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回国后痛苦的倒时差,倒完时差可以去找人见见。出门前,我看了看自己恍若吸血鬼一样惨白的面孔(黑色素严重缺乏,所以说为什么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讲究科学),思考自己要不要往脸上涂点什么获得好气色。

    有点担心这个样子出现在人面前,会有人惨叫说大白天出现了鬼。

    算了,去见医生还是不要涂什么东西了。也算是符合“我”身上白化病的特征。

    我小心的把身上露出来的部分尽可能遮住,带上墨镜,撑着遮阳伞,让成为我监护人的某一届的学姐带我来墨教授儿子的家。

    门被打开,我仰头对开门的人微笑。

    “你好。”

    ——

    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这是他看见她时产生的第一印象。

    “墨爷爷让我来找你。”坐在沙发上身体抱恙的女孩抬头看他,惨白的皮肤,病弱的面孔,大大小小的疤痕像是寄生一般攀附在身体各处,也还好其颜色浅淡,不让人一眼看去就只注意到她脸上的怪异。

    她生得实在好看,好看到她身上的酷似生长纹的疤痕都像是瓷娃娃身上的裂纹,带着让人惋惜的破碎感。只是乌黑的头发不太像长年生病的人应该有的色泽,看起来就像是制作她的匠人只来得及给她的眼珠和头发上色,就被人推下制作台再被匠人小心修补的瓷娃娃。

    想起爸爸对他说过的,这个女孩身上的疾病,看着她身上对于现在的季节来说过于厚的衣服,他越发为这个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大的女孩感到可惜。

    我并不知面前人在想什么,只是知道他的视线落点在我身上的生长纹后,看我的眼神越发怜惜。

    ……虽然这疤是丑了点,但也不至于到不可恢复的地步在吧,还是说这难不成是什么疾病吗?我努力回想医生说的注意事项,愣是想不出半点医嘱里有关生长纹的说辞。

    那就是墨教授跟他儿子说了什么了。

    我局促的拉住衣袖,试图把它拉长好遮住手背,犹豫了一下面前人该如何称呼,最终挑了个不容易出错的称呼:“叔叔?”

    “家父同我提起过你。”他递给我一杯热水,我捧住并向他道谢。

    热意透过纸杯传递到掌心,我小心靠近纸杯口吹凉。

    我们浅浅交流了一番。说是交流,也不过是象征大于实质的例行询问。“具体情况”如何墨教授已经同他说过了,现下与其在询问“我”的病情,倒不如在问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我当然回复他知道。

    他问了我很奇怪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我直觉墨教授和他儿子对“我”的病情和我所了解的出了差异,哪怕我不知他脑补了什么,从学院学来的手段和我作为诱饵的本能下意识往他猜测方向扮演。

    “我不知道。”我紧紧手指,脸上露出迷茫的样子,我轻声说:“墨爷爷说我不用担心,就当是来度假。如果手术顺利,在最后一场手术结束后,我可以像他们那样尽情奔跑,不用吃那些苦苦的药也不用打针。”

    语气和说话的方式可以成熟,但是可以在不经意间幼稚。可以叠词,但不要太过。

    嗯……常年生病的人是不是还要安静一点?或许语言组织能力也不强的?

    过短的时间不足让我迅速整理出思路,我只得顺着墨叔叔的话和之前构思的人设演下去。

    “墨爷爷说手术一定会成功,在这之前希望我不要因为太紧张而错过难得的闲暇。”我面带憧憬,说,“他说我可以尝试之前不被允许的东西,还说他孙子跟我差不多大,我和他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我大概了解了。”墨叔叔沉稳点头,转而另起话题:“我听说你一直在吃清淡的东西,下一次吃口味重的身体不太能适应,先慢慢来吧。”

    他无视我手中变形的、里面水几乎溢出来的纸杯,而是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穿西装的小狗抱至沙发上。

    那憨态可掬的小狗叫了几声,追着自己的尾巴在沙发上成功把自己转晕后,晕头转向的、以一种极为浮夸的姿势倒在了我的腿上。

    我:“……?”

    熟悉的黑眼圈,熟悉的小西装,熟悉的红蝴蝶结——

    查理???你不是比我先过来的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慌张的把纸杯放到茶几上,挺直肩背尽可能让自己腿上的小狗躺得舒服点。

    它不应该是偷偷跟去墨多多的学校吗,为什么还待在家里?等等,他好像只有黑背街的时候溜去过学校……从回国到现在,他有去过黑背街吗?我没听到警笛也没听到爆炸声,冒险队还没来得及建立起来吗?

    不,我该思考的不是这个,当下要紧的问题应该是:“我”应该和查理认识吗?

    我尽力把困扰因素撇清,偷偷观察面前人的脸色来揣摩自己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反应。

    提供的背景资料过于简略的好处在于我可以随意发挥,坏处也体现在这儿了。如果我之后的表现和查理的表现或者和墨教授的说法对不上,我需要说出更多的谎来去圆。谎撒得多了,会忘记说了哪些谎,这对我很不利。

    我没有类似追求完美、面面俱到的强迫症,只是基于我将在这待上一个月起步的基础上——这对我而言实在是很长的时间——我想尽可能让自己接下来说出话好让未来的自己圆回来。

    我兀自头脑风暴思考接下来的应该有的举动和反应,墨叔叔却是了然的笑笑。

    “抱歉,家父说过查理很亲近你,我以为这能让你放松一些。”墨叔叔乐呵呵道。他端详着我脸上的表情,猜测:“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习惯……”

    我顿时定神。

    “嗯,因为身体原因,医生不允许我跟它们有过多接触。”我随口道,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查理的背上。

    鬼知道身体抽长除了维生素缺失是不是还意味着抵抗力下降,我也就变小的那会儿摸了几下。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也不算说谎。

    查理没有反抗,反而哼哼唧唧的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完全是一副看见喜欢的人的样子嘛!

    查理很聪明——是的,我当然知道。本身智力就不低,在被墨教授和各位学长学姐的轮番轰炸下他的智力和言灵更上一层楼。当时我是真的怀疑,如果不是龙血在动物的身上有局限性,智商上限定死在那儿了,恐怕他会是第一个狗博士。

    我不太清楚是否是其他研究人员已然了解查理身上的情况还是其他什么,总之,现在的它变成了个墨多多的“老爷爷”,短暂性代替爷爷的存在,玩伴……或者用更恶毒的说法——研究得底朝天的素材,失去新奇感和新鲜感的研究对象。

    喜新厌旧是研究人员的常态。

    “查理很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查理。”我笑了笑,像是感到疲惫一般动作放缓,查理抬起前爪抱住,看起来就像是我因为查理的举动而不敢动弹。

    肚皮上稀疏的毛发让我更直观的感受它温热的体温,手掌下心脏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跳动,只要视线稍微上移,就能看见小狗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对你的信赖和喜爱。

    我:“……”

    狗派最棒,不懂狗的可爱的人真是没品味。我不信还有人在切实体会过小狗的热情还能全身而退!天杀的,你看它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它光滑柔顺的皮毛……就算会有人会说猫也一样可以也没有关系,正如一千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有的人喜欢狗的忠诚也有人喜欢猫的若即若离……说不下去了总之不喜欢狗的人没品味!

    这时墨叔叔提出想要跟我的监护说几句,学姐她在另个房间跟阿姨打交道。我点点头,抱住查理小心跳下沙发离开,代替学姐的位置被阿姨热情招待。

    小蛋糕好吃。饼干好吃。旺仔牛奶天下第一。

    在墨教授的儿子墨叔叔面前刷过脸后,我算是过了明路——虽然我不清楚这身份和在墨叔叔面前刷脸有什么关联,又是过了什么明路,但我总归做不了什么,就算真要干什么,我也可以装傻充愣,推说自己身体孱弱得连平常的小孩都比不过。再说这个身份造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废弃,就算之后有人想启用还不如另造个。

    还有这个身体原因不管说了多少遍我还是得再说——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过分追求科学啊!

    拜托,这个身体都能开眼了哎!开眼了不久代表觉醒了吗?觉醒了不是代表身体素质强化吗?身体素质强化不应该比同龄人速度更快力气更大吗?把我成年人的心智保留了有什么用啊!不要告诉我强化是强化在头脑方面了啊这也太草率了!

    我在心里阴暗挠墙狠狠吐槽,面上还是吃着甜食喝着饮料,端的是羞怯乖宝宝样,吃得相当开心。阿姨给了我更多的蛋糕饮料。

    ——然后被学姐抓住说不许再吃了。呜。

    我故作没看见学姐脸上有点浮夸的凝重,牵上学姐的手后同墨叔叔一家告别。

    “有空可以常来哦。”阿姨说。

    我眨眨眼睛,抿嘴向她挥手告别。

    乖巧的假象一直持续到车子离开他们视线。我把平板放在腿上,听着作为监护的学姐一板一眼的介绍我之后要入读的小学。

    就着学姐平淡的介绍当背景音,我百无聊赖的划拉几下屏幕,大致看了眼即将入校的校内环境——完美得像是童话一样的校园环境,气氛也是如此。

    思及这里本是为了孩童所创作冒险故事,那么完美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我没有在这个地方多作纠结,就算进去发现不完美也没什么,毕竟我是目的不是来重新体验一次小学生活。

    学姐说自己最近还有任务,不会频繁过来,但给我叫了钟点工来打扫卫生和负责我的早晚餐。

    “你可以理解为学校的校工。”学姐解释道。她顿了一下,声音柔软了些:“我会尽可能来看你的。”

    我“嗯”了声,并不意外她柔软的语气——在学院的一个多月我就享受了大部分人的优待,我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习惯真是可怕。

    ——

    过了明路的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报道。

    插班生并不是如同小说里的那般造成全校轰动,不过也足以让临近的班级知道有人转校进来了。

    对精力旺盛的小孩来说,任何一件风吹草动的事都能让他们乐此不疲的追逐,转校生应该算是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大事,除非过几天有更重大的事,想来周边班级的热门话题便是我了。

    “大家好,我叫江星星。”我站在台上,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些。小孩子对于其他成人来说更忠于本能,他们会对漂亮的人抱有更多的好感。

    如果忽略我脸上的生长纹和过于苍白的面色,应该算是好看的……吧?

    都说小孩子是最能轻易感受美的的存在,但是……我面上表现出小女孩应有的羞涩腼腆,心里惴惴不安:我现在的样子是否是符合孩子眼中“好看”的标准?

    我或许该对我自己有点信心,我能开眼,至少能证明其他人对我还是有……好感加成在的。

    我艰难的把“吸引力”换成其他更好点的词汇,自欺欺人自己的下限没有低得离谱。

    骗小孩……不是骗一个小孩,而是骗一群。我觉得我的脸要烧起来,卡塞尔的下限这下变得更低了。

    不,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什么卡塞尔学院的学生,而是墨教授朋友的孙女。我重新背诵不知背了多少遍的人物设定:自小体弱多病,没有跟同龄人交流的经验。学习是在美国学还是另外请家教取决于我的考试成绩,在十岁这年身体好转,家里人禁不住央求决定把我送到朋友孙子所在的小学好关照。

    我深呼吸,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表情,让自己脸上因尴尬冒出的红晕看起来像是害羞一般。

    目光快速略过下方的一众小萝卜,在与其他人NPC画风相比相当有认知度的四人身上停留几秒后,我暗自把名字和脸努力对上号,力求不发生名字和脸对不上的尴尬场面。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我来到班上唯一空着的座位上,同桌是一个伙食一看就极佳的男生。男生还被老师叮嘱要和我好好相处。

    “你好,你可以叫我星星。”我语气柔软,好奇的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天哪……天哪!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维持着脸上天真好奇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捂脸,对自己夹着嗓子故作柔弱的样子如遭雷劈。

    是不是太刻意了?会不会太幼稚了?要不要冷淡一点?之前骗的是大人,玩的是你情我愿,现在骗的是小孩,我良心难安。

    从校友学来的灵活的道德底线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不灵了啊!还是说我习惯要在中国要表现出极高的道德吗?

    我尖叫着质问我自己。

    我的下限,我的道德,我的灵魂……冷静,我现在是小孩子,是一个少有人接触、渴望朋友的孩子。

    我强忍着羞耻,摆出——不行,面对孩子不能用学院教的那套理论——我快速瞥了一眼同桌一看就知道家人溺爱的身体,从善如流换上憧憬的眼神。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然后,我有了个要罩着我的老大。

    现在小孩的交友方式这么硬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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