是他消失的时候加班加点做出来的。

    机甲在最初的时候是没有储存的，每次上战场基本就是扛着上去，战士最长的时候要待在机甲里面好几个小时甚至连续几天。后来出现了腰带的款式，逐渐又演变得更加细致，现在基本默认了项链戒指和手环的形态。

    江暨川更偏爱于手环。

    “来这儿做什么？饭做好了？”

    老人没有回头，粗糙的手指下是迅速不失仔细的动作，向曦不自觉被这样的高级技术画面吸引了一下。

    这几天的饭都是小绿送过来的。

    向曦从旁边拐来一个小板凳，看得更舒服点，“没有。”

    她现在每顿六七分饱，先前好不容易吃起了一点点的肉成功收了回去。旁边只有江暨川跟前的工作台点了盏小灯，她一双大眼睛躲在黑暗里，现在跟个灯泡似的看着江暨川。

    江暨川：“？”

    “做什么？搁这烦我，走开走开。”他挥手向后拍了拍，熬了几夜看起来精神还可以，声音照旧是那么洪亮，说出来的话照旧是那么不中听。

    话刚说完，他手底下的动作已经完工。

    向曦只闭了眼又掀开眼皮，慢吞吞开口：“老头，你本来就和个竹竿一样，现在像个褐色白骨精。”

    江暨川一回头，她就一溜烟跑了。

    “嘿，这死孩子！”江暨川站起来，人还没有身前半个机甲高，眼前一黑，晃了晃身体忽然发觉不行。

    暴动期看似可怖，实际上如果有了准备，不管是什么都无需太过担心。每次的教训都来自于无准备的突袭。江暨川拿这一次的暴动期做翘板，等着这次机会，将沉寂已久的组织翘上去，再把那些作威作福已久的机甲联会的傻子拉下马。

    要知道自从几十年前，再加上十几年前的那次行动让本就不稳当的组织受到重创，主动权完全被机甲联会那些商人而非江暨川承认的机甲师占据，从此组织的人散落各地，大多都隐姓埋名，像寄居在阴暗角落的那些肉虫一样。

    于是提出了这一次行动的江暨川不可避免地多忧虑很多，也多做了很多。

    他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够让机甲迎来新世代。或许也有身体里面残留的不甘，骨血里面早已开始叫嚣着捶死那些机甲联会的废物，种种原因，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事情上报接手了。

    沉寂的时间太久了，不乏有人贪图一点安稳而反对冒险，故而这一仗必然要打的漂亮，要将那些辱没了机甲的老家伙击破粉碎，更要拍醒那些浑水摸鱼打瞌睡的猪队友。

    这些年不断有人加入了组织，他们都是新血液新面孔，敢于加入这样的组织的，头脑也不一般，再加上从没被机甲联会的人注意到过，大好的青年混入世界的中心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两大国中最不稳定的帝国如今在任的帝王还算清明，联盟向来靠谱的情况下，有才之士迎来了极好的发挥时代。

    组织里年轻的面孔被派遣去接触交流，是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具备手艺的老家伙如江暨川等人则掌握着大方向和技术，后方支援。

    毕竟是技术型人才居多。

    江暨川这些天和其他的老朋友见了面，只是稍稍寒暄了两句就开始干活。为了研制新一批机甲呕心沥血，他将这些年珍藏的设计图拿出来日夜颠倒地造着，偶尔还参考参考其他人的巧思，看看能不能融进去一点。

    星际的势力体系还算简单，各方小势力都不成气候，大体也就是军方、政方、科研院以及机甲联会。

    各国的情况半斤八两，政方星际政治联盟大乱炖，对于专业领域的科研院和机甲联会不敢过多插手，和军方则总是三天两头吵。

    这次暴动期，军方那边肯定不会再允许政方维护机甲联会那堆没用的东西。

    到底是人老了，一松下来，脑子里像扎了根针，一阵一阵地痛。

    他摁着额角缓了一会儿，还是将灯关了，向着厨房去。

    特殊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里。

    天色彻底暗下来，一个巨大的蓝绿色星球悬在F3763星的上空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其他便都是一片的漆黑。

    还没到厨房，江暨川先听见了厨房里面的声音。

    “小绿，我叫你拿的是碗。”

    “我拿的就是碗啊。”

    “……”

    很快，里面传来了乒呤乓啷的声音，江暨川又听见一声怒吼，“我说你怎么做得比老头还难吃？你居然把调味当水放还放致死量！？”

    难为原来一天除了回答问题憋不出五句话一句话难超十个字的小孩了，这一声足以见得小绿做的饭难吃到了什么程度。

    江暨川“啪”地把门打开，里面是畏畏缩缩在餐桌边上的小绿，和踮着脚尖绷着脸搅和糊糊的向曦。

    听到了动静，向曦转头过来看了一眼，小脸依旧绷着转了回去。

    江暨川并没有参与小孩子打架的兴趣，走到向曦后边拿了个碗，把剩下的烂肉和向曦不乐意再看的小绿牌糊糊全装了过来，坐到小桌板旁边，和小绿做伴。

    他用木勺子舀了一口进嘴里，除了心里暗道确实难吃以外表情还算平静，甚至接着来了第二口。

    早年他也挑着呢，比起向曦这样的小孩子，他挑的程度令人发指。后来挑剔的舌头被各种味道荼毒，到现在基本免疫各种攻击。

    抬眼看回去，江暨川只能看见某个偷看完的小孩闪回去的头，动作很快。

    这样的反应，保不准还能做个单兵。

    不，不对。他很快否定了自己。他江暨川的徒弟，肯定是一个名动星际留名青史的机甲大师！

    向曦并不知道小老头这短短时间内想到了什么东西，只是搅着自己的糊糊，对他莫名激动起来的神情感到奇怪。习惯使然，她没有出声。

    午饭在夜幕下进行，等两人一机器解决完，外面已经是黎明的天色。

    李家两姐妹上门了。

    她们两个找了好几个房子才找过来，体力差的李柳绿满头大汗，跟在姐姐后边一直用帕子擦汗，白净的脸上写满了窘迫。

    “早就说了让你们换个大点的房子不要在这种地方东一个房间西一个屋的，江老你知道我们找了多少个吗？”李桃红比起妹妹的状况肉眼可见好很多，不过脾气使然，她先抱怨了两句才进入正题，“那边来人了，说是来取东西的。就在外边呢，您给领进去吧。”

    江暨川不紧不慢，“知道了，你们在这和向曦玩会儿。”

    下一秒人就垮了出去，丝毫没有说得那么风轻云淡，果然身体比嘴上诚实多了。

    “曦曦，吃过了吗？”

    李桃红并不喜欢和小孩子待在一块，小的时候也总是带着李柳绿跑到别处两个人玩，和向曦说话的任务基本都交给了李柳绿。

    她只负责坐着，眼下看着室内灰扑扑的样子，以及出现在各处角落出现各种不同状况的花朵有些沉默。

    听到问题，向曦对着人点头。

    本来向曦还在抱着书皮烂烂的大部头看着，忽然放了下来，噔噔噔跑不见了人，出现一点水声和金属的声音。正当李柳绿要去问一问，人又跑回来了。

    “给。”

    小孩子的手变白了，两手一边握着一个一红一绿的机甲。

    李柳绿一惊，转头看向已经倾身过来的李桃红。

    在星际的角落，娱乐的细枝末节基本被忽略，她们两个很少收到礼物了。

    送礼物的人眼睛很大很亮，本来不喜欢小孩的李桃红也不得不承认，不吵不闹的人类幼崽或许并不都是她记忆中那么糟糕的样子。

    两姐妹并不需要挑选就能够默契地同时拿走礼物，道了声谢。向曦把戒指一起塞过去了。

    “它们不是模型，可以用的，”向曦说得淡淡，还莫名其妙很小声，让李柳绿凑得更近了一些，“我做成了戒指，摁一下就出来了，出来以后戒指可以控制三次攻击。”

    按理来说机甲师入门需要三年，三年后理论知识达到满分程度、对机甲的制造基本熟练，才能够进行武器攻击上的研究。

    据江暨川透露，这主要是因为他从学校里面毕业以后有一届学生脑子有洞，不自量力去打赌，要造出个大杀伤力的武器，做实验的时候没控好，人进了重症病房，疗养仓都治不了。

    江暨川除了评价一句脑子有泡，最终还是又加了一句有悟性算作嘉奖。毕竟杀伤力是真的大。

    故而，学了快一年的向曦是偷偷试验的。

    别的不能保证，打肉虫绰绰有余了。

    “这样么？”捣鼓了半天，李桃红成功对着一个地上的漏网之鱼发动了攻击，肉虫的触须动了两下没了动静。

    向曦只是两天没清，又冒出来了。

    “嗯。”

    她转头就去教李柳绿。

    时间久了，向曦也知道她们两个双胞胎除了长相身高是哪哪都不一样。

    总结概括，李柳绿绝对是个性格温和的傻白甜。

    所以二十分钟过去了，她才终于学会。

    李柳绿抹了把汗：“这个还挺难的……向曦自己做的吗？真厉害！”

    “生日礼物，”向曦补充，“老头说的。”

    两姐妹一愣，都笑着。

    “想不到啊，那个老头居然还记得。”

    等到江暨川回来的时候，李家两姐妹才走。解决了礼物大事，向曦晚上睡觉的时候非常安稳，连江暨川震耳欲聋的鼾声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