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强食

    罗小糖家住在临安城南,离着洵王府算不得多远,穿过两条青石板街便可以到。

    烛渊带着她在第一声鸡鸣声后离开王府,而藏在巷子里的那座低矮的木门却是紧闭的。

    “别怕,推门进去就好,你爹爹和娘亲在等你回家。”

    小丫头犹豫伸手,又害怕地退缩回来。

    “王爷,会疼。”

    她似乎知道家里贴得有门神,自己进不去,躲在了烛渊身后。

    “那我陪你进去。”

    小殿下拉着罗小糖的手进去,上前挥手便用灵气遮住了门上的门神贴纸。

    院子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寻常如故。主屋里漆黑一片,但院子的瓦片忽然间掉了下来,砰的一声惊醒了屋内的人。

    “谁?”

    是女人惊恐的询问,而后又很快的响起了男子的安抚声。

    “别怕,许是小糖找到回家的路,自己回来了,不要吓到她了。”

    女人的声音果真没再响起来,只从窗逢下露微弱的哭泣声。

    “王爷,我娘和爹爹为什么不出来看我?”

    罗小糖抬起眸子天真的问道。

    她并不知道向她这样的小的孩子死了后,不设灵堂不备棺材。家里只会在屋檐下挂一根长长的白丝带,用来以示意这家里有孩子去世了。

    “那你去看看他们好吗,偷偷的。”

    烛渊将她领到屋檐下,想要带她进去看看自己的娘亲和爹爹。但是小丫头自己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难过。

    “不要了,娘亲和爹爹会害怕的。”

    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吓到活人的。拽着烛的手掌往外去,两人才刚离开屋檐下的白丝带便掉了下来。

    随后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咳嗽声,还有惊呼声音。

    “素娘!”

    屋子里的那女人压抑着哭声,终究还是没压住喉间的腥甜,哇地吐出鲜血来。

    “你怎么了,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男人立刻从床上翻下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抱着奄奄一息地女人便往外冲。

    可还是晚了,才刚走出门外,女人拽住他衣袖子地手指便松开了。

    晨曦中的巷子口,烛渊带着小丫头才刚刚绕出来。那墙边就站了一个女人,胸口的衣领一片腥红。嘴角含着污血,眼中满是泪花地看着他们。

    “小糖!”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小姑娘倏地抬,甩开烛渊的手像只兔子一样,迫不及待的奔了过去。

    “娘亲!!”

    那女人蹲下身子抱住她,心疼的直掉眼泪。

    “你怎么在这?还疼不疼,冷不冷?”

    她想起来,自己的女儿小小的身子从池塘里捞起来时,已经不成样了。

    小胳膊小腿上满是伤痕,被乱石划开的皮肤向外翻卷着,像是怒放在黑夜的芙蓉花。

    “我不疼了,阿娘怎么在这里?”

    罗小糖扑在素娘的怀里,很快就闻道了她身上的血腥味。胸口一大片的黑血,黏糊糊的,嘴角也是。

    “阿娘你?”

    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转过头看着烛渊嚎啕大哭。

    “王爷,我阿娘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要这里看见她,阿娘要回去,她要回去!”

    罗小糖拼命的推搡着自己的娘亲,想要把她赶回家中。

    可是在她一出声叫小殿下时候,满身是血的素娘猛然间将她拽在身后,怒睁着阴森森的血眸向烛渊扑去!

    “还我女儿命来!!”

    小殿下侧身一躲轻松便绕过了她的袭击,反手制住纤细的胳膊按在地下。

    “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你……你不是人?”

    他问着,又一下就察觉到了异常。

    那女人冷笑,愤怒地抓挠着身上的手臂。但终究还是不敌烛渊而败下阵来,黑夜中只剩下她凄厉的怒吼。

    “还我女儿命来!我要杀了你,为我女儿报仇!”

    紧随其后的罗小糖立刻扑了上来,抱着烛渊的胳膊哭喊。

    “王爷不要伤害我阿娘,不要伤害我阿娘!”

    “为何想要杀我,她的死和我并没有关系!”

    小殿下随即便放开了手。

    素娘错愕,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洵王?“

    烛渊:“不是。“

    “可是小糖叫你王爷?”

    “那是她自己叫的,我并未说过自己是裴少景。“

    罗小糖这时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人好像从来没说过他就是王爷。

    但小殿下并未纠结于此,而是指着素娘腥红的衣襟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素娘:“我……不知道为什么,昨日突然就患了怪病,一病不起。适才咯了很多很多的血,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这时伸手不见得五指的巷子内急匆匆的奔出人影,撞上堵在路中的三人。

    但是他又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抱着怀里的人哭着跑在寂静灰暗地街道上。

    “大夫,大夫开门。看看我娘子,她怎么了!“

    那男人砰砰地敲着紧闭地门板,挂在屋檐下的飘旗遒劲有的书着医馆二字,但却无人前来开门。

    他只能绝望的奔向下一家,直到滑倒摔在石板上,将怀里的人摔了出去。

    但女人已经不吐血,也不会疼了。静静的躺在地上,仰面望着漆黑的天空。

    “素娘!不要睡,不要睡,我们马上就找到大夫了!“

    空荡的夜色中只剩下了伏地痛苦声,纵使不愿相信,那男人也知道一切都晚了。

    “爹爹!“

    罗小糖跑上去抱住自己的爹爹,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爹爹不要哭,不要哭。王爷,为什么会这样?阿娘为什么会死?“

    她难过的问烛渊。

    他却给不出的答案,只是走上前来擦了擦的她的眼泪,指着通往城外城隍庙的方向道:

    “小糖乖,带着娘亲往那个方向走。一直到走城隍庙,然后那里会有人来接你们。记着不要走错路了,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爹爹出事的好不好。“

    “可……可是爹爹没有了娘亲,他会活不下去的!“

    她一直都知道爹爹和娘亲恩爱,如今才不过三日自己和娘亲都死了,爹爹定然不会一个人独活的。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爹爹出事的。“

    小殿下抱了抱那孩子,将她的手交给她的娘亲,难过道:

    “事已至此,你和小糖我都无能为力了。鬼差已经到城隍庙外了,带着小糖去,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这似乎是他能够给予的最大的祝福了。

    可来世就真的会好了吗?为人便永世有轮回之苦,爱恨别离、生老病死不得解脱。

    “请公子救我相公!“

    素娘跪在地上,小丫头见状也立刻跟着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头。

    “求求公子,救我爹爹!“

    “好,去吧。“

    烛渊抚了抚罗小糖的发髻,看着她牵着自己娘亲的手中走进晨曦的薄雾中。

    鸡鸣天亮,百鬼尽去。临安早起押送筒车的人第一个发现了抱着尸体在路中执意不去的人。好端端的一家人,一夜间妻死女亡的传言满城风雨。

    洵王府中,陆晚瓶一直枯坐在屋子里等着烛渊。她以为那个人送完了小姑娘,应还是再要回来的。

    但是一直到天亮人都未曾出现,倒是裴少景又来了。

    看到那张脸,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昨夜吓到了,一夜未睡?“

    他贴身近来拥着陆晚瓶,捋了捋她乱糟糟的青丝。

    “身子有些难受,所以没睡着。“

    陆晚瓶搪塞着,倒回床上。眼珠子失神地盯着床幔,心下开始细细盘算着烛渊的话。

    若是恶灵想要借她的肚子怀灵胎,而自己只是一个肉体凡胎的女人,他为什么独独挑中自己。

    又为何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的会是裴少云,他也是恶灵吗?

    可他看样子并不想动自己,反而只是在床边枯坐,掐了时辰然后离开。

    “在琢磨什么呢?“

    裴少景见她发呆,揪起陆晚瓶耳边的青丝扫在她的脸颊上,瞬间升起痒意。

    “没什么?“

    陆晚瓶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却是空洞无神。目光像是未看见裴少景在何处,而是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王爷,妾身想起来,府中是不是还有位叔叔,好像不曾拜会过。”

    “少云吗?原是想让你见见他的,可是你眼睛看不见多有不便,所以未曾带你去。怎么,你想见他?”

    裴少景自顾玩着她的头发,很是惬意。

    “妾身想要见见他可以吗?”陆晚瓶眨着大眼睛问道。

    “不必了,少云体弱,你眼睛又看不见。你们两个没一个省心的,等你好了再见如何?”

    裴少景好不留情地拒绝了,陆晚瓶只是试探而已。既是不成,那便另寻他法。

    “王爷,这一早我身边好像都没看见有人,您拨给我的婢女和丫鬟怎么都不在了?”

    “昨日的那些都不好使,晚些我再给你拨些来。对了你若是不习惯,我将鸿雁给你接回来可好?”

    “不要了,我早就不喜欢她,贪嘴又笨,性子又野没什么好用的。王爷若是真的疼我,不如再帮我寻几个好的来。调教调教,慢慢的就用顺手了。”

    陆晚瓶赶紧搪塞,生怕他将自己好不容易弄出去的鸿雁又弄了回来,搅进这趟混水中。

    心下开始琢磨着转移话头,忽然间她那饥肠辘辘的肚子就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

    陆晚瓶应声道:“殿下,我饿了。”

    “想吃什么,我叫人传膳。”

    “嗯……乳鸽、肘子、蟹肉海棠果、百花酿鱼肚、莲子蓉方脯……”

    她鼓捣着念出一串菜名,完全不见昨日的惊慌。但还是想要寻机会见见裴少云,又小心试探道:

    “王爷,府中人少多是寂寞。少云体弱当多出来走动走动,一个人闷着病怎么会好。如今我嫁过来了,咱们一家人时常热热闹闹的一起吃饭多好。”

    一家人?

    裴少景似乎很少听到这样的话,不免有些触动,若有所思道:

    “可是本王和你才是一家人,赶紧为我生个孩子,才会真正的热闹。”

    “可是少云也是啊,他是王爷一母同胞的弟弟,同我们也是一家人的。”

    陆晚瓶笑道。

    “他不是,少云体弱多病,仔细他将病气过予你。这些日子,你好好养身子,没事的话就在院子里跑跑。这样的话以后怀了身子才不至于吃苦头,知道?”

    “哦,我知道了。”

    陆晚瓶面色浮现失意之色,但还是从言语间察觉到了,裴少景和裴少云并不像想象之中那般兄友弟恭。

    至少从今天开始不是了,裴少景对他的话间显然是充满了敌意。

    她以为是兄弟之间的残杀,却不知道是同一只恶灵分化在不同的人身上,最后都萌生了想要杀死对方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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