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晚，夏暮和弟弟窝在沙发看电视，母亲还在加班，鞭炮声在外边儿一阵一阵传来，夏暮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给林朝发了个消息。
忧郁老母鸡：好无聊啊
小朝朝：不是说看春晚吗？
忧郁老母鸡：不好看
夏暮往老弟的方向看去，此人已经开始打游戏了，任由电视声音开着。
小朝朝：可以打电话吗？
夏暮一惊，心中莫名欢喜，好像春天的风已经吹向她了。
“喂，是夏暮吗？”少年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不是，是林朝。”
“好，我是夏暮。”少年也配合着她的小把戏。
“怎么了？”电话另一边的“林朝”问。
“你去窗户旁边。”
“我数到一。”
“三。”
一步，接近窗户。
“二。”
两步，看到一半的黑天。
“一。”
三步，烟花炸开的声音从天幕落下，笼罩夏暮整个世界。
是对岸金融区的烟花汇演。
“夏暮！”少年在楼下朝她挥手。
她往下望去，没扎好的头绳随着风飘落，可她满眼只有那个少年，有点搞笑的样子举着亮灯气球摇来摇去。
没有思考，直接冲下楼，拥进温暖。
两人只是身体离得很近，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夏暮抓起了那亮灯气球，挪揄道，“你还真有闲心买这些”
“嗯。“林朝心不在焉，“一起散散步？”
“好。”
冬夜寒凉，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着，林朝悄悄看了眼女孩，似是下定决心，正欲开口，晚风却扰乱了他的心。
突然林朝很流氓地问了句，“可以亲你一下吗？”
“啊？”夏暮惊恐抬头，“不行。”
林朝淡然笑道，“好吧。”
两人都不说话了，安静得像木桩子一样杵着。
“太疯狂了。”夏暮说。
林朝没反应过来，“什么太疯狂了？“
“没…没什么。”夏暮感觉自己全身都热得像在发烧，暧昧的气息随风而起，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细碎的呼吸声，和自己突兀的心跳。
突然脚步声打断了寂静，夏暮一下警觉起来，结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马拉起林朝的手往楼的另一边跑去，待到大门的密码解锁声响起，夏暮才松了口气。
“你干嘛这么紧张。”林朝问。
“刚刚那是我妈。”
“那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啊，你妈妈认识我，我去你家吃过饭呢。”
“对哦，那我刚刚那么紧张干嘛？”
“你做贼心虚。”
“我没有！”
“你有。”
“行吧，我妈回来了，我也得上去了。”夏暮说道。
“好，那可以抱一下你吗？”
夏暮一下顿住。今天林朝抽什么风啊？又要亲又要抱的。
“行吧”夏暮嘟囔着，林朝笑笑，上前轻轻搂住了夏暮，像在对待最珍贵的玩偶，小心翼翼，指尖都带着珍重和呵护。
“我走咯，拜拜。”夏暮挥手立马上了楼。
林朝也挥手，眼神渐渐流露不舍，他不想回家。
最近林朝家里的气氛沉默得很诡异，怎么看都不像过年，更像奔丧。
他记得以前写抒情文的时候，语文老师拿着手里的范文说很多时候我们以为破碎的东西，其实缝缝补补总能用的。这也是为什么老一辈人的离婚率很低，常常一个婚证就是一辈子。
日子缝缝补补总能过。
他小时候不是没试过缝补这个家。
那时候父亲还没出国，那时候的他还有个算着美满的家。但渐渐地，林朝发现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少。他不傻，相反地，他很聪明的，也很懂事。
母亲说他的名字是父亲取的，意思是带着希望、向着阳光。所以他努力地变优秀，在幼儿园，他从不哭闹，写字最认真，算数也最准确，说不定哪一天父亲会来幼儿园接他，会听到老师夸他是幼儿园最棒的孩子。
但是没有，直到他七岁上了小学都没有。
缝补过后还会遭遇第二次撕裂，撕裂过后再次缝补就没有意义了，只会让这个伤口越来越大，到最后支离破碎。
寒风凛冽，他才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太久了，楼上的小窗口灯火幢幢，人影交错，其乐融融，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他知足，可是在此刻，他想要多获得一点幸福，只要一点点。
打开手机，上次和母亲的通话记录还是在几天前。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林朝！你怎么还没走？”突然大门打开，楼道里空荡荡，夏暮拿着一碗饺子看向他，她背后是暖黄的灯光，亮着，将这片黑暗找出一小片亮地。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要不要吃饺子？我和我弟包的。”她问。
“不了吧，我应该回家吃。”
“十点了，你吃什么饭？”夏暮直接拆穿。
“林朝哥！”夏暮弟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个子和夏暮差不多高了，挥着手，“一起来呗！还有好多饺子。”
林朝还是有些忧郁，毕竟过年不回自己家挺不像话，突然手腕上一热，女孩一手端着饺子，一手拉住他往光亮奔去。
再回首，身已处灯火通明处。
林朝不记得夏暮妈妈怎么笑着招待他了，只记得那晚他很幸福，很知足。
“林朝，不要不开心了。”夏暮说。
他玩笑似地叹了口气，“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没看出来，我猜的。”夏暮笑，“其实你挺难猜的，作为你贴心的…女朋友，总不能一直猜你的心思吧？所以呢，林学霸如果能将自己内心暴露一点的话，他女朋友会更开心的。”
“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很珍重地落在夏暮耳边。
日子还很长，也许这个年纪的他们不懂爱情是什么，但她愿意去一点点了解她，他也愿意将自己的壳一层层敲开，最后拉着她到那片光亮处，紧紧相拥。
冬季的白昼似乎总是格外短，一个不注意就又到了晚上，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寒假竟也过去了一大半。夏暮也没去哪里玩，只是待在家里，并陪母亲去了几次医院，她的病情虽然好转，但难免以后复发，最后在医生建议又去看了中医，开了药回来。
基本隔些天夏暮就早起帮忙煎药，浓烈扑鼻的药味充盈整个厨房，她不爱闻药味，母亲便总让她回去再睡会，她自己来。
“医生说了你的病要维持一个良好作息，本来下班时间就晚，不如现在多休息一会儿，就让我来吧。”
“……好。”母亲答道，她也老了，很多想法也不一样了，毕竟那么难的路都这样走过来了， “对了，前些晚上那个林朝……”
夏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拿着碗的手不禁微微一震，“怎么了？”
“他也是个好孩子来的，和他好好相处便好。”
夏暮没有答话，母亲怎么看出来的？还这么快且容易地就接受了？
“你……”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啊，暮暮…我…”
“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你不怨我就好。”说着母亲便回她那个小房间了，她身影瘦小，夏暮看着有些失神。
她很难去评判一些事情的对错，那些时间长河中的疼痛被一点点治愈，她不怨任何人，但也不欠任何人的。
她只想过好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