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小时候”三个字于他而言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区，她看见他僵了一下，但面色仍旧冷然。

    他的目光带有几分她未见过的锐利，像是冰冷的刃一样具有攻击性：“我们没有那么熟。”

    展芊纹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匆匆说句“抱歉”就离开了。他确实不是记得她的那个许观桴。

    那个许观桴甚至能主动为她揭开鲜血淋漓的过去，又怎会用这样冷漠的目光看她。

    见她转身，许观桴淡然收回目光，重新拿出一根烟，门关上时带起一阵风，他手中的烟半天没有被点燃。

    许久未见的人，再次见面竟是这种景象。

    可她怎么也来这了。

    -

    展芊纹当然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情绪，可她也不得不回到餐厅继续工作。

    对顾客自然要笑，要热情，即使她现在半句话都不想说。

    展芊纹也因此发现了一件事，顾客不是她的学生，她不必倾注那么多感情，只尽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即可。

    她调动自己的身体，以积极热情的口吻对顾客们讲话，保持着笑，遇到人刁难仍然以温和的语气讲话，只把这些看成是动作，和端菜、擦桌子一样平常的动作。

    她知道原主对同事向来是高高在上的，是瞧不起的，因而同事间讲话从来不会找她，对她不理不睬，直接无视。

    展芊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或者说她现在思绪太乱，没有精力去处理自己本就不擅长的人际关系，索性选择一种平和的态度。

    到了即将关门的时候，顾客少了很多，展芊纹得空终于能坐下了，久站本身就不轻松，更不用说一直快步到处走，她坐下去就没力气再站起来了。

    外面下着雨，她正回忆着自己出门带没带伞，忽然餐厅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几乎是闯了进来，身上浸满雨水。

    动静太大，加上本就没剩几个客人，餐厅里的人都看了过去。

    进餐厅的人是个大约十八九岁的男生，身形瘦弱，眼镜被雨水淋得看不清前方。

    他却顾不得，急忙说：“有人跟踪我。”

    展芊纹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开口，叫万雨的同事率先道：“那你在这里躲一会儿吧。”

    老板娘严肃道：“几个人跟踪你？他们看见你进来了吗？”

    男生面色发白：“好像是三四个人，他们……我不知道他们看没看见我。”

    “你在这，我们都变得危险了。要是三四个壮汉，我们几个女生根本应付不来，后厨的人年纪大，合一起也只有挨揍的份。”何文辛看着男生说。

    剩下的三个客人听了也露出警惕的神色。

    万雨说：“那也不能现在让他出去啊，那么危险……要不我们报警吧。”

    展芊纹已然拿出了手机：“我来报警，你们来安排一下客人和他。”

    客人们已经穿好衣服想走了，老板娘也是这个意思，何文辛却拦道：“他们万一出去刚好碰上那几个人，胁迫之下暴露这个男生的位置怎么办？”

    客人们面上都带了怒意：“你什么意思？这里都这么危险了，我们还要留在这？”

    男生面露歉意：“我点两道菜在这吃，要是他们真来了，你们就当不知情，把我交出去。”

    事关人身安全，三位客人定然不可能留在这。

    老板娘道：“现在外面天黑了也不安全，你们三位既然是一起来的，不如就打一辆车回去，出了门就能打车，至于打车钱我来出。”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万雨，展芊纹，你们带他们出去叫车。”

    万雨不情愿跟展芊纹一起出去，但也只能应下。

    顺利将三位客人送上出租车，展芊纹看着附近那家小卖部没关门，转头对万雨说：“我们一起去那借只狗吧？”

    也是个办法。

    万雨不想答应，但也多少不放心展芊纹一个人去：“好吧。”

    小卖部主人养了两只大型犬，平时安静坐在门边，从不乱吠，因而展芊纹并不怕。她如实说了前因后果，并道：“我只是希望借它们撑一撑气势，如果真发生了打斗我不会让它们上。”

    狗的主人应当知晓真实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借给她。

    店主是个豪爽人，点头道：“借去吧，它们平时不咬人，但站起来都和人差不多高了，可以保护你们。”

    万雨心道：只怕对方有刀。但她终究没说出来。

    两人牵着狗回去时，男生已经进到一个包间里开始吃饭，餐厅剩下的人正在合计要不要干脆躲在包间里把门反锁。

    老板娘否定道：“包间门不结实，一踹就开。”

    看她们牵来了狗，何文辛说：“狗绳解开吧，不然不方便它们发挥。”

    展芊纹不动：“对方手里有刀怎么办？”

    何文辛冷笑了声：“那它们不上我们上？它们本来就是用来保护我们的，你平时谁都瞧不起，这会儿又圣母心了？”

    展芊纹攥紧了狗绳：“对不起，我只想到了用他们震慑一下对方，至于我们具体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万雨小声说：“李叔没有儿女，就这两条狗，他好心借我们，我们也应该怎么借来怎么还回去。”

    老板娘问：“警察怎么还没来？”

    何文辛看了眼时间：“没过去几分钟。”

    “大家各做各的，聚在一起一看就有问题，我们边做边聊。”展芊纹一只手牵着两根狗绳，说完就去看今天的账目。

    后厨的人重新回去，并说：“后厨有刀。”

    万雨去包里，翻出防狼喷雾剂：“这有防狼喷雾剂！”说着又冲后厨道：“要不然再做点辣椒水吧。”

    展芊纹不敢放松，看会儿账，又假装脖子疼，借着仰头的动作向外看。恰是这一眼，看见了几个人从餐厅门口经过，他们似是寻找着什么，并且只知道大概区域，没有特定的方向。

    她心中一紧，还未开口，就见那几个人转身离开了。

    展芊纹说了一下情况，何文辛闻言道：“店里毕竟人多，而且还有监控，他们不敢真进来。”

    大家逐渐放松下来，男生从二楼包间出来后连连道谢，却仍有余惊，声音颤抖。

    警察到达后，男生说明了具体情况。展芊纹内心仍有所不安，于是在下班前向老板娘提议：“我们店里请几个保安吧。”

    何文辛道：“像刚才那种情况，如果那群人真进来，而我们执意藏人，就算按好的情况来想，警察及时赶到，他们被关几天后也会出来，到时很难保证他们不来找麻烦。”

    老板娘也意识到了要请保安，但嘴上仍埋怨：“没这事就不用花这个钱，请了人还要给工资。”

    万雨小声道：“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有了保安毕竟更安全，平时遇到闹事的客人也可以控制一下局面。”

    老板娘到底没再说什么，自然也在心中打算要认真把关保安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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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芊纹从后厨拿了辣椒水才离开，她今天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一路上仍时刻警惕。

    她小心观察着车上的人，而末班车里本身就没有多少人，她很快发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尽管那人戴着帽子坐在角落里。

    是许观桴。

    展芊纹心有犹豫，过了片刻，仍走了过去。

    “许观桴。”她坐在了他前面的座位，小声补充一句：“好巧啊。”

    他看了她片刻，到底没有冷落她，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应和。

    展芊纹没有在社交中如鱼得水的天赋，在静默时不知该如何找话题，她想了半天道：“你也是刚下班吗？”

    “嗯。”

    “刚好能赶上末班车。”她笑笑，努力想着下一个话题。

    “展芊纹，”他语气平淡，“我们过去并不熟，多年没有联系，你看见我也可以直接忽视我，没必要跟我说话。”

    “我们同桌的时间也不短，工作的地方又恰好这么近……”

    “同桌的时候，我们也不熟。”他清晰地看见了她笑容里的疲惫，“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展芊纹攥紧了手，说不出话。

    因为他是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哪怕知道他不是那个许观桴，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她也仍忍不住靠近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