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粘稠的鲜血在地上缓慢的流淌着,战马凄惨的发出嘶鸣声,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远处烽火连天狼烟滚滚,一只乌鸦在血色残阳里奋力的挣扎着。

    温晚卿跪在其间,将士们的热血吞没了她半个身子,阵痛的双手再也提不起轻巧的枪。她看着这伏尸百万的惨状,身后的万家灯火之下是岌岌可危的大梁王朝,干涩的双眼早已流不下任何眼泪了。

    “晚卿!晚卿!”

    “晚卿!!”

    沉重苍茫的声音自九天悬空中落下,这声音对于温晚卿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每听一次都觉得心头震颤。

    “爹!!”

    温晚卿刷的一下睁开挣扎许久才睁开了眼皮,身体的条件反射让她立刻五指成爪抓向旁边人的脖子。

    曲风眠没想到这姑娘受了如此重伤,竟然还能使出这般力气,一个不留神竟被她活活摁在榻上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

    温晚卿还未从记忆中的场景中走出来,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人冷冷的发问。

    “救…咳咳……咳咳咳……”

    求生的本能令曲风眠悬在半空的两条腿不断的乱蹬,他拼了命的去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可这姑娘手劲实在是厉害的紧,他将吃奶的力气搬出来都显得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直到手中的人脸色由红转紫再变黑,蹬腿的力度渐渐小了下去,温晚卿才堪堪回过神来。

    随后她猛的松开手,低声说了句抱歉。

    九死一生的曲风眠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过了好半晌脸色都没转过来。

    昨晚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了,一时之间温晚卿有些不知今朝是何夕。她呆呆的坐在床榻边,不由得想起一个月之前的事。

    那时先帝刚刚驾崩,她爹温禅以天翅自边疆八百里加急连夜赶回,以玄冥令带领常年驻扎在京城边缘的长风营拥护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太子成功登基,又以雷霆手段镇住了狼子野心的太后一党。

    温禅打小便是吹着黄沙子长大的,三年两载也不一定能回来一趟,这趟回来属实是不易,本打算在朝中替小皇帝震一震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大臣们,等翻过年再赴边疆,没想到边疆突然传来急报——那缩头了十年之久的大漠三部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率大军以重甲直压飞云关。

    于是温禅只好又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不过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半截身子都已入了黄土,也算是明白了一些世道沧桑。

    此番出兵,温禅将他膝下唯一的女儿给带了上,免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中被人当做世家相争的枪使。

    温晚卿心中也有分寸,她上无兄姐,下无弟妹,家中别说是庶出子女也没有,就连个姨娘也从未出现过。

    所以打小就没经历过什么家族之争温晚卿平日里最烦的就是应付着那些莺莺燕燕的京城小姐们,父亲这回愿意带她出关那简直是天降的好事。

    可千想万想,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行人竟然会在途中遭遇袭击。

    自京城而出,他们便快马加鞭,风餐露宿没有丝毫停留,常理来说,不该被任何人追上,必定是有人在他们必经之路上伏击许久。

    但是谁又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犯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温晚卿不知道,她脑仁子突突突的跳了个天崩地裂,只觉得今年的这一场大雪压下了许许多多京城看不见的肮脏苟且。

    好不容易缓过一条命的曲风眠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陷入沉思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昨夜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姑娘弄上床榻,费尽心思卸掉这姑娘身上的盔甲,本以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个窈窕姑娘!

    于是活了十六年的曲风眠第一次砸摸到了什么叫做束手无策的滋味。

    君子的原则像把刀似的横在他的脖子上,曲风眠愣是不敢去处理这姑娘身上的伤口,只是欲盖弥彰的帮她把露在外头的血迹擦干净。

    这姑娘晕倒之后气息便逐渐微弱,曲风眠本以为她挺不过这一晚,没想到佛晓时竟慢慢有了一次活气。

    “姑娘,喝,喝药了。”

    思绪被打破,温晚卿脑瓜子突突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书生,可算是想起来自己昨晚上死里逃生逃到了什么地方。

    她眉头轻皱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中药将她疲惫的神经彻底压垮。

    温晚卿像平日那样,正襟危坐着用着命令的语气询问:“什么情况?”

    许是语气过于自然流畅,这书生竟未察觉丝毫不对,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解释起来:“昨夜姑娘昏迷之后发了高烧,但姑娘是女子之躯,在下怕辱了姑娘清白,便未敢轻举妄动,只是无知之下卸了姑娘的轻甲,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放下心头残留的疑惑,温晚卿这才有心思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漏风的窗户,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木门,不遮风不挡雨的墙壁,倘若不是这屋子里真正的住着一个人,温晚卿那一刹那,甚至都觉得这地方是个荒废许久的破土堆。

    将军带兵打仗哪有不自己掏腰包的?他爹打小就把家里的资产往边疆砸,温晚卿自认为自家没那么富裕,甚至在一众王侯将相里可以说是穷的叮当叮当响,可也从未过过这般凄惨之日。

    “你……”温晚卿被突然穿进来冷风吹的一个哆嗦,神色复杂的看向书生,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舌头生生的打了个格外无奈的结。

    这书生被温晚卿的态度弄的一个紧张,战战兢兢的接话:“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温晚卿撑着病躯站了起来,往胸口处摸了摸,那块怎么也捂不热的玄冥令牌还安安分分的躺在那里。

    被卸下来的轻甲胡乱的堆砌在角落里,却是这屋子里此刻最为值钱的玩意儿。

    温晚卿心里一阵唏嘘,三下五除二的将轻甲卸了个七零八碎,正准备让这书生拿去卖了换些银两回来,就耳尖的听到屋外响起了杂乱脚步声。

    不等她有所反应,虚掩着的破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来,兀自在门框上晃了晃,摇摇欲坠之态呼之欲出。

    来人是个虎背狼腰的汉子,络腮胡子糊了半张脸。他气势汹汹的领着四五个人走进来,冲站在床榻边的曲风眠喝道:“穷鬼,你什么时候把我家老爷的钱还了?昨天说明天,明天说明天,明天复明天,你到底想怎么样?”

    书生也不是吓的还是气的,一张小白脸跟火燎似的通红通红,嘴唇轻轻蠕动着:“在下并未欠你家老爷半分银子,何来拖欠?”

    “父债子偿!”汉子呸了一声,骂道:“你那酒鬼老爹是个没骨气的玩意儿,欠了我家老爷的钱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避灾去了,你是他儿子,不找你找谁?”

    书生又和他们争辩了两句,可奈何势单力薄,渐渐的没了声音,干巴巴的站着任凭这帮人羞辱。

    温晚卿算是听明白了。

    这亲爹欠了债,到头来拍拍屁股跑了人,留下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儿子应付。

    哦不对,估计跑的时候这儿子还没十六七岁呢。

    温晚卿见过烧杀抢掠的土匪,也见过杀人如麻的沙人,却极少见过这般戏剧之事。

    一来是本朝重文轻武,读书人比历朝地位都高一些,寻常百姓也会对贫弱书生多多包容;二来是为难一个书生也无甚屁用,还极有可能被那书生平白酸一番,所以但凡是脑子通透的,轻易都不会去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

    眼瞅着这帮来势汹汹的汉子就要对着破屋子动起手来,温晚卿及时出声:“慢着!”

    她这一声呵斥立刻就把所有人视线拉了过来,大汉第一次在这破屋子里见到第二个生人,还是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窈窕女子,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是谁?”回过神来的大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一肚子不正当的想法就没差当场倒出来了。

    温晚卿自动忽视这汉子粘腻的视线,冷声道:“你说这书生欠你家老爷钱财?”

    一提到钱,这汉子就连连点头:“不错!这书生那醉鬼老爹在我家老爷酒庄上喝酒赊账,如今他老爹不知下落,我家老爷的钱财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更何况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温晚卿本以为是书生老爹借的钱,没想到竟然只是喝酒赊的账,顿时就被气笑了。

    “一个酒鬼喝酒能喝个几两银子?”她冷声道:“更何况他那酒鬼老爹赊账,你们就次次都赊了吗?”

    这暗戳戳的指着他家老爷做假账呢,大汉立刻就不干了,赤红这脸争辩道:“我家老爷自开店已来一路清白,从未做过什么假账,你这女子休得信口开河!”

    “我信口开河?”温晚卿不急不徐道:“小女子似乎并未提你家老爷做假账,可大人却一口咬定,若是心中无鬼,又何怕鬼敲门?”

    “你!”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气急之下无言以对,招呼着弟兄们就要冲上来。

    温晚卿虽然重伤在身,可好歹是刀光剑影黄沙漫飞的战场上摸打爬滚之中活下的小将军,对付几个乡下汉子还是绰绰有余。

    无人知晓温晚卿是何时动的手,只见那气势汹汹的汉子未到跟前就举着棍子啪的一下摔了个搔首弄姿的狗吃屎。

    身后带来的伙计们一个不查,被趴在地上的汉子绊了个四脚朝地。

    一时间,狭小的屋子里人仰马翻。

    温晚卿随手从那堆破铜烂铁里把佩剑拖出来,看似吃力的走到大汉面前,笑靥如花的把刀刃怼在大汉脖颈,道:“不知大人可是乱闯民宅犯的可是什么罪?”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阴寒之气直逼面门,又想起刚刚被神秘力量绊倒,大汉正要发作的心顿时就歇了下去,连连告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大人乃是江湖大侠,在下不过是替老爷跑腿的卑鄙小人,还望大人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一马?”

    温晚卿轻哼一声,不咸不淡的威胁道:“倘若以后再让我看到尔等行凶作乱,这刃,架的就不是各位的脖子了。”

    趴在地上的几个王八连连称是,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敢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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