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休息了两天之后,就是除夕当天的值班,因为前一天晚上听到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雪,泉奈早上出门的时候依旧没有骑车,下班时候如果真的下起雪来,天黑的也早,路滑、视线不好很容易出事故。

    很早就和真田约好一起跨年,加上他对前几天喝醉的麻烦到泉奈的事情有些愧疚,于是真田自告奋勇地要做年夜饭给她吃。

    即使泉奈说不用那么麻烦,可以下班顺路买点现成的,但还是败给了他的强烈坚持。

    只是在泉奈午休的时候收到了真田的消息。

    真田:除了荞麦面和年糕汤你晚上还想吃什么吗?

    泉奈:唔,差不多了吧……过年的话

    泉奈:哈哈好像还有点想吃肉,炸鸡什么的

    泉奈:感觉在跟你点菜,很不好意思诶

    真田:没关系,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泉奈:没有了

    泉奈:我昨天买了蜜柑,晚上拿过去一起吃

    真田:好。

    真田:今天工作忙吗?

    泉奈:嗯,还好,怎么说呢,因为外科排的手术也不多,那种很突然的术中病理诊断就很少,所以整体工作还比较游刃有余吧

    真田:嗯,辛苦了。

    泉奈:啊对了,一直没问你,你跨年的话会有什么特殊习惯吗?比如一定要看红白之类的。

    真田:跨年看红白歌合战算是特殊的习惯吗?

    泉奈:也没有啦,因为有人会看J家跨年,当然我觉得你也不大可能会看就是了

    泉奈:那我们就看红白好啦!

    真田:嗯。

    泉奈:那年夜饭就麻烦你啦,不要太辛苦

    真田:好,等你下班。

    泉奈:嗯嗯

    总体来说泉奈除夕这一天的工作就像平时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什么意外和惊心动魄,五点准时下班。和同样值班的技师说了新年快乐之后,泉奈穿好大衣,围上了围巾,关灯锁门坐电梯下楼。

    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泉奈向外看去,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言,开始下起了雪,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但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这一年最后的一场雪。

    泉奈一边走出医院门走入雪中,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真田发消息。

    结果没想到真田的消息先跳了出来。

    真田:走路不要看手机!

    真田:尤其是还在下雪。

    真田:路很滑。

    泉奈:我下班啦

    泉奈:你怎么知道我在走路

    真田:你抬头。

    泉奈看到他的消息之后,条件反射地抬头,于是就看见了,不远处雪中在车边站着的人。

    熟悉的黑色SUV,熟悉的真田弦一郎。

    然后她跑了起来,在马上冲到他眼前的时候滑了一下,但还是稳稳地停住了,只是离得有点近。

    “下雪就不要跑了!”

    “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惊喜,眼睛和飘落在头上、肩上的雪花一样亮晶晶的。

    “来接你下班。打扰你了?”

    “怎么会,超开心的,”嘴角上扬,绀碧色的眼里也都是笑意,“等很久了吗?”

    “没有,刚到。”但其实他身上的雪花出卖了他。

    泉奈并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伸手帮他和自己掸了掸雪,一起上了车。

    “我本来还在想今天下班的电车会不会很挤,结果你就出现了。”

    “辛苦了。”

    真田受到泉奈的感染,也轻轻笑了起来。

    下雪天的除夕傍晚稍微有些堵车,但也还好,只比平时慢了一点点,并没有耽误事情。

    到家以后泉奈飞快地洗了澡、吹了头,换上厚实的居家服,提着一兜蜜柑按响真田的门铃。

    真田是系着深色围裙来给泉奈开门迎她进来的,“我以为你会走阳台。”

    “雪下的蛮大的,而且是正式来找你吃年夜饭,再走阳台感觉好失礼。”

    “我不介意。”

    “那下次,”泉奈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如果有下次的话。”

    “饭马上就好,你再稍等一下。”

    “需要帮忙吗?”泉奈也跟着真田一起来到厨房,“这也太丰盛了吧。”

    除了他在line消息里提到的荞麦面和年糕汤,真田还亲手做了御节料理,他在把做的这些菜装入精美的漆木重箱,在那里面泉奈眼尖地发现了她提到的炸鸡。

    “啊,炸鸡。”

    “你只提了想吃炸鸡,其他的我只能按照传统做了些。”

    “你也太强了,随便搞搞就好了的……”

    “不行,这可是年夜饭。”尤其是和你的第一顿年夜饭,后边这句真田憋了半天才憋着没说出来。

    “你这个御节料理的量,真的可以吃三天了吧。”

    “如果你愿意。”

    “诶?”

    “我们可以一起花三天把这些吃完。”

    “嗯?好呀!”

    听到泉奈这么爽快的答应,真田很惊喜地转头看着她,发现她只是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料理,大概是上了一天班,很饿了吧。

    “你可以先吃一点。”

    “不要,”虽然真的很饿,真田的手艺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诱人,但仍然在坚持原则,“年夜饭是要大家一起吃的。”

    于是真田加快了手速,很快就完成了最后的装盘,把菜上了桌。因为第二天还要去明治神宫初诣,所以也只准备了啤酒。

    “我开动了!”两个人面对面一起合掌。

    “这也太好吃了,”泉奈由衷地赞美真田,“你以后万一失业的话可以考虑开间餐馆。当然,我没有咒你的意思。”

    “嗯,你喜欢吃就好。”

    “说起来,我们关西那边的年糕,一般是圆形的,关东这边都是方形的。”年糕汤里面的胡萝卜,甚至还做成了小花和小桃心形状的。

    “下次我用圆形年糕。”

    “噗,那下次应该是我来煮年糕汤啊。”

    多么希望还能一起有下次,下下次和以后很多很多次。

    饭后泉奈提出料理是真田做的,碗就要她来洗,但真田反驳说她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做家务。

    最后僵持不下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站在水池边,一起洗。

    只是那感觉,真的很像一对新婚夫妇。

    擦盘子的时候,是泉奈负责用布擦,真田负责将其归位,她随意地望了望窗外。

    “外面的雪从下午开始就下个不停,而且看着越下越大啊。”

    “嗯,瑞雪兆丰年,”真田放好一个盘子瞥见泉奈有些犹豫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在思考。”

    “思考?”

    “嗯,如果这个雪一直下,过了零点还在下的话,那到底是算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还是算明年的初雪……”

    “唔……”这下是两人一起陷入沉思,“都算吧。”

    “应该?一场下了一年的雪……”

    只有两个人吃的年夜饭其实并用不了很多个盘子、碗或是碟子,所以厨房和餐厅很快就收拾干净、整洁。

    所以他们提着泉奈拿来的蜜柑换了地方。

    “哇!被炉!还是宜得利的!”

    “被炉……”真田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泉奈的话。

    她也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表露出了有些过分的惊讶,“我以为你是那种不会用被炉的人。”

    “为什么?”

    “因为被炉是特别让人松懈的存在,就像一个黑洞,会把人吸进去。所以大概觉得你会一边说着‘太松懈了’一边嫌弃地把被炉扔得远远的那种人。”

    真田噎在了原地,被说中了。

    他原本是完全没有用被炉的习惯的,从小到大就没有拥有过这种会令人神志萎靡的物品。之所以现在会在他家里看见被炉这种让他视为大敌的东西还是因为泉奈。

    因为上大学的时候泉奈推特发过一条赞美“宜得利”被炉的推文,大致内容是从“山善集团”的换成了“宜得利”的,这牌子不愧是常年最受欢迎的品牌,倒也不是说“山善”的不好,只是换了之后才觉得“宜得利”更适合自己。

    于是常年偷偷视奸泉奈推特的真田弦一郎鬼使神差的下了单,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会让他非常松懈的东西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退货期限。

    于是他有些好奇地试了试被泉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宜得利”被炉。

    啊,果然是让人过分松懈的存在。

    但他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被炉的打开方式。

    毕竟在室外天寒地冻的时候缩在被炉里做夹豆子练习,更能够锻炼人的意志力。

    真田买的被炉虽然是大号款,可毕竟也还是单人用,如果他们二人面对面坐,两个人也都不是什么娇小的体型,腿的位置就会过于拘谨,而且距离过近。所以他们选择了肩并肩并排坐在长方形被炉的长边,正对着播着红白歌合战的电视。

    其实这么并排坐着距离挨得也很近,只要稍稍放松一点往中间动一下,腿就会靠在一起,但好在是侧脸对着侧脸,就会少很多的尴尬对视。

    被炉的桌上放着漂亮的、鲜艳的、橙色的蜜柑。

    泉奈看着电视一边剥起了蜜柑,递给真田一半,开始吃。

    “唔,外面的雪真的好大。”

    “是好兆头。”

    “是这样倒是没错,但以这种程度继续下的话,明天会放晴吗?”

    “怎么了?”

    “初诣的时候还是希望是个晴天,最好是万里无云的那种晴天。”

    “会放晴吧,天气预报说凌晨就不下了。明天和忍足约了几点?”

    “早上九点之前到南北参道交汇的那个大鸟居前面见。”

    “我以为你们会约更早一点。”

    “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过一起在神社那里跨年的经历,赶在第一波初诣,但又冷又困人又多。后来想找一个人少的时间段去,可发现这几天就不存在人少的时候,所以只能试着错开最高峰。一般来说如果不是赶凌晨那波的话,应该就是早上六、七点早起赶到的人会多一些。如果等到下午再去的话,好像又显得比较没诚意……最后权衡一下就定了这样的时间。你呢,之前初诣都选什么时候?”

    “小时候是守岁之后凌晨一家人一起去鹤岗八幡宫,成年之前都是这样。毕业之后工作会比较忙,也不是每年都能回神奈川,就只是抽空了。”

    “嗯,有时候我也还是想回神奈川或者神户……”

    “嗯?”

    “虽然也没有很大差别,但总归是比东京的人少一些,”泉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主要是,我偶尔就在想,神这几天好累啊,要听好多好多的新年愿望,就算是不同的神,但也几乎是全日本所有人的愿望,会记得住吗?会不会记错?”

    是真田熟悉的,独属于楠泉奈这个人的,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却让他觉得格外可爱的奇思妙想。

    “啊,好可爱,果然女孩子们就是最可爱的。”泉奈看着红白歌会上登场的女团姑娘们,穿着很喜庆的以红色为主打色的服饰,“是不是很可爱?”她侧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真田,眼眸亮晶晶的,“你一直喜欢うさいぬ,我觉得应该也很喜欢可爱的事物吧。”

    “嗯,很可爱。”是可爱的侧颜,和可爱的她。可爱到让他快要爆炸掉。

    红白歌合战上红组和白组的歌手、组合轮番登场,让这个除夕夜逐渐热闹起来。

    “噗,是北岛三郎先生,而且是まつり。” 是几乎每年红白必登场的北岛三郎,泉奈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田非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咳。”

    “哦?是在害羞吗?”泉奈笑意盈盈地看着真田,“喝醉时候的你可比现在更加坦诚啊,想唱的话就唱吧,真田弦一郎先生。”

    “……别闹。”

    真田说的对,被炉是让人极度松懈的存在,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外面下着大雪,吃得很饱很满足的除夕夜晚,过于适宜的温度让他们二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但肩膀上突然的一沉让真田立刻清醒起来。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泉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大概是睡熟了。

    然后顺着真田的肩膀倒在了他的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很好,这下真田的睡意全无。

    窗外似乎能把整个东京倾倒的大雪。

    电视机里欢快喜庆的歌曲表演。

    只要稍稍低头就可以看见的喜欢的女孩毫无防备的睡颜。甚至可以看清脸上的细小绒毛。

    随着呼吸有规律起伏的胸口。

    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

    属于她的独特的橙花香。

    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入迷。

    终于可以这样毫不掩饰的、有些贪婪地静静看着她。手不自觉想轻轻触碰她。

    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他内心这样大声吼着,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某些不受控制的变化。

    但与其说是太松懈了,不如说是太不松懈了,实在是精神过头了。

    他好想把她叫醒好好告诉她不要对别人这么不设防,尤其是对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男性。

    那么她会说什么呢,大概是,可是你是真田啊,这样的话。

    她心中的正人君子真田弦一郎怎么会盯着怀里的人,盯到起反应。

    可他真的好开心,是有些眩晕的幸福感,希望这一刻一直一直持续下去。

    他真的好喜欢她,就像那种不断下坠的感觉。

    他好想和她走下去,只是他们两个人。

    只是,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你望向我的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忧伤。

    不远处的神社开始敲钟了,电视节目也快进入到最后的倒数环节。

    而真田的手不受大脑控制的拿起了手机,打开相机,偷偷拍下了泉奈的睡颜。

    只不过按下快门时的咔嚓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又像是听到了远方即将传来的第108下钟声。

    泉奈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电视里的倒数声,和第108下钟声一起响起。

    “真田,新年快乐。”有点黏糊的笑容和黏糊的声音。

    “新年快乐。”

    真田知道他完了,再也不可能爬上来。他是自愿沉沦的。

    他撑着仅剩的一丝理智和泉奈约定好明天早上的出发时间,并在把泉奈送出门后,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浴室,丢掉最后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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