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因着已至暑假,苏世、苏眠、甘棠一行三人便接受了林家的盛情邀约,前往距离A市四百公里外山区的林家老村。

    据路上林清的介绍,林家村若是以现存的族谱记载来算,距今已有千百来年的历史。林家世世代代都隐居在这里,无论山外面战乱纷扰,朝代怎么更迭,林家一族的人都没有走出过这块土地。直到城市现代化的脚步逼近,族里的年轻人才陆陆续续地走出去,闯荡自己的小世界。

    林清的父母当年便是这样来到了A市,林清的爸爸是老族长的儿子,一脉直系单传,当年因为要出去闯荡,而遭受到了林家族里长辈极大的压力。甘棠有些不解地问林清为什么,照着她的理解,一个大到可以形成村落的家族,那么怎么会仅有一个继承人呢?直系的没有,即便他这支是一脉单传,旁支的也该有啊。不都是林家的人吗?

    林清有些沉默地笑了笑,点着头说当年他爸爸也是这样想的。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半带认真半带戏谑地补充道,“可是老爷子死活不愿意,甚至还扬言要我爸生出来个孙子后就带回来,继承族长一职。”

    坐在林清旁边的苏眠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喊他林族长,哦不,林村长。惹得林清那张白净的书生面皮闹了个大红脸。

    副驾驶座上的苏世半晌没说话,这时也适时插嘴道,“苏眠,你可别嫌弃他这个林村长,听说林家村要搞历史古村落开发,前景可好呢!以后当个包租婆都没问题的。”

    “啧,真不愧是土建系的,你怎么这方面摸得门儿清呢!”苏眠也有些脸热,毫无杀伤力地反讥道。

    “没办法啊,现在搞设计好累的,我想着以后进军房地产得了,当甲方多爽啊。”苏世今年建筑系大五,等做完毕设,就要考虑就职问题了。暑假过完后他就得去设计院实习三个月,所以这趟旅程也算是一趟最后的放松。

    那边林清见苏眠不好意思,便不觉多了些话,试图把话题绕远一些,“是这样,听说村里前阵子还为了这个投票表决,说是要把村名改回去,好像是说改名申请已经报上去了,是吧?”

    林清最后一句问话是对车里的驾驶司机说的,那司机是从林家老家开车过来的,受林老爷子之托,专门来接这几个年轻人。司机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皮肤许是经年日晒的缘故,黝黑发亮,路上他一直安静得很,可能是有年龄代沟,也不怎么和这群小年轻说话,驾驶得倒是平稳。

    见林清问他,司机便说了两句。第一句是“嗯”,算是对那个不确定之消息给了肯定,第二句是,“一星期前报上去的。”说完,他继续安安静静地开车。

    本来甘棠因为苏眠前两天告诉她的关于林清的英雄事迹而对这个林家单传孙多了几分好感,可眼下林清对那司机的态度,又让她有些别扭。那人应是比他们大上十几岁的,即使不怎么说话,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问他问题,连个称谓都不带的吗?但这种细微的无礼感很快便被车里人接下去的对话给撇了过去。

    “诶?改回去?林家村以前叫什么名字啊?”苏眠接着那个话头,转头好奇地问林清。

    “井龙村。”前面的司机大叔冷不丁地报出了答案。

    “哇!那为啥要改成林家村啊,这比林家村要好听多了吧!”苏眠开始咋咋呼呼地惊叹,面上做出夸张的表情。

    林清一脸宠溺地欣赏着苏眠那张漂亮脸蛋上的可爱表情,甘棠识趣地瞥过眼,往前面两个驾驶座看去。

    这一看更不得了了,甘棠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两天晚上沉迷于用银铃锁月光,又心焦于即将一人去抓八个鬼,导致她没有睡好。除了看林清不得劲,她现在又觉得苏世怪怪的。

    他原本是在笑的吧?怎么一下子不笑了?仿佛周围有冷凝的低气压似的。

    呃,她是不是有点过于关注他了?他笑不笑关她屁事啊!甘棠连忙将目光又收了回来。这下可好,她顿时不知该将目光往哪儿放了,默默摸出手机。

    这恋爱的酸臭气!甘棠在心底哼哼。

    “在车上还是不要看手机了,对眼睛不好。”苏世这时从副驾驶座探头过来,斜挎着系在他身上的安全带此时也因他稍微有些幅度的动作而拉伸了长度,“实在无聊,就闭着眼睛听音乐吧,我这有耳机,你要吗?”

    “啊,不用,我有。”甘棠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动作麻利地取出耳机,还专门放在苏世眼前笑着晃了晃。

    “新买的?”

    “啊?这耳机你见过的啊,买了有一年多了吧。”甘棠以为苏世在说她手里的粉色耳机,下一秒意识过来他是在问她手腕上系的铃铛红绳。具子都给的那八颗铃铛,被她当作手链给系在了右手腕上。

    “你说这个啊。”甘棠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打算承认下来,就此带过。说多了也麻烦,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谁送的,他会不会问呢,都是个未知数,万一问起来,又得解释一番。

    “想不到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的,像抢了隔壁胖橘的本命年项圈。”苏世此时已经坐了回去,悠悠的话语从前方传过来,一副自说自话的模样,“嗯,那胖橘捉不到老鼠的借口也没了。”

    “你!”甘棠气不打一处来,“这铃铛有那么丑吗!它不就是一串普通的铃铛而已!我又没给你戴!”

    两人之间眼见着又平白生出淡淡的火药味儿,苏眠与林清也朝他俩看过来,司机依然在开车。林清显然对于二人之间忽冷忽热的关系还不太适应,一副想劝解又茫然无措的样子,苏眠则与他交换了下眼神,示意见怪不怪,老样子了。她拍了拍甘棠的胳膊,还把小表妹的右手抬了起来,作势欣赏一番,嘴里同时夸赞道,“苏世你什么直男品味哦,棠棠这小铃铛明明就可爱得很。”

    “嗯,可爱。”苏世说完,开始闭目养神,不再搭话。

    甘棠也懒得说话了,闭上眼睛塞上耳机,将音量调到可以完全忽略掉苏世存在的程度,随便找了个音乐剧系列曲目,开始循环播放。

    苏眠吐吐舌,一歪脑袋靠在了林清的肩膀上,和他小声嘀咕其他东西,林清中间还问她想不想要铃铛,他也可以给她做一串,苏眠笑嘻嘻地戳他的脸,说他傻。

    几个小时的车程就这样从气氛的激动变成逐渐的沉默,缓缓度过了后半程。

    “到了。”没想到还是那最安静的司机先开的口。

    四人早上出发得有点早,六七点钟发车,后面走上盘山路,又有些颠,晃晃悠悠地,竟都睡着了。

    林清坐在后排靠车门的地方,他先人一步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门口,向里面的苏眠伸出了手。甘棠也睁开眼,取下耳机,揉了揉被她用大音量刺激的耳朵。她居然在这种BGM下睡着了,果然还是没睡好吧!没睡好,所以才会看谁都不顺眼,想要发脾气一般。

    当甘棠下车以后,她随着动作惯性,扫眼看向副驾驶座,那里已经空了,座位上刚刚还坐着的人,此时正站在十米开外,避开人在讲电话。

    苏眠则沉浸在山里的碧澄天空的色泽里,大口地呼吸着乡间空气。

    林清默默地走到汽车后备箱,打开车盖,将几个人的行李箱一一搬了出来。甘棠见此,也跑去帮忙。

    “小叔公,我来就好,你先带朋友们去附近转转吧。”说这话的是也走过来的那个少话的中年司机。

    甘棠眨了眨眼,在林清与司机两个人之间来回看去,又揉了揉耳朵。

    林清则是自然地表示同意,将行李转交给了那司机,见甘棠看他,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小声地解释道,“我在家族里的辈分比较高。”

    原来如此!

    甘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么一件小事情,她竟然在车上还心里念叨。是偏见吗?一旦人对某种事物或者某个人一开始带了偏见,那么由着这个限定框,他就会觉得后来的某些事情,便是他所以为的样子。即便,苏眠一再地给她强调,林清很好。割裂不了其人与其背景的,似乎一直以来就只有她而已。

    想至此,甘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走回苏眠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四周看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林家老宅院落群的大门口,这里青瓦白墙,木质雕梁,俨然是一派古色古香。地上铺的是青石板,不过在靠近车道的地方,改换成了水泥和沥青。

    “井龙村……”甘棠假装中午的阳光过于刺眼,从包里掏出来一副墨镜戴上。然后在墨镜的掩护下,她悄悄站得离人群远一些,开了灵眼。

    在偏绿棕色的时尚墨镜镜片的掩映下,是一双金绿色竖瞳猫眼。毕竟有人,甘棠灵眼只开了一瞬间的工夫。

    扫视四周一圈,甘棠蹙紧了眉头。

    地府鬼差进不来这里的原因她似乎找到了,可要找那失踪的八个阴鬼,则更加没有头绪了。

    这里,阳气重到仿佛没有阴间的东西。老宅上方透蓝的天空中仿佛存在着一个流动的圆形气罩,隐隐泛着金光。

    那是什么?结界?符咒?还是?

    唉,好想问问具子都呀……

    甘棠扶额哀叹。

    右手腕上的银铃铛一声不响。

    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描述。

    神明庇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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