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再去温泉中泡着的时候，趁着周围的侍女不注意，潜入水中，捻了口诀，顺着水流出去的方向离开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水声变得大了，身边的水流冰冷刺骨，试着探出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鸭川。
“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很麻烦啊，而且水真的好冷。”我环顾四周，在大江山内不知道季节的变化，没想到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可是现在只穿着单衣的我又怎么回去呢？
想着在鸭川中漂浮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往岸边游去。寒风经过的时候，感觉骨缝也被寒意狠狠刺激着。
“晴明，沙罗，等我回来……”
遁地之术一向是晴明用的最好，如果因为学艺不精跑到了其他的地方又如何是好……可是，如果酒吞追上来会怎么样呢？
“海记！晴明，是海记！”
我好像听到了保宪的声音。
“没错是她。”晴明的声音有点颤抖，和以前他沉稳甚至带有一些妖娆的调子不一样。
我被人从水边拉起来，保宪也没有在乎我全身湿透，直接抱住了我。
“你不知道，大家疯了一样地找你。父亲大人甚至组织了阴阳师去围攻大江山。可是依旧没能打过酒吞童子。”
我从保宪的怀抱中抬头。
“可是酒吞没说过忠行大人来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大江山有畅通的水道可以出来的。我被看守地也是很紧。”
“你……有没有受伤？”晴明的声音有些低哑。
“没有，酒吞对我甚是客气。”
“是吗？”保宪的语气听着不是很好。
“那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啊，就是大江山只有一张床，所以这段时间就是和他一起睡的。”
“你……”
“保宪，海记的脸色不是很好，快带她回去……海记！”
保宪和晴明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已经不知道了，就那样径直晕了过去。
黑暗中隐约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头发是越前海水清澈的蓝色，我看见她向我挥手，还看见了她的鱼尾，在水中摆动，好像抖落开一片丝绸。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昏睡两天了，沙罗看到我醒来的时候狠狠地哭了一场。保宪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好像是和谁在怄气一样。晴明呢，晴明到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只是告诉我我得了严重的风寒，最近的一段时间一定要注意身体。
“沙罗，我感受不到你的灵意了。”我看着擦眼泪的沙罗，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反倒是保宪的灵意变得强了很多，是你请求忠行大人把你的力量交给保宪了吗？”
沙罗停下了擦眼泪的动作，怔怔地看着我。
“是我请求父亲大人这么做的。可是你不知道，从大江山回来后的那一个月里，我晚上反复都能回想起那个场景，让我无法安眠。”
“父亲大人说，沙罗是个女孩子，也许天照大神让她带有灵意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海记。”沙罗拉住了我的手。
“我觉得女孩子还是应该过上一种平凡一些的生活。也许就像你说的藤原家的宽子小姐一样。”
是吗？沙罗说这句话的时候，在藤原家的记忆潮水一样地涌过来，然我感觉喘息都有些困难。
“海记，你也去让父亲把你的灵意转给别人吧，哪怕是晴明都好啊，晴明和保宪以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阴阳师的。”
沙罗祈求般的目光看着我，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姐姐们，我那些身不由己的姐姐们。
“不，我不会失去这个唯一可以改变我命运的机会。”我看着沙罗。
“沙罗，我跟你不一样，你有疼爱你的父母哥哥，你有良好的家室，你不会被当做谁仕途的牺牲品。可是我不一样。我的四个姐姐有三个成了哥哥仕途的牺牲品，嫁给了她们不喜爱的人，生下来别人的孩子，被她们所谓的丈夫抛弃或是在夜晚想念着躺在别人身边的他。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沙罗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起身走了出去。我看向保宪。
“保宪，忠行大人现在在哪里？”
“父亲大人现在应该还在宫内。”
“那好，忠行大人回来的时候麻烦你告诉我一声，现在我想休息了，你们先回去吧。”
保宪和晴明到时很安静地离去了，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我现在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哪怕是躺下休息一会。
等到太阳落下的时候，忠行大人也回到了府邸。也许是保宪告诉了忠行大人我想见他，他没有让人来叫我，而是前来看望我。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忠行大人在我面前坐下，和蔼地问：
“你想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从塌上下来，走到忠行大人面前，下跪行礼。
“海记感念忠行大人对海记的教导，但是海记认为，我的身世也许与常人不同，大人您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告诉我。我现在想知道，有关于我但是大人没有告诉过我的事情。”
忠行大人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许久他缓缓问：
“你是怎么觉得我有什么关于你的事情在瞒着你呢？”
我抬头，看着忠行大人的眼睛。
“大人曾经指导我们通过梦境去探查一些过去的事情，我觉得我今日做到了。在大江山的时候，酒吞童子说我是唐国来客，而且……”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说去来，有些迟疑。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说出来吧。”
我向忠行大人再次行礼。
“大人，我到伊势神宫的那天晚上无意间听到了大人与斋王的对话。所以更加坚定我与他人不同了。”
忠行大人只是和往日一样看着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大人，我不是人类，对吗？”
忠行大人忽然笑了起来。
“那你觉得你是什么呢？”忠行大人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随我来书房。”
平日里忠行大人从来不让我们靠近书房的，但是今天我就要踏入那块禁地了，想想心中也是有些激动。
忠行大人在走到书房前面的时候用手随意一只，我看到书房的门自己就开了，进去以后才发现是忠行大人的两个式神一直站在门后面。忠行大人穿梭在层层书架中，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什么。
当我正出神地盯着一本泛黄的书的时候，忠行大人叫我过去。
桌子上摊开的是几张破烂的纸，但是上面的图画依旧栩栩如生，文字大部分也看的清楚。
“你看，就是这个。”
我凑过去看那张纸上的文字与图画。
“鲛人？”
“对，就是鲛人。”忠行大人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张纸收好。
“这些可是从唐国流传来的山海经的残本。要不是六十年前贺茂家微有败落，也不至于就剩下这几张。”
“可是鲛人……”
忠行大人示意我坐下。
“鲛人多以海为姓，所以在我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些怀疑了。山经成言和他的妹妹我曾经在藤原关白府上见过一次，但是你跟他们的气质都截然不同。不过不得不说平安京内的公卿们更喜欢你姐姐那样温婉的女子。”
“大人，我们先不讨论我够不够温婉这个问题，但是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大人确定我是鲛人？”
忠行大人伸手过来戳了戳我的脸。
“因为这里有腮的痕迹。”
我自己伸手抚上那个地方，但是并没有任何发现。
“这不是能摸出啦的，如果修为不足的话是不会看到的。鲛人生活在海里，正常是不能在地上长时间生存的，但是看样子为你隐藏本体的人修为很高，你的腮当时也应该是一起隐去了，之所以能见到，是因为你在什么时候喝过血。”
“血？”
“鲛人性凶，嗜血，血也会很容易引起你的本性。”
我沉默了一会。
“大人，您知道了这些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忠行大人好像不是在回答我，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
“一切自有安排。”
那一晚我又没睡好。既然有人隐藏了我身为鲛人本来的样子，忠行大人又说鲛人多姓海，那么也许海记就是我本身的名字。可是，酒吞的话又突兀地在脑中响起，我身上携带着什么呢
？我记得成言离开家的时候，父母有一个珍珠做的宝冠，难道是那个东西？我本身携带的东西是那个？
我觉得我的父亲母亲有什么在瞒着我，而且是一个说出来就会影响我与这个家的关系。
如果是他们不知道我是鲛人而不是人呢？那我找他们说出这些岂不是让他们伤心？
酒吞说晴明是白狐之子，也许我就是鲛人之女。我们两个都是异类啊，怪不得我本身是想去亲近晴明的，也许就是这样的缘故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伤心，就好像小时候知道不会再回到越前看到海一样的伤心，我还念那片我熟悉的海洋。还是说，我应该找个机会回越前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