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永安要得货架终于打好,村里人大多想要的东西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便准备出门去姐姐家,卢佩兰拿出五两银子给儿子,虽然可以先拿货后给钱,但沈莲是姐姐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怎么能让女儿在外家难做?

    林永安接过出去后去找他爹,他爹林二山住在他们家的隔壁,一间小木屋和一间茅草棚灶台,看着非常简陋,他爹正坐在院子里削木头。

    他也没进去,只在门口说一句,“爹,我出门了啊。”

    他爹头也没抬,只点头道:“去吧。”林二山知道儿子要去做什么,打货架的木头还是他和儿子一起找来的,也知道儿子的意思,今天一天他都不再出门,保护家里女眷,别让贼进了家。

    至于会不会有人企图对她们图谋不轨,除非是村里的男人不想活了,村里男人之间都视卢佩兰如洪水猛兽,哪怕她长得是村里一枝花。

    据村里人传说,当年卢佩兰在林家放狠话,林二山要是选他爹娘,两人就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总之妻子与爹娘只能二选一,她说完领着永安和沈莲就走,根本不管后面林家一家人如何鸡飞狗跳。林二山选不出来,或者说他根本没办法做选择,沉寂三天后,就在他与卢佩兰的家左后方又盖了一间茅草屋,他从此就住在这里,既不回大家,也不回小家。

    在他沉寂消失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村里有个男的就在日落之前,申时左右来到她家,此时家中只有跟她学刺绣的沈莲与卢佩兰自己,儿子在外面捡柴和一些野菜,她在教沈莲女红,也是巧,她才刚说完让沈莲画样子,遇到不明白的再来问,她先紧着店里要的团扇。

    在一片安静之中,她忽然听到院里传来声响,院门是锁着的,就算是永安回来也要在外头喊她开门,林家那边的人则不会这么静悄悄,她们要是打上门来必然是轰响的,人还没到门口骂声就已传入耳中。

    来人必然不怀好意,卢佩兰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但她必须要忍住,不能露怯也不能害怕,阿姐的女儿还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对着沈莲比了个动作,小姑娘乖乖地点头,坐在一旁不说话。

    卢佩兰起身朝外走,院中左右打量的男人看她出来,没有一点做坏事被人发现的惊慌,她对着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大有叔怎么来了,是来找二山还是来借水喝?”这人她也认得,林大有,比她家男人大不了几岁,但辈分大,见面都要叫声叔,刚成亲不久。

    林大有上下打量她,“喝水?对,喝水。”淫邪的目光直直盯着她的胸脯,再慢慢往下移,又慢慢地挪到她脸上,咧嘴一笑,“家里婆娘没烧水,我正好路过来借水喝。”

    火热又肮脏的视线让她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恶寒与愤怒,她没有领着对方进屋,而是带他从院子走进厨房,“刚好家里烧了水,我带您过去。”为了不让他怀疑,主动解释道,“家里孩子睡了,从这边走声音小,不会吵醒孩子。”

    林大有点头说是,心里却嗤笑这骚娘们真会装,孩子在家就把自己迎进去也好意思让他后面小点声,又暗暗自得,他就说卢佩兰不会拒绝的,她不得要钱么?别看这女人说得好听,什么“自请下堂”“有我没她”的,真要离了男人她怎么过活?他可是去看了,她家里的田两天没人打理。

    再看她今天这熟练的操作,怕是前两天都有别的男人过来吧,要不林永安那小毛孩怎么总是在外面打草摘野菜。真是贱!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难看,好像他不是来偷人的,而是来捉奸的,眼前的卢佩兰也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跌落在泥潭沾满脏污的暗娼,他可以尽情的对她进行暴力的发泄,他可以抓着她的头发,撕烂她的衣服也不再有顾虑。

    他的心头燃起熊熊烈火,眼神更加直白肆意,口舌生津。感受到身后如狼似虎的视线,她怕对方突然出手,再加上已经走到厨房,她连忙拿碗倒水递给他,“叔,渴了吧,先喝一碗水。”

    林大有也是渴了,他找借口从田里离开后直接就来到这,还没喝上一口水,再加上他自以为对方存了心思,到手还不是早晚得事,便笑眯眯地接过。接过碗时从她的手背摸到指尖,和豆腐一样滑,比他婆娘的手不知道嫩多少,“谢谢啊。”真滑真嫩,他快忍不住了。

    被他这么一模,手里的碗差点都掉了,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笑不出来更应和不了,低着头假装羞涩,实际偷偷抬眼看他,见他举起碗在喝水,立马抓着灶台旁边的砧板往他下半身砸,林大有被她砸得嗷一嗓子,嘴里的水全喷出来,还没等他动作,卢佩兰又抓着砧板使劲砸他,也不看位置,打到哪就算哪。

    林大有被她打懵了。他刚刚才占到对方一点便宜,正想喝完这碗水进入正事,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不可描述的臆想中,就被对方一顿乱砸。这砧板还是木头做的,棱角砸得他生疼,被砸几下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妈的!”

    他躲开后伸手就要去抓她,卢佩兰一看他手过来就抡起砧板拍,林大有只好再往外躲,眼见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她连忙跑到灶台内侧垒好的柴火边,抓起一根就朝要过来的他砸过去,躲闪不及的林大有又是被劈头盖脸一顿砸。

    林大有被她打得一肚子火,也没想着捡地上的木柴扔回去,而是直接把手上抓着的茶碗砸过去。卢佩兰此时的位置就显得尴尬,她站在灶台和橱柜中间,身后是木柴堆,地上还有散落的木柴,既不好躲也不好跑,她要是抱着头躲起来那一会不就更难办吗?

    在她思忖之间也没法躲了,茶碗迎面而来,正中她的脑门,血一下就顺着流出来,叫林大有吓了一跳,却又瞬间笑着朝她走来,“个人人骑的娼妇,还敢骗老子,我让你躲,让你骗!”

    她脑瓜子嗡嗡作响,不断滴落的鲜血逼迫她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听着男人得意的咒骂声,忍住晕眩,强撑着摸到旁边的菜刀,林大有见她动作觉得不好,大步朝前却仍没她快,她一手握住菜刀狠狠地朝前挥舞。

    此时的林大有才是真的陷入两难境地,若再拖下去大家都要回家,那他岂不是事没办成就要被发现?想到林二山的身板和力气,他想跑,又觉得不甘心,这要是错过了,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

    他试着去夺她手上的刀,但人的皮肉又怎会有菜刀坚硬?卢佩兰感到眼前有影子,握紧刀柄挥过去,在他虎口处劈下一道血痕,痛得他当场大喊,转身就要走。可他怎么走得掉?院门外的沈莲已经引着邻居陈家人进来了。

    沈莲当时一听到动静,就连忙跑去打开院门喊人,因林二山当时分家闹得很不愉快,他们房子住得位置也比较偏,需要小姑娘跑一段路才能到隔壁邻居家,好在这个时间临近归家,陈家的妇人们都在家,听沈莲说家里遭贼后忙让孙子去田里喊人,自己则和家里的几个儿媳妇一起去帮忙。

    陈大娘一进门就看到捂着手的林大有,手上还有血液滴落下来,眉头就是狠狠一跳,这贼怕是个采花贼。厨房里双手拿着菜刀的卢佩兰走出来,头上和脸上的血都没擦,出来时把陈家的人和沈莲都吓一跳,沈莲想过去却陈大娘抓住了手,卢佩兰也朝她摆手示意不要过来,她怕林大有发疯抓孩子。

    山脚下,提着野鸡的林二山和捡小树枝的林永安撞上,林永安还没开心多久呢,就看到一群人朝自己家走过去,抄起儿子就往自家跑。

    院子里人非常多,抄上家伙什来抓贼的和往这边看热闹的,看着院里的情况齐齐沉默,然后轰然一下炸开。

    “大有?”

    “怎么是大有?”

    “贼呢?”

    后头的林大有媳妇和老娘听了,连忙往前挤,前面的人也给她们空出一条道,看着灰头土脸还受伤的儿子,林大有的娘一拍大腿刚想嚎,卢佩兰先发制人开骂。

    “我说大有嫂你看你,每天辛辛苦苦忙里忙外把自己忙成黄脸婆有用吗?操持家务得了一句好吗?这不要脸的狗东西可没夸你一句好,说你又丑又懒,家里连碗热水都喝不到。要我说大有嫂你是该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连男人都管不住的女人有什么用?”

    说完,转头又去说林大有的娘,“大有娘,小辈不说长辈,我是为你好我才对你说的,别人可不敢说啊,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这样指定是跟他爹学的啊,大有嫂啊,你看看你每天穿得什么衣服,头上连朵花都不带,大有爹看了能对你有兴致吗?能不在背后嫌你又老又丑吗?你管得住儿媳管不住男人有什么用呢?你儿媳又不跟你上炕睡觉!”

    卢佩兰啐了一口后又笑呵呵道:“不知道咱们村里还有哪几个大娘大嫂们这么不中用,连自个的男人都管不住,反正叫我知道,我不仅会让我的刀尝尝,还要说出来给全村的姑娘们听听,让她们长长记性,别以后跟那些废物娘们落得一个下场。”

    一群人都被她这言论震住了,毕竟都是骂外面的女人骚浪贱,哪有被人骂是自己不中用管不住男人的?还没等她们消化完呢,后头的林二山抱着永安就进来了,林永安一被放下来就哭着跑向他娘,沈莲见了也跟着跑过去。

    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林大有脑袋里就这一个念头,看着逼近的林二山他的腿都忍不住在抖,没有辜负他的还怕,林二山一脚就把他踹得往后倒,“砰”得一声,他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了。林大有的娘哀嚎一声爬过去把儿子扶起来,摸了一脑袋的血,喘着粗气怒腾腾地看着林二山,却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就和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卢佩兰抬起血糊着半脸的脑袋看了自己相公一眼,没吭声,走过去,朝林大有□□的位置踩了一脚。这一脚堪称医学奇迹,刚刚还有气无力的人,瞬间弹跳起来蜷缩在旁边抽搐,瞬间就从死狗变成了疯狗。

    众人目瞪口呆,林大有的媳妇和娘在震惊过后,连忙喊人来帮忙,抬着儿子火急火燎地去找大夫。没有贼,当事人还走了一个,男人们都觉得蛋疼,妇人们有的震惊有的则在想卢佩兰说得那番话,众人就这样渐渐散去。

    从此之后,仙女村里就再也没有男的敢多看卢佩兰一眼,就算不知道的小伙子,那些男人们也非常乐于给他讲这段往事。卢佩兰就已经恐怖如斯,还有个身强力壮的林二山,谁不知道他力气大?打他妻子的注意,怕不是想和林大有一样头破血流还不敢找他们要医药费。

    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住一起,却还是夫妻呢?因为他们没有和离,林二山也没有休妻。这件事也总是被大家暗中议论,着实是看不懂这夫妻俩的行为。

    要说分开了吧也没有,林二山每天要去地里种田,粮食还全都拿去给卢佩兰,偶尔在山上打到什么猎物也是交给卢佩兰;要说没分开吧,一对夫妻分别住两间房,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哪怕住得再近那也是两家,更何况林二山另起炉灶,粮食也是要卢佩兰分给他,他和那些佃户、长工没什么两样。

    真是奇怪。

    其实这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卢芝兰带着沈莲从东安府过来,东安府还处在民不聊生的状态,而南阳府当时已经被现在的朝廷打下来了,虽然穷,但安稳,因此卢佩兰一手好绣活就能挣到更多银钱,这导致林家那边不满,还带着小姑娘过来的卢芝兰,就让林家的不满彻底爆发。

    他们才不在乎这钱是卢佩兰做绣活挣来的钱,那不都是他们老林家的吗?要多养一个女人,还外加一个女娃娃,那不就是用他们老林家的钱吗?她们用得越多,自己得到的岂不是越少?这能忍?

    知道卢佩兰的性子,不敢当她面说,就暗地里散播不好的流言,村里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流言,无非就是男女那档子事。说她一弱女子还带孩子,从别的府城过来很不容易;说她长得是真好看,比妹妹卢佩兰还要好看;又说自己真担心佩兰引狼入室,别好心接济姐姐,到头来姐姐抢了她的家把她赶出去了。

    谣言越传越烈,越传越难听,传到后面就变成卢芝兰路上被人强了,靠卖身才找到的妹妹,又贪图妹夫家的财产,想给女儿找个靠山,就把自己给了妹夫,还让自己女儿和妹妹的儿子定娃娃亲,把卢佩兰蒙在鼓里骗。

    没人敢当着卢佩兰的面说,在林二山分家那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她的战斗力有多猛,谁没得事去惹她?她们总用那种自以为很隐秘的目光打量着卢芝兰,一面看又一面窃窃私语,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马上停止说话,假装无事发生,还有男人们用那种隐秘又直白的目光盯着她看,那些目光如蛆附骨,噬骨入髓。

    有一日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看这些话都没传到卢家姐妹里,林二山的娘主动找上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卢佩兰在找到姐姐的时候就看到她和自己婆婆在一块,远远的只听到什么“要脸就自己离开”之类的话,气得她当时就大声喊道:“我就是死了也不给你一分钱!”听到二儿媳的话,林老娘想辩驳又怕她动手,脸色扭曲地快步离开。

    “呸!”卢佩兰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抓着姐姐的手,紧张问她,“阿姐,你没事吧?那老太婆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脑子不好的疯子。”

    卢芝兰勉力一笑,“哪有这样说婆母的。”

    卢佩兰嘟嘟囔囔说她如何偏心,让二山死命干活还不给吃饱饭,又说自己刚嫁进来婆婆就图自己的嫁妆,说她想抢自己挣到的钱,说她不慈自己也不想孝顺。卢芝兰一面听,一面笑着摇头,她不在乎妹妹是否孝敬公婆,她在乎妹妹的名声,怕她名声太差被全村人排挤,担心她日后还这样会被妹夫嫌弃,担心她名声没小孩愿意和外甥玩。

    她总是担心很多事情,卢芝兰忍不住伸手抚摸妹妹的脑袋,像还在娘家时一样,卢佩兰对她灿烂一笑,看姐姐仍不太好的脸色,就捡些有趣的事说给她听,直到她开怀。

    她以为这一切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第三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如常过,就像太阳会正常升起,也会正常落下。日升月落,四季轮换,她会和姐姐住在一起,若不愿一直住在她家里,就在旁边买一块地,姐妹俩做邻居互相照应,就像回到从前,回到还在娘家时有姐姐照顾的每一天。

    可这一切就像泡泡一样,在阳光下耀眼地消散了。

    她站在山脚下,看着挂在树枝上的阿姐,她的头低垂着,整个人像风筝一样摇摇摆摆,卢佩兰的心就那样一点点裂开的,变成粉末,跟随着姐姐一起,被风吹散了。

    被吹到天边,再也找不回来。

    大概是人已死,那些背后议论的人也心中不安,倒都来祭拜了下。陈家小妹很是自责,觉得她们是离卢佩兰一家最近的,却不敢把这些话说给她听,就一五一十的全告诉她,卢佩兰咬着牙,“不怪你。”刚开口,眼泪就簌簌而下。

    在这一刻,卢佩兰终于明白了所有。

    为什么姐姐的身上有许多伤痕,为什么姐姐会选择自尽,因为她不想拖累自己,她怕自己以后在村里难做,怕以后自己一家要被迫跟着离开。

    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傻?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怕自己和母亲不好做,总是主动去帮姨娘的忙,去帮庶妹的忙,五次回来总有三次身上带着伤,还总是乐呵呵地拿出好吃的饭菜和糕点,说自己又被夸了,她把自己和娘当傻子么?她根本就不懂,她和娘不需要吃好吃的,也不需要用好的,她们只想姐姐在自己身边不被骂不被打,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她根本不在乎村里人怎么看她,她也不在乎会不会被赶出去,就算被休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要姐姐,只想和姐姐住在一起,只想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姐姐,知道姐姐吃得什么菜,穿得什么,用得什么,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

    从前有恶毒的姨娘和没良心的爹,有带姐姐离开的官老爷,有官老爷家里的正妻。在她第一眼看到姐姐的时候,她当时高兴的快要飞到天上,她想终于苦尽甘来,老天开眼终于对她姐妹俩好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拦着她们,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残忍地夺走这一切,让她永远地失去!

    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被人欺负难道是姐姐的错吗?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想要带着女儿离开战乱有什么错?恶人冲进来杀人放火,她逃跑有什么错?难道她说一句自己无辜就有用吗?那些人就会放她走吗?乱世之中,她出卖身体保全自己和女儿又有什么错?她想活着,想要女儿活着,想要活着找到自己的家人又有什么错!

    她只不过想要活下去,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剥夺?为什么连这也不被允许?

    好后悔,她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没有追问死老太婆和姐姐说了什么,为什么明知道阿姐不赞同还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能让她省心,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姐姐的保护,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可以保护她,就像从前她保护自己一样保护她,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卢佩兰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如坠深渊,寒冷刺骨,心肝肺绞痛在一块让她瘫倒在地;一半是怒火滔天,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饮血,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力量,双手甚至在激动地抖。

    入土的第二天,她提着镰刀就冲到林大山爹娘家,她就和疯了一样挥刀乱砍,被人扯头发她也像不怕痛一样,挥着镰刀就朝抓着她头发的手砍过去,丝毫不在乎自己会不会也受伤,直到筋疲力尽,林家几乎每个人都被她砍了一条道,劝架的好几个也被波及,林二山身上更是不用说也添了血痕。

    每一个妨碍她挥刀的人,都是仇人,既是仇人,伤就伤了。

    沈莲和林永安呆滞地看着她,两人脸上都是泪痕,眼圈通红,也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卢佩兰看着孩子们心中大恸,她蹲下来,用抖着不停地手握住儿子和女儿的手,眼泪落下来她也不在乎,声音嘶哑也不妨碍她要说的话。

    她说:“永安,娘的姐姐没了。从小阿姐就护着我,阿姐在我心中,既是姐姐也是母亲,可怜她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过比我大两岁,就从出生护着我,到死也护着我。你说,娘亲是不是也应该保护她,不能让她无辜枉死,更不能让她背负骂名?”

    她说:“你的祖母,你父亲的娘,还有你的伯娘叔母们,跟着她搬弄是非,造谣生事,背后议论,污人清白,辱人品格。她们逼得我阿姐去死,杀了我唯一的血肉至亲,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说:“如果你要跟着娘,就永远永远不要搭理他们一家,与他们一刀两断。如果你还认他们做祖父祖母,就永远离开我,我带着莲儿一起,再不认你做儿子,我们恩断义绝。你选!”

    围观的人就和水进油锅一样,被这段要求林永安二选一的话炸开,是,死者为大,她姐姐是很可怜,但再可怜也没有做母亲的逼着自己儿子不认爷奶的啊!这怎么能行?老人纷纷劝说林二山管管,但他怎么管,他知道,妻子的这段话不只是说给儿子听得,更是说给他的!

    “娘!我选娘,我不要离开娘!”林永安扑倒母亲怀里,他早就被吓坏了,又被娘这番话给吓一跳,他听不懂太多,他只知道他不会离开娘亲。

    “好。”卢佩兰抱紧儿子,又伸手把旁边泪眼汪汪的沈莲揽到怀里,“以后你们就是娘的孩子,莲儿是姐姐,安哥儿是弟弟,姊妹两个互相照顾,互相帮助。”但再也不要像她和阿姐。

    三个人就这样走了,留下一地鸡毛和面面相觑的众人,还有被排除在外的林二山。

    卢佩兰不需要他明确的表示态度,林二山也无法和儿子一样直接选择,林永安是分家后出生的,养他从没用过林家那边的一分钱,全是夫妻二人自己挣的,更别说林家那边对林永安也不亲近,与永安同辈的林家小孩也老是对他翻白眼、做鬼脸,从上到下感情都不好,林永安当然可以不认爷奶那一家,可林二山不行。

    就算他们对他再不好,那也是他的爹娘,族老和村里人都看着的,哪怕他们逼死了卢芝兰,他也不能不认父母。要不,原先还同情卢佩兰的众人,在听到她最后那番话后,怎么会都转变态度,反都指责起她来了呢?

    所以纵然他想选妻子,他也不能选。

    但他可以暗着选。他把房子旁边的地买下来,盖房子,饭菜他还真自己做了三个月,但太难吃,永安来吃了一回就再也骗不过来了,他实在受不了和娘子说了,卢佩兰才同意让永安送菜给他,一年后才让他进屋吃饭。

    住得近,有时候他会晚上直接翻墙找她,有时候她会过去找他,还有的时候吃晚饭时卢佩兰就会让他直接留下。两人把这当成夫妻情趣,旁人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们反倒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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