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夜在斑驳的梦境中沉沉睡过去了。再睁眼时天光正好。今日要去的是常宁殿。常宁殿女御熙子,是上代天皇醍醐天皇原皇太子保明亲王的第一皇女

    常宁殿女御客气地请我坐了,还吩咐自己的女房为我倒了一杯茶。

    “这是唐国的茶叶,请用。”

    “受到您这样的款待让小人有些不知所措呢。

    常宁殿女御在御帘后笑了:“洛川君与我的年岁也相差不多吧。我虽然不是中宫,但我的母亲是藤原家的女儿,我也一直生活在藤原家。一朝一夕与其他女人相处,口角嫉恨也是难免的。但勾结了外人为祸乱,洛川君想必也认为这是为人所不齿的做法吧。”

    常宁殿女御在此时没有说话,气氛似乎有些压抑,空气逐渐地凝结。我不知道,这就算是后宫女人们的斗争了吗?微微屈了身,恭敬回答:

    “您的话,小人不知如何作答。小人没有一官半职,只是陛下委派小人前来为诸位编修方忌而已。娘娘所言,并非小人份内之事。想必陛下派小人前来,也是自有一番打算。”

    常宁殿女御在帘子后冷笑了几声:“不知道尚羽更衣许了洛川君什么好处呢。还有人举荐了阴阳寮的小人物来。”

    听她言尚羽更衣处的事,心下不解却生了厌烦。

    “正如小人所言,小人份内不过编修之事,消灾避害,当为阴阳寮中的阴阳师来做。小人不过是拜托了一个更合适的人,去解决一件不合时宜的事而已。”

    常宁殿女御轻问:“洛川君明明可以做的事,为什么却不感兴趣呢?”

    “小人没有侍奉诸位的福气,乡野田间闲坐笑骂习惯了,不愿食天家俸禄,落个禁锢。”

    常宁殿女御沉吟片刻:“指使野村万户的,是登华殿的那位。”

    唇畔浮现一丝笑意:“三日后是小人拜访登华殿女御的时间,小人会替您告诉登华殿女御,秋日属火,当注意调养,莫被火炙了身子。”

    常宁殿女御叹了口气,命侍女包些茶叶送了我“也不罔洛川君辛苦一次了,既然不是阴阳寮的阴阳师,编修方忌也不能算是份内之事了。还请受了我的一点心意。”

    我在外行了礼“方忌册子五日后就会送来。”

    随着前来接引我的女房回到贤所,开始在小几上写尚羽更衣的方忌册子。此时天色正清,内重鸟鸣声声,雪白纸张上落满了字迹。彩绘跪坐在纸障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二十四日,不见梅花”

    这边还没写好,彩绘转过身来说我有客来访。

    来者是小惠松玉。今日她选了一身橙色的外裳和丹色的唐衣。

    “洛川君昨夜休息的可好?”她微微倾身向我行礼。

    “托您的福,想着您姣好的容貌最容易入睡了。”

    她用手抚了下脸庞:“这么说怎么好意思呢”

    我用蝙蝠扇遮了脸:“哪里哪里,松玉小姐这样的美丽的女子,正若春花秋月这些美丽的事物一样,让人向往呢。”

    小惠松玉从袖中拿出一沓五颜六色的信笺:“我今日来,也是来给洛川君送和歌的。”

    “哦?那让我看看哪个是松玉小姐的呢?”

    小惠松玉再从另一只袖子中拿出一张淡紫色的信笺,放在了最上面。

    我摇摇扇子:“当着您的面回复带有这些美丽感情的信笺,既失了风雅,也是对您的不尊重呢。”

    “我听她们说,洛川君的室内,有女子呢。”

    我没有解释,只是呼唤彩绘。“彩绘,把茶叶拿出来招待松玉小姐吧。”

    彩绘从水盆中走出,向小惠松玉行了个礼,旋身去准备茶水。

    “这是常宁殿女御赠予我的茶叶,如今用来招待松玉小姐是再好不过的了。”

    “您客气了”,洛川君,常宁殿女御的茶叶,想必是极好的。毕竟是上代天皇的皇女。”

    “那用来招待客人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您觉得呢,松玉小姐。”

    小惠松玉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了茶杯。

    “近来洛川君似乎很忙的样子。”

    “还好,为后宫的诸位编修也许只有这一次。也好在并不多。”

    “只是不知道洛川君认为的不多,是诸位忌讳的不多,还是后宫不多。”

    我微微沉了眼眸,轻抬了扇子。

    “也许都是吧。”

    她似乎觉得自己失言了,微微偏了头。就这样,空气在凝固的尴尬与胶着中使人感到窒息与无力。

    我几次想引起一个话题,或是阳光下盛开的樱花,淡粉色的花瓣旋转轻舞落下,铺满一地碧草;或是风中摇摆的金色秋菊,正如汉诗中所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恭子小姐最近没有见到呢,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也在暗暗惊讶自己怎么会问到了恭子小姐,然而话语就像喷薄的泉水,划过一到清冷的弧线,消失不见却留有余念。

    “恭子最近的事务也有些繁忙。”松玉小姐的声音有些沉闷。

    “哦,原来是这样。”

    我是不难听见她语中带了一些不满的意味的,于是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让我们都会不愉快的话题。

    又是这样的沉默,让人心中确实不愉快啊。

    “那我还是告辞了吧!看样子洛川君今日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兴味了。”

    她能这样说我着实是感激的。

    当夜,又是月上中天。

    若是以前,这样的秋夜里,应当是我们三人偷偷溜去晴明的在土御门的宅邸,约着折了院中盛开的花朵插瓶供养。晴明和保远应当是命式神热了酒,两个人自饮自酌,兴致正高。

    可是,如今的我,只能对着孤寂的夜色,感慨我这个孤寂的人和后宫中同样孤寂的女子了吧。

    落下一声悄然无声的叹息,那叹息真的太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过。

    “海姬是为了什么事情忧愁呢?”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晴明变了酒吞童子的声音过来诓骗我,但晴明是从来不会称呼我为海姬的。再转过身时,却是见他笑眯眯地坐在我身后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我疑惑着。

    “住在宫里的鬼怪经常听到我的声音,却总是找不到我,就去大江山面见我。”他倾身过来。

    “如果不是海姬你啊冒充我,我是一定会要了这个冒充者的命的。”

    他的手抚上我的脖颈,微微用力。

    “就像这样,拿走一条性命。”

    我没由来有了担忧。:“你在这里会不会被人发现呢,还是快些离开吧。”

    “哦?”他似乎带了些嘲讽的意味。

    “我还不知道这里谁能发现我,再说,发现了我的人,都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当然海姬你是个意外。”

    “意外吗?如此我还真应该感谢你给我如此殊荣呢。”

    酒吞童子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在我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远处风中送来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并着人们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我这里。一个个女子的影子投射到我的纸障上,小惠松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洛川君,不好了,恭子被妖魔杀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脑中变成了空白的一片,似是仅仅被空气所充满。我挣扎着站起来,推开了纸障,猛地冲了出去。小惠松玉似乎被我的行为吓到了,站立在纸障边,许久才重新寻回了自己的神智,追了上来。

    寻着人声是很容易找到恭子小姐的居所的。一群女房挤在廊下,窃窃私语,又有几个掩面哭泣着。十二单缤纷的色彩在阴沉的夜色与昏暗的灯光中上那么单薄。我从她们中间挤过,奔向恭子的小室。

    恭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她面容安详,似乎是睡着了。我走近她,看到她脖子上的血痕,妖魔咬穿了她的脖子,鲜血顺着躯体流下,又被十二单吸纳,在屋内散布鲜血的气息。

    酒吞掩藏了他肉眼可见的身形,从我的身后转出来。

    “鲜血的味道还真是美味呢。”依旧不改变的,懒洋洋的语调。

    “她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啊,还是被活鬼杀死的。”

    “活鬼?”我提高了声调:“什么是活鬼。”

    “就是活人成了鬼。”酒吞笑着摸了摸恭子脖子上的伤口。

    “还是新鲜的,应该在这附近。”

    我走出恭子的房间,看着在小院里的众人。有几个平日里经常见到的女房,不过更多的是我不曾见过或不曾有过一丁点交集的。

    “洛川君,恭子她”小惠松玉急急地开了口,我看到萦绕在她身边的黑色暗影,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嫌恶。

    “她死了。可是是被活鬼杀死的。松玉小姐。是人的怨念杀死了她。”我看着她不说话,她似是害怕了,向后退了几步。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您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中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突然提高了声音,松玉小姐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松玉小姐,请不要再被您的怨念操纵了。”我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后来也没有再见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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