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谢照影第二日再去宗学,前一日闹出的事情长了腿般,传得已人尽皆知了。

    进了室内,众人皆已到齐,见谢照影晃进屋内,一时间静默下来。

    谢照影面上维持着平淡无波的矜娇神色,内心已掀起滔天骇浪。

    她真是想不通,这些人镇日没有自己的日子过么?怎么一双眼睛总是胶黏在自己身上,真是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走。

    京里关于她乱七八糟的评价说法亦是这帮自诩上流的高门望族流传出来的,讲她如何行为无状,头脑愚钝云云。

    这些同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每每想到此处,谢照影总是觉得,这些人就是受谢华珺蛊惑,想将她踢出局,甚而将她母后拉下高位,好为谢华珺母子让路。

    谢照影不免更烦谢华珺,睨了眼谢华珺身边围了一圈的贵女,只觉气堵胸闷。

    她一向是个小心眼的恶毒女人,因此也不遮掩,自以为冷冷瞪了一眼之后,提溜着手中书袋又奔向了她西南角的安乐窝。

    里头坐着的镇国公世子吴柘见谢照影挑了位置坐下,也将自己书袋拎了跟来,在谢照影身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诶,听说你今日便搬出宫住?”

    谢照影自认与吴柘不熟,奈何这吴柘虽然七日有四日逃学翘课,但只要来了,必得跟着谢照影,胡搅蛮缠,扯东说西得。

    使得谢照影原本安安心心睡的觉都一并被搅了干净。

    谢照影被吴柘拿着笔杆戳得不堪其扰,猛然掉转头,不耐皱眉轻喝。

    “是又怎样,你想干嘛?”

    吴柘从来都将谢照影的不耐烦当作撒娇,因此并不生气,反而托着腮好脾气地同她商量着。

    “既然你如今在外头住,岂不是少了许多拘束,不如今夜咱们还去幽篁馆同乐如何?”

    谢照影一瞬间心里百转千回,之前跟着吴柘去了一次就被前朝不长眼的迂腐土老帽参了一笔,将欲拒绝,又想起那日饭□□致,酒也可口,甚至陪侍身侧的姑娘都香得不得了,不免犹豫。

    谢照影的那点心思一眼就被吴柘看穿。

    “怕什么,你如今出了府,你随便穿套男子服饰,谁还能认出来么?”

    “何况,上次的芸为姑娘还向我打听过你,问我你怎么不去了。”

    谢照影本就活泛的心思轻易就被说动,全然忘了自己先前不耐烦的冷硬态度,瞬间清亮的眼眸闪动,自顾自地计划了起来。

    “等下了学,你先回去,到了酉时你再同我一起去幽篁馆。”

    吴柘见谢照影弯唇露出笑,也高兴得很。

    二人头勾在一处,兴致勃勃地谈论到时要点什么舞曲,叫什么吃食,全然忘了什么宗学宫规,两颗心全飘到玩乐上去了。

    二人要去的幽篁馆算不得什么瓦舍勾栏,但往往为高门所不齿。

    幽篁馆以舞曲闻名于京中,因其舞编排盛大,娘子纤丽;其曲通俗流行,不求高雅,在纨绔子弟,富商巨贾之中很受追捧。

    谢照影这些年旁的爱好没有,但喜爱纤巧华丽事物的本质贯穿始终,这叫她头一次去幽篁馆就被里头处处精巧,步步华贵的奢靡风气所吸引。

    更不用说那些跳舞的姑娘又温柔小意,惯会伺候人,几句话便将谢照影捧得神飘魂飞,立时不知何时何地了。

    这一日,谢照影被吴柘烦得没时间睡觉,但满脑子都装着幽篁馆里头的缓歌慢舞,精食细脍。

    抓着笔,耳朵里灌的课音已经混沌不清,落到纸上的字,定睛细看歪七扭八,还掺着幽篁馆字样。

    谢照影忽然深觉长日难熬,趁着台上的谘议没注意,悄悄发起呆。

    她想了想昭阳殿此时境况,估计同往日没什么区别,她母后近年来越发喜欢安静,昭阳殿内都没什么伺候的人。

    她又想徐清柸这时在外头在干什么,今日似乎没见有人刁难他。

    想到此,谢照影在心底给徐清柸记上了一笔,他欠她一笔大人情,日后势必要讨回来的。

    啧,想他有何等手段,将来还不是要向她谢照影报恩,如此一看,徐清柸亦不算什么了不得嘛。

    谢照影很会自欺欺人的一套自洽逻辑,默默顺了一遍,惊讶发现原来徐清柸还是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不免得意,在心里轻哼。

    只恨不得能将徐清柸抓来,将他那副自恃甚高的讨厌模样毁个干净。

    这些只能想想便算了,谢照影清楚得很。

    她总是刻意模糊徐清柸杀人的场景,为的就是能忘却他骇人的真实面目,糊弄自己,如此她的糊涂日子便还算将就可过。

    终于到了下学,谢照影将桌上东西一股脑扫进书袋,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飞奔回自己的车驾。

    “快些回府。”

    谢照影的声音清越明亮,那股急不可耐的兴奋劲几乎要倾泻出来。

    徐清柸微挑眉,罗幕背后一闪而过那道轻曼纤弱的身影,随即消隐不见,只剩了一道婉转莺啼般的娇声余响。

    前头的车夫听了吩咐,忙不迭甩辔催马,一众人便急急回府。

    宫中的仆从一日里忙着将长乐宫中的私库旧物规整运送进府,虽仍有剩余,但已成规模,府中俱已收拾完全。

    到了正门,谢照影刚下了车,夏织就领着一众宫人齐齐行礼,恭迎帝姬回府。

    “起来吧。”

    谢照影抬手示意,之后徉作平静进了府,一路沿廊绕行,将府中景致瞧了七七八八,心中很是满意。

    她此刻心里想着更为感兴趣的事,将移居新府的兴奋也冲淡了不少,当下拐过走廊,凑近夏织。

    “你去找套新的亲卫服饰来给我。”

    夏织对谢照影可说是言听计从,听了吩咐也不作多余反应,立时去找了府内总管理事文东诠。

    徐清柸暗中习武多年,耳力超凡,将谢照影的话全听了去。

    “你又寻到了什么新乐子?”

    没了人,徐清柸清冽嗓音蓦然响起。

    “吴柘叫我今晚去幽篁馆玩呢。”

    徐清柸知道吴柘,上次谢照影去幽篁馆被参就是因为这个镇国公世子邀去的。

    “是么?”

    徐清柸悄无声息偏头打量了眼谢照影,她正沉浸在期待的情绪里头,几步跨进房中,步伐踩得极轻快,衣袂险些飞扬了起来。

    谢照影走了一遭,渴得不行,大剌剌坐下,顺手扯过杯盏给自己倒了茶。

    徐清柸就立在门外,微抬头望向不远的女孩。

    日头早已落了,只剩一点昏黄的余晖,从门框里洒进屋内,衬得满室金光熠熠。

    谢照影穿了一件淡绛锦衾,发饰极简单,松松挽了单髻,衬出几分跳脱意味。

    捏着杯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杯壁,凝脂一般的手指衬得碧玉釉质更清透。

    谢照影放松地将大半个上身舒展地趴伏在桌上,不时惬意地喟叹出声,整个人又乖又娇,招人喜欢得不行。

    徐清柸眸中晦色流转,垂放的手掌不经意中握紧了身侧的刀柄,像是在强忍某种沸腾情绪。

    “殿下,给您拿来了!”

    夏织走得急,差点撞上门口驻足不动的徐清柸,但她一门心思都在她的好殿下身上,压根分不出别的在旁人身上,是以颔首以示赔罪,又匆匆进了屋内。

    夏织手里捧着的正是一叠墨蓝亲卫统一服饰,上头还贴心地配了一个南阳玉冠。

    谢照影早先便等得不耐烦,抬脚就跟着夏织进了里间。

    男子服饰并不繁复,夏织三两下便将谢照影鼓捣好了。

    只是,谢照影虽着了亲卫服饰,亦束了男子式样发冠,甚至还被夏织考虑周全地勒了束胸带,仍无法掩盖她是个女子的事实。

    因着腰间系带轻易便掐出了一把盈握细腰,使人无法不分出注意。

    再说谢照影的脸,即便什么都没涂饰,却依然恒生娇媚之感。

    如此装扮,非但没有达到低调的目的,反而欲盖弥彰,更引人瞩目。

    谢照影才不想那么多,她照了镜子,深以为自己实在是雌雄莫辨,这样一看,谁还能分得清她谢照影和亲卫呢。

    于是一高兴,赏了夏织。

    “好夏织,在府中安心等你家殿下回来。”

    话毕,谢照影马不停蹄就带着徐清柸往幽篁馆赶。

    一到了地方,吴柘就早早挥手招呼。

    “你怎么就一个人?”

    谢照影往四下看了看,拧起眉疑惑发问。

    “谁敢来找我麻烦?”

    吴柘无意在旁的事上浪费功夫,领着谢照影一路畅通无阻进到馆中。

    一进馆,各异香气从四围萦绕而来,却不显混乱繁复,自有一种馥郁在其间。

    大厅内弦管泠泠,大厅戏台上正齐奏云和散乐,一众着薄衫罗绮美艳纤丽女子在其上低首拨琴,姿态娴雅,风姿绰约。

    谢照影看得住了脚,一双眼几乎都看直了,她见了这许多美人,哪里还走得动路,一时间愣在原地。

    徐清柸打眼扫过馆中情形,再回过头来看谢照影,几乎叫他生出哭笑不得的复杂心情。

    谢照影水润唇瓣微嘟起,圆溜溜的眼眸眨也不眨,全神贯注地盯着戏台上的一众美人。

    白净的一张脸,形容娇憨,徐清柸差点失了神智,想上手捏一把谢照影看着就滑软的脸颊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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