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后半夜下过雨，秋意渐浓。

    一望无际的草原背后是高耸的雪峰，雪线蜿蜒相连映和着湛蓝的天空，风吹麦浪节节高，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密境。

    逆光聚焦。

    拉近，镜头逐渐清晰，镜头定格在毡草房附近。

    在一片辽阔的金黄地里，一个人正在骑马肆意洒脱的奔跑，地平线把他切割，平均的分开画布，上面是天，下面是地。稀薄的阳光在一条条带状山脊上绵延起伏。

    元瑛调整了角度，连拍了几张。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旁边出现了个男人，瘦瘦高高的，留着长发打着发蜡，脖子上带了串佛珠，呲着牙，对着她傻乐，看着不像个好人。

    元瑛高挑地杵在他面前，她的脸庞白皙，巴掌大的小脸，弯眉下是一双漆黑的长眸，唇瓣樱红，明艳和清纯结合的恰到好处，气质却偏冷，简单的浅蓝薄羊绒大衣套在她身上，穿出了一股美而不自知的气氛。

    “美女?”

    元瑛继续拍照：“谢谢，没微信。”

    陈奕扬眉：“美女，我也没微信，这么有缘，我们认识下?”

    元瑛不耐烦：“大哥，你打扰到我了。”

    闻言陈奕咧出一口白牙：“美女，组局聚餐，就差你了，静姐让我来的。”

    ——

    露天的外台上，骤然变暗的光给城市抹上了一层薄纱，棋格的青砖地一方一方的铺开。

    饼干装在藤编的小篓里，垫着花纸，小白杏干，巴塔木，腰果也一撮撮地放着。

    一堆新鲜蔬菜和半成品肉质品放在盘子里，堆在圆桌上，鸳鸯锅里的水咕嘟地冒着小泡，冷涩的空气晕地热气腾腾的，飘着热辣的气息。

    旁边支着烧烤架，酒水一应俱全。

    民宿里住着的人基本到齐了，总共有六个人，除了老板李静和付许是元瑛一开始就认识的，其他的她都不认识。

    李静热情地招呼着刚回来的元瑛：“快来，快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云端小屋新来的大美女，元瑛。”

    付许乐呵地捧场：“欢迎！”

    陈奕抓了片哈密瓜塞到元瑛手里，不客气地说：“吃。”

    冷清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大家起哄小屋来了个大美女，纷纷献殷勤。

    “哟，这是谁阿?来头那么大?”突然其中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到元瑛耳朵里，说话的是她上回在宋闻璟门口遇到的女人。

    她新染了头酒红色的发，穿着包臀裙和黑色绑带坡跟凉鞋，甩着金色的耳环，酸溜溜地说，话里有话。

    献殷勤的陈奕，因为这句话，尬在原地。

    茶里茶气的发言，让元瑛眼角一抽：“脑子有病，去找医生。”

    昨天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元瑛哪里受过这气。

    陈奕夹在中间，尴尬的两头劝：“元瑛，你别计较，她就这脾气。”

    越是这么说，赵思思越来劲，带着嚣张地挑衅，徐徐走来攀着陈奕的胳膊，翻脸比翻书还快，笑脸相迎，挺着傲人的胸围，撒娇：“谁跟谁计较啊，陈哥，我今儿画的妆好看吧。”

    她上回就看见这个狐狸精披着浴袍在宋闻璟房间，这次又和陈奕眉来眼去。

    她狠狠地瞪了元瑛一眼，她可是惦记宋闻璟那么久都没得手，谁知道让个刚来的狐媚子抢占了先机。

    当着元瑛的面，陈奕扯了下胳膊，拉下来面子，尴尬的咳了下：“没有。”

    元瑛掀了下眼皮，声音清澈：“和我没关系。”

    她自己作妖，关她什么事?解释什么?

    陈奕摸了下鼻子，默默扯开了赵思思的手。

    眼看赵思思又要抽风，冷不丁出来一声低哑的嗓音：“静姐，没准备我的份?”

    男人的声音磁性、暗哑。

    元瑛看着宋闻璟捏着烟盒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寸头发茬又黑又粗，硬挺的面孔带着狠戾，嚣张，完完全全地将痞坏的野劲表现出来。

    黑色的毛衣勾勒出男人虬结的肌肉，勒出明显腰身，很标准的肩宽腰窄。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青涩的少年成长成男人。

    背着光，元瑛愣了一瞬。

    在拾到烧烤架的炭火李静听到了宋闻璟的话，摆弄着手里的串，接话：“哪能啊，我可不敢浪费你这个大忙人的时间，这不还没弄好的吗?想等弄好了，再叫你呢。”

    宋闻璟抖出一根烟，衔在嘴里，又偏低脑袋，点燃：“行，那算我一个。”

    元瑛眼前开始出现飘忽的虚影，她的视线一抬，撞上了宋闻璟的眼。

    隔着人群像没看见似的，宋闻璟的眸子一如既往没什么情绪，他手里夹着的烟，咬了口烟。

    凹槽里炭火烧的热哄哄，卤香的鸡翅焦香四溢。肉串经过炭火的洗练，最后在撒上一把孜然，椒麻鲜香。

    宋闻璟帮着李静掌火，挽着袖口，低头把串好的串一个一个地夹到烤炉上。

    倒是赵思思看到了宋闻璟来了，索性放开了挽着陈奕手，没骨头似的贴在宋闻璟身边缠着他。

    从胸膛下凹陷旋出的闷涩，硬生生堵住翻滚的所有情绪，元瑛胸口闷闷地疼。

    “你来这里旅游的嘛?”一个女生主动凑过来，往元瑛盘子里递了串羊肉。

    她穿着一件千鸟格的大衣，蹬着咖色漆皮长靴。离的太近，元瑛甚至能分辨出她身上是喷的哪款香水。

    “对，旅游。”元瑛的润泽唇瓣微张，咬着吸管吸了口饮料，压下口腔里的涩。

    “这个季节是淡季欸。”女生顿了顿，问出了她的疑问：“你是没做好攻略吗?”

    元瑛抿了抿干唇，干涩地说：“不是。”

    短短的两句话，揭出了她来伊犁原因。

    为什么呢?是非来不可吗?她自己也说不清。

    尘封已久的记忆，像闸门一拥而出，她第一次有关伊犁的记忆，就和宋闻璟有关。

    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是她创作出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摄影集的时候，彼时距她获奖的作品《天地》还在雏形里。

    和她关系最好的南方媞选择了去留学，彼时那一堆人考上中南就她一人。

    容貌姣好又家境殷实，又有实力，她很快就成为了大学里的香饽饽，明里暗里校里的男生爱慕她的不少。

    刚开始是宿舍里会有一些窃窃私语，后来校园里也开始暗地里指指点点。

    她索性就搬了出去住，全心创作新作品，那些天她参加了特别多的摄影展。

    当时她参加了个赛，没有灵感。连南方媞都劝她，别还没得奖，先累病了。

    最后是宋闻璟看不下去了，把她拎出了工作室，嚣张跋扈地威胁她：“再学就猝死了。”

    元瑛打掉捏着她鼻子的手，不满地撅嘴，反驳他：“猝死不了，我身体好着呢。”

    给宋闻璟气笑了，漆黑的眉目带着璀璨地笑，牵唇：“怎么，等我给你收尸?”

    “呸呸呸，晦气。”元瑛可听不得这晦气的话，跳起来要捂他的嘴。

    宋闻璟挑眉，满意了，捏着她的脸蛋，霸道地说：“知道晦气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一冲动，两人就这么飞了伊犁。

    那是元瑛第一次见到成片浓绿冷杉覆盖的山峦，巅积雪终年不化，连绵不断的雪峰，无穷无尽延伸到尽头。

    结果，反而是这趟散心给了元瑛灵感，才有了她的第一篇系列作品。

    那些时光就像是一根针，刺在肉里，膈的她难受。

    “敬新来朋友。”陈奕的话，猛地打断了元瑛的回忆，在怔愣间将她拖回现实。

    人堆里陈奕端着酒杯，隔空笑眯眯地向元瑛敬酒。刚搭话的女生在旁边歪着脑袋：“那个陈奕，少搭理他，他就是谁好看泡谁的主。”

    元瑛：“……。”

    原来陈奕一直和她搭话是这个原因。

    “那赵思思是?”

    “她是在这边酒吧工作，常年住这，说是不用打扫卫生，方便。”女生接话道。

    元瑛的视线移到了女生的脸上，“我叫王梦月。 ”女生咬着肉串，自我介绍。

    ——

    “你说我要追她，怎么样?”陈奕贱兮兮地说，舔着嘴唇，眼神黏在元瑛身上打转。

    “省省心吧，你追不到。”李静白了他一眼，见一个追一个这毛病是改不掉了，简直是痴心妄想，配宋闻璟还差不多。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旁边的付许气的把他盘子里的骨头，一股脑地倒进了陈奕碗里，噎死算了。

    眼瞧着陈奕还不死心，挣扎着跃跃欲试，李静火速开启了业务支线。

    她们这边正聊天，忽然元瑛就被李静扯了过去。

    元瑛：“?”，一阵眩晕。

    “元瑛，你看宋闻璟怎么样?”李静亲和的拉着她的手，热络地打着包票介绍，“年龄和你差不多大，还有体制工作，长的俊人又好。”

    李静现在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要撅断了陈奕萌发的危险小苗，千万不能掉链子，拯救美少女危在旦夕，她全然不知两人的实际关系。

    宋闻璟轻笑，痞气地挑眉睨她，骨节分明的手里钳着燃烧的炭火，空中飘着炭烧的苦味。

    突然被拽来的元瑛觉得哪哪都不对，面颊发烫，呼吸不畅：“还行。”

    一声还行出口，宋闻璟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眼眸微眯，嗓音低沉撩人入骨：“只是还行?”

    李静反应过味了：“你们认识?”

    “你们认识?”两道声线重合，陈奕深吸一口气，磨着后槽牙。

    “对呀，我昨还看见她在宋哥屋里呢。”赵思思翘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地再砸下个惊雷。

    元瑛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她难堪地尬在当场。

    “他们老同学啊。”付许懵了，他是怎么没有想到上个厕所回来，李静就动作快到把元瑛介绍给宋闻璟了。

    哪有同学会装不认识，李静琢磨着不对味，眼神直扫两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交代。”

    宋闻璟眸色眼底眸光微转，玩味的勾了勾唇，滚动着喉结：“认识。”

    “以前有过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