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重逢

    胡茵瘫倒在地,身上的骨头断了几处,即使是黑衣也因大量的血迹变得发污,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似乎还在强撑着一口气。

    泽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将手变成兽爪,用锋利的指尖在胡茵的手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血肉模糊可见骨。

    胡茵拼尽最后的力气,用尚可挪动的一只脚努力蹬着地面,带动着身子向悬崖边上挪去。

    泽泽倒也不急,她用断掉的束灵绳缠住胡茵的脚腕,待胡茵快要挪出时再将她拽回来。

    “有趣有趣。”泽泽大笑起来。

    一次,两次……十次,无论泽泽将她拽回多少次,胡茵依旧挪着身体。

    泽泽玩腻了,冷言道:“那么急着去死。”

    说罢,她拿起绳子一端,将胡茵提起荡了荡,轻轻向悬崖边一抛,就将胡茵扔下了山。

    胡茵还有些意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坠,可她并不害怕,五年来,这样的感觉,已经经历了千次百次。

    她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因为本来打算这次要假死逃跑的,没想到情报出了问题,泽泽之强大让她无力可逃。

    这样也好,即使逃跑成功也要担惊受怕,不如一了百了。

    耳边的风忽然止住了,她感觉到一股灵力托住了她的身体,她在慢慢的向上升起。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因为失血过多,她感觉很冷,顾不上想原因。在这一刻,她只想到早逝的母亲;当初离开胡府的时候,小雅才十四,如今不知嫁人了没有;还有一个小男孩,他拿着糖朝自己伸开了手。

    她感觉自己躺在了平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似有钟罩住了她,只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姐姐。”

    珫王府密室,暗红纹黑毯上跪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是当今东来国有名的大将,此时都战战兢兢的面朝着一位俊秀的青年人。

    青年人坐在浮雕龙紫木椅上不怒自威,“近来本王有意放纵,任你们调换情报扰乱计划,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三人冷汗浮出脑门,连喘气声都不敢发出。其中一人不住地磕头,“珫王饶命。”

    珫没有言语,密室中闪出几道人影,将三人拖进了另一间密室中。

    只听见三人不断惨叫,只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没了声息。

    珫单手框住眉头,揉了揉,问道:“损失了多少?”

    炼九是珫的亲信,他回道:“为钓出这三个叛贼,军中少了一万人,商铺削了三十八家,与外的贸易缩了一成,暗卫折损了八十六人。”

    “与这三人明面上有往来者,格杀勿论。”

    “是。”

    “再查一下与这三人为敌的人,里面可能藏着他们的挚友。”

    “属下遵命。”

    炼九双手递上一个盒子,里面用黄绸缎包着三个手掌大的木偶。

    珫抚着盒子,向内输送了些灵力,三个木偶落地变成了那三个叛贼。

    炼九领着三个变成人的木偶走出密室。

    “等等。”珫叫住了他,“给我一份牺牲的暗卫名单。”

    “是。”

    好痛,胡茵意识慢慢恢复,周身强烈的疼痛传来,不自觉的引出了眼泪。

    “你别乱动。”张荞儿端着汤药向她走来。

    “是你救了我?”

    张荞儿将一勺药递到胡茵嘴边,“那日你们走后不久,那地方就出现了虎啸,我害怕极了,虽不辨方向,但还是离开了。不知走了多久,我发现你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我在你旁边守了一夜,怕血腥味引来怪兽,便忍着睡意生了一夜的火。第二天有上山砍柴的大哥,这才将你背下了山。”

    疑点很多,可对于一个救了自己的人,胡茵也不便问的仔细,恐伤了人心。

    她便道了谢,发现自己周身都缠了药带,断了骨头的地方也用木板固定好了。

    “荞儿,你爷爷呢?他的病好些了吗?”

    荞儿继续给胡茵喂药,“爷爷好多了,我爹娘赶着驴车带他去城里看病了。现在家中只有你我,你且放心养病。”

    “谢谢。”胡茵闭上了眼睛,方才的对话已让她疲惫不堪,不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胡茵就这样颠倒黑白的昏睡了两月,偶尔能感觉到荞儿在给自己喂药,却说不出话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天夜里,她的意识才完全苏醒,能勉强抬眼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胡茵在盘算着该去哪里。这里不能再呆下去了,夜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重要,而是珫做事滴水不漏,这里很快就会被找到。

    她活动了一下四肢,断掉的地方虽然没有完全长好,但已经可以勉强挪动。

    胡茵本想给张荞儿留张感谢的字条,但又觉得会给张荞儿带来麻烦,于是只能悄悄离开。

    可她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的吆喝声。

    “喂,你要去哪?”张荞儿追了出来。

    胡茵腿脚不便,只能踉跄着向前赶着。

    张荞儿连忙扶住她,“你不要命了,伤得如此严重,还敢擅自活动。”

    “荞儿姑娘,我叫胡茵,多谢救命之恩。可是现在有人在找我,只怕会给姑娘惹来麻烦,若我有幸活下来,必定报答姑娘恩情。”胡茵表明自己的身份,想挣脱张荞儿。

    张荞儿却不依,“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养伤,在五户村我看谁敢欺负你,村长可是我大伯。”

    她见胡茵执拗,摘下腰间香囊在胡茵面前挥了挥,胡茵顿时没了精气神,身子瘫在张荞儿怀中。

    张荞儿个子比胡茵高出许多,得意又轻松的将胡茵打横抱起,小心将她放在了床上。

    “你……”胡茵全身绵软无力。

    “我都跟你说了别乱动,你不听话我只能用点手段了,你放心,我说了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张荞儿话音将落,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张荞儿迅速避到门口,顺着门缝向外瞧去。

    是个带着狗皮帽的中年男人,“屋里有人吗?经商路过此地来讨个住宿。”

    “家里住不下。”张荞儿压着嗓子说道。

    “可讨碗饭吃,附近没有酒家,我和小儿饿了一天了。”中年男人身边站着一小儿,天冷包裹的严实看不清模样。

    张荞儿不再应答,她对胡茵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走到胡茵跟前吹灭了屋里的蜡烛。

    可屋外敲门声继续,“砰”的一声门被男子从外大力踹开。

    中年人身边那个所谓的小儿行动之快,如蝎子般的窜了进来,直朝着胡茵在的地方奔去。

    “什么东西。”张荞儿挡在胡茵身前,一脚踹开了那小儿。

    小儿外衣被抖落,原是个成年□□/妖,虽已化成人形,个头却不高,额前还有没褪去的绿色脓包。

    胡茵认出了他们,那中年人是暗卫中专门寻人的张黑咎,□□/妖是他驯化用来辩息识人的。

    现在除了主动表明身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胡茵正欲出声之际,身子突然被人揽住,只觉得轻轻一飘,就被带离了这间茅屋。

    初冬的第一场雪恰好飘落,胡茵怔怔地看着张荞儿揽着自己疾步移动,颠簸之间,张荞儿突然换了一张面目。

    一张带着发髻的人/皮/面/具从他脸上掉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轮廓分明的男子。胡茵的发梢因风轻掠过他高挺的鼻梁,又拂过他的眉骨。

    “你……”胡茵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子转过头来,只剩下一双水润的眸子还有点张荞儿的影子,这双温柔的眼睛中和了他凌厉的气势,反而有种超尘脱俗之感。

    “好久不见了,阿茵。”他的声音清冷,却压抑不住紧张的语调。

    雪落在胡茵睫毛上,使她视物有些模糊,眼前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她不自觉的伸出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男人顺势勾住她的小指,用拇指点中她的眉心。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南昀。”

    每逢年节,胡提野都会亲自驾车拜访九尾狐族,虽然血脉已远,但九尾狐是地位至高的灵族,胡提野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攀亲的好时机。

    胡茵五岁那年,因为贪玩在马车上睡着了,胡提野并没有发现胡茵在车上,等胡茵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停在了狐族的集市上。

    那天很冷,胡茵爬出马车四处找爹娘,闹市上来来往往的身影没有一个是熟悉的。

    还没幻好人形的狐狸有的露着耳朵,有的露着尾巴,将她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发现了她,递给了她一根糖。

    “你是人吗?”这是小男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小男孩生的极其漂亮,眼睛又大又圆,上下睫毛微曲卷翘,可爱至极。

    胡茵被糖和漂亮的小男孩吸引了注意,止住了哭泣回道:“你不是人吗?”

    后来每年胡提野来狐族的时候,胡茵都会赖在马车上。幽南昀去鹭戈时也会来看望胡茵,这样的情谊持续了六年,直到幽南昀被父母送去外面历练渡劫,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只靠书信来往着。

    直到五年前的那场变故,胡茵自觉朝不保夕,便再也没有联系过南昀了。

    “南昀哥哥。”胡茵又轻轻喊了一句,一切变得那么不真实。

    “阿茵。”幽南昀甩开了张黑咎的追踪,轻揽着胡茵停了下来,“对不起,我来的太迟了。”

    一片雪花落进南昀的眼睛里消融了,他继续说:“五年里,我一直没停下找你。三个月前,才得到一些消息。”

    胡茵的脸唰一下红了,这五年的事她不想让南昀知道一点。

    “我……”胡茵想开口辩解,可又能辩解些什么呢。

    胡茵自嘲地笑了笑,背过身去,“你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和你记忆中的我完全不一样了。”

    幽南昀摇了摇头,“不,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你。”

    胡茵无声,只一个劲儿地用手背抹着眼睛,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的眼泪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可是今夜的风过于凛冽,直催的人眼睛生疼。

    南昀默默站在她身后,替她挡住北方呼啸的寒风,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像是一位母亲在哄着婴儿入睡。

    胡茵整理好情绪,转过头来,“张黑咎找到了我,我必须跟他回去。他身后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南昀轻笑,“张荞儿说了,村长是她大伯。我跟她关系很好的,她能护我们平安。”

    胡茵笑了出来,一如十六年前在狐族闹市上的那个小女孩,嘴巴咧成月牙,“是嘛,你跟张荞儿关系那么好,那张荞儿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要男扮女装啊?”

    “大概是害怕吓跑了那个对他很重要的小女孩吧。”南昀声音坚定又温柔,看向胡茵的眼神炽热又不得不极力收敛。

    四目相对,胡茵心里蓦地颤了一下,旋即那颗冷凝多年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可她很快别过头去,内心平息了一会儿,再也不敢与那双炽热的眼睛相对。

    近年刀光血影的经历让她变得自卑,她不再是过去的胡家小姐了,她没资格。

    幽南昀又靠近了些,轻声道:“希望张荞儿没有吓到你。”

    胡茵明白,她这五年的经历,让炼狱都显得逊色。如果南昀直接来找她,她一定会逃的,因为她不想做回忆的刽子手,她想在幽南昀心里保有体面,她想让那个爱笑的小女孩一直留在原地陪伴南昀。

    “她很美。”胡茵笑道,“美人怎么会将我吓到。”

    “那就好。”幽南昀嘴边挂起一抹微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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