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馈赠好像不曾断过，每天她总以奇奇怪怪的方式“供奉”：有时是一些水果，有时是一件红裙子，有一次竟然是一碗炒花饭。
我都不知道这些普普通通的东西竟然可以让妈妈产生如此强烈的思念。
但我看着日益增多的冥币，心头涌些出有些甜蜜的忧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长长叹口气。
“怎么了，谁偷你钱了？”吴言好奇的探头问道 。
“……”
今早又是注定会失败的劝说吴言找到阿姨的流程，我是已经不抱希望，吴言反而生出仪式感来，每天必须找一个不同的理由搪塞过去。
“你去和阿姨见一面我就告诉你。”我啪的一下关闭了个人虚拟面板。
“我妈最讨厌的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今天我买了牛肉面，没脸见她。”
好小子，这借口是越来越邪门了。
……
默了片刻，我又开口道：“可是我想我妈了。”
吴言理所当然道：“托梦去啊。”
我再次叹气，声音灰心丧气又带点颓废：“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就算在梦里，连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
吴言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小眼睛慢慢撑大：“你不会还想回溯吧？”
我一个眼刀过去，吴言改口道：“有钱你高兴就行——那你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干什么？”
我抿嘴道：“因为要花钱。”
吴言失笑：“知道你还干？还不如送给我存起来。”
我生气地踹了他一脚道：“别天天想着白嫖！”
我的视线慢慢向上移，看到如人间一般无二的天空。我总是莫名惶恐不敢回看过去，像是困境中的人从深渊中往上看，只能看到那片面的天空。
天空那么美，好像外面的世界也如同天空一样美好。
我总该记起来。
【孟婆桥】
孟婆还是那样，拿钱干事，一句多的话也没有。他将回溯茶推向我，修长惨白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在压抑的气氛里挣扎道：“要是我没醒—”
孟婆回得很快：“巴掌代扇服务可以送你。”
这真地狱笑话并没有逗我发笑，只是愣哽道：“对女孩子这么不好...你下辈子会没老婆的。”
孟婆似乎并不在意，他反而浅浅笑道：“我不求下辈子。”
不求下辈子吗？
我灰了心，自觉地拿起杯子找了个好躺下的地方一饮而尽。
我所有的感官越来越淡，好似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强烈地想要再看一眼。
我努力睁开眼，看见孟婆手指微动，落樱花瓣四面八方向我飞来，把我包成一个蚕蛹，我的眼前逐渐只剩下漆黑一片。
我不甘心地承认——孟婆还是有点好心的。
……
我梦到一个少年，他的脸看不清楚，只是站在高处，风吹起他的校服，摇摇欲坠。
我站在楼底，见他一跃而下，扑过去想接住他，却看到满地的鲜血，一直流到我脚下。
画面一转，他又站在我面前，仍然看不清面容，我迫切地想和他说一句话，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可话到了嘴边，我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他好像在笑，可那笑声十分不真切，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
【2017.9.13】
大梦初醒，我大汗淋漓地挣脱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一个绝望至极的梦。
只是现在我听见耳边真实的蝉鸣，炽热的太阳将水泥地面晒到发白，青翠的樟木叶挡住部分阳光，洒下片片阴影。
周围萦绕着年轻的面孔，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出奇统一的迷彩服，汗珠顺着每一个人的脸侧滴落颈中——今天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然而李竹个现在十分尴尬——
我坐在阴影里，微撑地面，半个身子斜在明亮的光线中，对面坐着的是两个青涩的男生：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战术性地向后挪了挪；另一个看起来十分冷静，脸色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晒伤…
我听见李竹个饶有兴趣的声音：“你叫什么？”
“章叁。”章叁躁着一张脸却仍然固执地看着我的眼睛答到。
李竹个笑意盈盈，指着说道：“没错就是你，你还没唱歌给我听。”
……
我在说什么啊？
我竟是这么社牛的人吗？
谢谢，鬼已社死。
合着这个男生的脸不会是被我气红成这样吧？
章叁一副冷冰冰的长相，天生一股痞气，但却很容易害羞局促起来，冲淡了他的高冷，反而显出一股反差感的可爱。
可爱？？？
这词这么这么熟悉呢？
我在心里小声说道：快给我一巴掌，骂我是变态就好了。
但章叁还是唱了起来，那个痘痘男满脸看戏的表情看他，又往后退了退，甚至知趣地拍了拍左右的人为我俩留出一片空间。
章叁唱歌并不好听，低低的嗓子配着跑调的歌词，而我趁着这空档找到了章叁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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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叁，非常非常有趣的人，想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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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在高一刚刚开学的前一天，大家都往学校行政楼一楼的两个窗口去交学费，两条长队一望望不到头。
李竹个第一次拿着那么多钱，安静排着队，打量着全新的校园。
排在最前面两个高挑的男生像是认识，十分热切地打招呼。李竹个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正好看到其中一个男生侧脸的一瞬。
他那么高，阳光打在他蜜色的脸庞上，露出一个干净无比的笑容，让秋天的斜阳也变得温暖起来。
“章叁，你的发票！”窗口里的人喊道。
李竹个在心底悄悄念道：“张三。”
……
我不理解，为什么张三这个名字都能让我念念不忘。
但我更不理解我竟然可以变态到明明早就知道别人名字还要佯装不知道。
……
等李竹个走到了教室门口，又看到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叫章叁。
【原来我们在一个班。】
【真有趣】
去他大爷的有趣，明明毫无特别之处啊。
我神色寡寞地看李竹个欣喜雀跃的心田，被迫接受了青涩少年懵懂新鲜的探索。
*
转眼军训已经到了尾声，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变成最后的不舍得，每个晒得黑白分明的同学们在昨天晚上全年级举办的送别晚会上都哭成了泪人。
最后的小游戏击鼓传花中正好抽到了章叁，教官罚他必须给每一个人表演才艺。
章叁唱了一首歌。
据说非常难听。
因为以上种种李竹个并未亲眼见证，都是她通过谭枝转述道听途说而来。
——而李竹个在灯坏了的黑灯瞎火厕所里摸索了十分钟，匆匆回来的时候只看到章叁的下台侧脸。
那侧脸她绝不会认错。
于是有了今天这一出。
李竹个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教官的命令是必须给每一个人展示，可自己却没有听到。
这么高高大大的男生竟然一点反驳也没有，乖乖地唱了起来。
可惜这歌声太过难听，听他磕磕绊绊唱完副歌部分，李竹个便失去了兴趣。
他涨红了脸似乎想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李竹个才后知后觉讪讪背过身去。
高中的日子看似比初中自由许多，多了许多无所事事的自习课与体育课，但生活却又更加忙碌。
每天不到六点起床，直到晚上九点后才放学的日子，伴随着日子渐短，常常使人犯困。
而李竹个的春天似乎也被下降的气温冻结，除了偶尔关注到章叁忘写作业，章叁竟然不会打篮球，章叁数学考了第一以外，她再也没有机会与章叁说上一句话。
可每当李竹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时，我心里才会冒出疑惑：
这算什么情感呢？
喜欢？恋慕？欣赏？
可为什么我一点也感受不到这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