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哥？我正在参观他们厂房呢。”
章静之欣喜不已，感动地叮嘱，“这边基本上不开空调，有点热，你来的话穿薄点，再贴几个降温贴防暑……”
“好了，我知道了。”赵燃打断到，有些着急地说，“我现在有事，等到再联络你。”
他身边似乎有人在催促，他说完后，没等章静之回应就直接挂了。
赵燃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章静之很意外，原地楞了下。但毕竟他确实有事，挂之前也告诉她了，所以她也没往心里去。
而且，小野村负责土地轮转的村主任，还在旁边陪着她看农场呢。
其实，其他同事都反应过来这村支书很难沟通。但她特意带了些高档水果过来，所以村支书待她很热情，见她通话结束，立即满脸笑容地指着眼前的农田、山地，热情地介绍到：“章经理，这一片是我们的山葵基地。育苗在大棚里，出苗后移栽。都申请了专利的。”
章静之放眼看去，从脚下到远处，漫山遍野都是山葵，笑问：“主任，我听说，山葵不同其他蔬菜，要栽培几年才能出售？”
村支书赞赏地点点头，领着她往加工厂走，十分淳朴地同她拉家常：“是啊，没想到您一个城里姑娘还懂这个。”
章静之笑笑：“建国后往上数三代，大家都是村里的乡亲，我爷爷就是地道的丰城郊区农民。我爸妈为了做生意才搬到城里，为了省钱，现在还在花盆里种菜，可不敢忘本。”
“种菜好哇！我们种山葵，等待山葵收获，就像等待孩子成材。”
村支书咧嘴笑得满脸皱纹，然后终于想起她之前的问题，于是话锋一转，“不过，虽然山葵种下去后要两三年才能上市，但村里有农家乐，平时梳下来的山葵叶包烤肉，山葵杆炒蛋，再卖卖山葵盆栽，也能提前回本。整体来说，效益很不错。”
听到这，章静之突然感觉不对，不动声色地笑笑：“对了主任，咱村里有农场的股份吗？”
“不是 。”
村支书摇摇头，边走边叹气道：“他们农业公司宣传自己有农场。但实际上农场是我们村集体所有，技术也是自己的。他们空手套白狼，低价收购我们的蔬菜，高价在他们的高档生鲜商超里卖，我们种地的，赚的还不如他们多。听说有人投资他们，我看还不如投资我们村集体。唉，农民没渠道啊……”
“那主任，他们用咱村里的农场做宣传拉投资，有给大家分红吗？”
……
一番了解后，章静之心沉入了谷底。
种植蔬果的农场是村集体的，加工厂和冷链是外包的，旅游度假农场也只是跟人合作的……青山农业实际上只有刚刚坐起来的高档连锁商超，生意不温不火，而且所有的门面租赁形式，他们并不持有房产。
盈利可能性较低。如果破产，还款能力为负。
显而易见，青山农业是骗投资，而且手段并不高明。可小组先后派了三个同事分头做现场尽调，难道一个都没察觉端倪？这显然不可能，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职场老油条。
所以这极有可能是，有高层瞅着公司刚换了大老板，指示心腹趁乱里应外合骗风投。
可谁是幕后高层，谁是心腹呢？
章静之毫无头绪。只能说，除了燃哥，目前参与过这个项目的人都有嫌疑。只不过到时候背锅的只会是她和其他无辜的同事。
她心里慌得很，想打电话给赵燃。
但转念一想，赵燃是个暴脾气，听说了这事搞不好在群里破口大骂。万一她判断错误，岂不连累他得罪人？
还是再重新跟青山农业各部门全职员工深入沟通了解下。
在青山农业常务副总林亦鸣的热情接待下，章静之重新回到他们办公楼会议室。但是，由于没有负责案头整理的次调人员，所以记录和拍照都只能她自己来。
录音笔一直开着。她摆好微单，工作证，名片，在笔记本上写下到达时间，冲对方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您好，林总。此次访谈仅为耀达创投向贵公司提供投资支持而进行的尽职调查，这是现场尽调清单，我的工作证和名片。我司与贵司先前已签订保密协议，调查内容绝对保密，未经贵公司允许不会任何第三方泄露。
请贵司一定完全真实反映贵司情况，越真实的情况，越有助于贵司获得投资，虚假信息会使贵司无法获得任何投资。这是现场尽调清单，需要贵司提供以下文件的文件，进行拍摄。”
林亦鸣给她倒了一盏茶，接过她的名片和现场尽调清单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不紧不慢地说：“章经理，不好意思啊。董事长一个月前就出国考察了。财务报表、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原件早已封存，必须经过董事长签字才能拿出来。而且，之前我们已经提供了复印件。”
章静之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当场用原件复印？”
“那当……”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他已经说了董事长一个月前就出差，所以又硬生生地改口，“然不是了。因为原件取用不便，我们都是提前扫描好原件，要用时在电脑里打印出来。”
章静之在清单财务资料这一栏后面打了个问号，备注：未提供原件，打印件可信度存疑。
“好的，“能叫财务人员和人事、仓储、生产部门的主管人员过来填个表吗？”
其实，现场调查的前期工作，资料收集，财务分析，电话约访、面谈，电话核实都已经在小组通力合作下完成了，现在是最艰辛的实地核实阶段，被尽调公司往往会采取各种的反尽调手段，令工作难以开展。
果然，林亦鸣老狐狸似的，笑着婉拒，“不好意思啊，今天公司团建，他们年轻人都出去玩了，我是留守老人。”
章静之顿了顿，“那我明天再来。明天有空吗？”
林亦鸣沉吟片刻，似乎拿不准主意，“团建行程我还真不清楚，您先喝杯茶，我去问问人事部。”
章静之点点头：“好的。”
出乎意料的是，林亦鸣一去不复返，她等了好久都没人过来继续对接。
其实会议室门是开着的，但走来过去的员工也无一人和她打招呼。公司上上下下仿佛笃定尽调只是走过场，不论评估怎样都一定能拿到投资。
这让她更加确定，针对青山农业的投资项目一定有问题。
章静之心里又气又慌，本能反应就是，她得给燃哥打个电话，提醒他一下，项目情况有变，先不用过来白跑一趟。
然而，赵燃居然关机了。
不论重新拨打多少编，迎接她的始终是中国移动冷冰冰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the phone is……”
可能在路上开车不小心手机没电了吧。
章静之自我安慰了下，然后麻利地收好关键物品，起身找来青山农业负责接待来宾的前台主管。
前台主管是个非常干练亲和的年轻女孩儿，对着她一个劲儿地道歉：“章经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基地出了点事，林总他临时有事被叫走了。本来以为很快就能赶回来，结果到现在都没处理好，可能还要再晚点儿。”
这个林亦鸣，分明是临时得知实地核实必须有他签字才能生效，所以故意找借口避出去让她干等。
换做其他人被这么晾着早就发火了。
但同为女孩子，她实在不忍心为难对方，于是耐着性子问：“那下班前他能赶回来吗？”
“林总交待过，他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
前台主管犹豫了下，转身接了杯冰水递给她，诚恳地说：“章经理，山里天黑早，要不您还是改天再来吧？”
其实章静之也知道，林亦鸣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了。
但燃哥还在路上没有到，她总不能去马路边等着。在青山农业会议室等，燃哥来了后好歹能坐下来喝杯冰水，吹吹冷气解解暑，不至于来回奔波劳累过度。
下定决心后，她接过一次性纸杯，装作听不懂对方在赶客，厚着脸皮冲前台主管笑了笑：“谢谢提醒。但我还有另一个同事正在来的路上，我等他到了再看看情况。”
前台主管欲言又止，最终几不可闻地叹气，“那行，我带你去一楼小办公室等吧，他们不管谁来了，都能第一时间看到。”
“谢谢。”
一楼小办公室位置确实不错，门正对着长长的走廊和楼梯口，窗户正对着大门口，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常用，灯光也灰暗，但空调什么的都有，而且远离人来人往的办公区。
章静之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劳累一天，又不曾午休，她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
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被一阵清脆细碎的高跟鞋声音惊醒。
周围万籁俱寂。
她惊恐地抬头一看，外面天都暗了下来，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极具恐怖片气质。
这时，走廊上脚步声夹杂着“嘻嘻嘻”的笑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格外醒神，令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连串聊斋志异、山村老尸同款故事。
不过，虽然她心里被吓得毛骨悚然，但思维却越发清晰：这绝对是青山农业嫌她碍事故意给她下马威。
而且仔细听听，那笑声分明是愉悦的调笑声。
章静之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抄起扫帚，壮胆一把拉开木门！只见门外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