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打开钱包，拿出随身带着的中性笔和便签纸，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便签的第一页。

    “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回去以后记得把银行账号发给我。”

    她把便签和笔又放回包里，只拿了钱包、手机和确诊书，便把包给了袁梅，“给你。这里离你住的地方远吗？如果太远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在附近找个地方住吧，这样也安全一点。”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袁梅有些不知所措，她把钱卷成一团，一股脑塞进包包里面的夹层口袋里。

    “现在才八点多不算晚，我还是回去吧，这边的旅馆太贵了，我那边的旅馆便宜。”

    林棠理解的点点头，“好，现在应该没有公交车了，我给你叫辆出租吧。”

    林棠在打车软件上给林棠叫了一辆车，等车来的时候，亲自给袁梅打开车门。

    林棠看着袁梅坐上车，全过程她的脸上不再面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冰冷，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软了下来，像融化的冰山，一言一行都让人如沐春风。

    袁梅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不错眼地看着她，车子缓缓启动，车外的人朝她摆摆手。

    “再见。”林棠轻快明朗的声音穿透厚厚的车窗传入袁梅的耳朵里，变得格外低沉甚至还有些失真。

    车子开了，袁梅摇下车窗，伸出头一直往后看着自己的女儿，直到再也看不到林棠的身影，她才怅然若失的把头缩了回去。

    她紧紧地把包抱在怀里，怔怔地看着前方副驾驶的椅背，好一会儿，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落在她的手背上。

    袁梅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我怎么哭了。”

    等出租车的身影消失了，林棠明朗的脸上掠过一丝轻愁，眼眶猛然变的灼热，眼泪迅速积聚，在林棠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大颗眼泪已经从眼睛里落了下来，片刻便砸在她脚边的地上。

    伤心是真的伤心，只是这股伤心如海浪般汹涌而至，片刻后又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消失不见。

    眼中的泪意消散，她长长舒了口气，仰着头，闭上眼睛，双臂向着左右两边舒展张开。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消失了，她轻盈的仿佛要飞起来，两条胳膊变成两张巨大的羽翼，她轻轻扇动翅膀整个人便飞向了空中。

    林棠没有打车，她步行三站路走到振业家园。

    林棠故意慢慢走过去，不算很长的路差不多用了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林棠想了很多，她要告诉顾一凡自己今天晚上的壮举。

    她用钱买断了自己和袁梅之间的母女亲情。

    她要告诉他，她要死了。

    想着如果顾一凡被她吓哭了她要怎么安慰。

    在顾一凡家楼下林棠看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白色奔驰汽车，她看了一眼车牌，不太确定这是不是郑小米的车。

    “不可能，我和顾一凡约好了要见面，他不可能让郑小米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林棠摇摇头否定。

    “一定是我想的太多了。”

    林棠想要忽视掉那辆白色轿车，可直到她站在顾一凡家门口，那辆白色奔驰依旧固执的停驻在她脑海里。

    林棠正要按门铃，突然发现顾一凡家的门并没有被锁上，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这个房子林棠不知道来过多少次，里面的好多东西都是她和顾一凡一起挑选的，可这一次这个房子让她感觉到陌生。

    从门口到卧室地上到处都是女人和男人的衣服，从男人的外套、裤子到女人的内衣，不用多想林棠已经明白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棠不期然想起楼下的那辆白色奔驰，他知道顾一凡是故意的，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可是她不明白顾一凡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曾经熟悉的屋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潘多拉盒子。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想要逃跑，让她不要进去，可她知道她必须进去，因为那是顾一凡想要的。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踏进房门，只是一步她身体里的力量便被抽空了大半，眼前猛然发黑，林棠不得不靠在玄关休息，顺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玄关上。

    屋子里安静极了，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那吵人的呼吸声快把她逼疯了。

    “我在害怕什么？”左手的指甲陷入右边胳膊的上臂，用力向下划，一次又一次，划出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红色痕迹。

    手臂上的疼痛掩盖了心中的恐惧，她再次鼓起勇气往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门，林棠立刻闻到一股男女欢好后特有的浓郁味道。

    这股味道让她恶心。

    里面没有声音，似乎已经结束了，林棠走进去，床上躺着两个人，顾一凡和郑小米。

    两人好像睡着了，紧紧相拥在一起。

    郑小米那张普通的甚至有些丑陋的脸紧紧贴在顾一凡胸前，而他的唇若有似无地蹭着她的额头，像是在睡梦中温柔亲吻她的额心。

    眼前的一幕看起来是那么温馨美好，没有一丝不堪色情，林棠却不受控制开始想象着薄被下两人赤身裸体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把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掀起来。

    万一一切都是假的呢，万一是顾一凡故意骗她呢。

    林棠快要疯掉了，她着了魔，一步步向前，竟真的要去掀两人身上的薄被。

    就在她快要碰到被子的时候，床上的顾一凡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毫无困意分外清明的眼睛，顾一凡根本就没有睡，他一直在等林棠。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林棠突然睁大了眼睛，如梦初醒，在顾一凡的注视下满眼痛苦地瘫软在床边的地上。

    顾一凡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掀开薄被□□从床上下来，林棠下意识偏过头不去看顾一凡，耳边响起他赤脚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顾一凡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林棠听到里头传来花洒的声音，林棠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她踉跄站起来，浑浑噩噩地从顾一凡家里逃了出去。

    走到楼下，林棠才发现自己忘记拿放在玄关的手机、钱包和确诊书。

    她第一时间想要转身回去，趁着顾一凡还在洗澡的时候把东西拿走，可她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

    如果顾一凡看到那张确诊书，知道她快要死了，会不会后悔刚刚那样对她。

    林棠几乎可以肯定，如果顾一凡真的看到了那张确诊书，他一定会后悔这样伤害她。

    林棠没有回去，脚下不停没有目的地一直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振业家园里面的小花园，那里有一棵合欢树。

    当初顾一凡会选择住在振业家园，有三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颗合欢树。因为在他呆的孤儿院里就有一棵和它差不多的合欢树。

    顾一凡告诉她，这棵树让他想起孤儿院，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就应该住在这里。

    哪怕在孤儿院里有许多不好的记忆，可呆了那么多年顾一凡已经把孤儿院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看着眼前的合欢树，林棠不由回忆起她和顾一凡一起在孤儿院的日子。

    那时候林棠七岁，顾一凡八岁。

    林棠在六岁时生了一场重病，每天要吃好多药，身体里的器官好些都出了问题，医生却找不到准确的病因。

    家里并不富裕，为了治病父亲开始在网上筹款。

    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总是会来很多陌生的人，有些人会给她带礼物。

    时常有记者来采访，林棠偶然发现自己和家人的照片竟然出现在了当地知名的报纸上。

    那段日子，父亲母亲对她百般照顾，万般呵护，完全不似生病之前的漠不关心。

    虽然生病的时候非常痛苦，可那段日子依旧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有一天父亲和母亲突然消失了。

    林棠也不用再吃药，医生告诉她，她根本没有生病，只要停止吃药她的身体就会慢慢恢复健康。

    等林棠身体恢复差不多的时候，因为没有人照顾便被暂时送进了阳光孤儿院。

    在那里林棠遇到了顾一凡。

    顾一凡小的时候个子很矮，比同龄人要矮一头，瘦瘦小小的，八岁的顾一凡比七岁刚刚病愈的林棠还要小一圈。

    因为顾一凡爸爸是杀人犯，其他小朋友不愿意和他一起玩还总是欺负他。

    顾一凡被人欺负了也从不还手，平日里像个小哑巴一样很少和人说话。

    林棠却喜欢顾一凡，因为他长得非常好看，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像个天使。

    林棠喜欢偷偷跟在顾一凡后面，很快林棠便发现了顾一凡的秘密。

    那是一个刚刚下了一场雨的傍晚。

    天色比往常要暗很多，吃过晚饭后，顾一凡偷偷一个人跑到孤儿院后面的树林里，林棠躲在一旁，看见顾一凡在合欢树下把一只小猫活活掐死。

    林棠被小猫死前凄惨的叫声吓到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合欢树下的顾一凡猛然转头，很快便发现了藏在不远处树后的林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