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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归梦

    红楼归梦(节选自第十七回)

    ……却不知玉钏送宝玉到阴宅只在幔后伺候,因听取了他父子两个说话,未等拿去茶,便捂了嘴忍哭跑回房里来,只和王夫人辞道欲赶回他家一趟,王夫人榻上卧着道:“正是呢,也趁着这几日里头忙乱起来回去瞧瞧你妈,只怕也早知道你和这一家子只在这庙里住了。你妈如今也怪可怜的,孤寡的拉扯你们姐妹长大,又只剩了你一个女儿,还不知怎样操心记挂呢,你回去好歹叫你妈只放心就是了。”玉钏磕了头,只跪着道了即刻要去,王夫人道:“这里不比原府里,竟是四野荒郊的,你若实是想见你妈也叫了林之孝家的打发人送你去使的,这会子赶上天亮也能进城,也好早去早回。别只跪着了,快起来说话罢。”玉钏起来道:“明儿还有老太太的大事,怎好惊动了人,只我想才太太收下的大虎倒是瞧着胆气不俗的样子,使他骑马独送我回去,也不惊动了人太太也可放心。”王夫人点头使去,玉钏因拉手嘱彩云这里仔细伏侍,他在家也只消磨一天半天的便原回寺里来,说着因卸下孝缀取出他包袱往后院叫了大虎出寺去了。一路只催大虎快些打马,赶着城门开时只早人进了,一时至他家巷子外头便使停住下来,玉钏取出几个碎银给了大虎使闲时吃酒,便使返回寺里去,大虎称了姐姐谢了,上马自去。玉钏走近他家门前推开柴门,只纳罕门只虚掩,闪身进来将门插了,见他妈已闻声出来,玉钏扑进他妈怀里便出声哭起来,玉钏娘手抚他女儿道:“真是天塌了是怎么!”玉钏擦了眼泪只拉他妈进屋里来,一眼却见茜雪在那里低了头坐着,见了也忙起来,玉钏弃了臂上挎的包袱近前来拉手道:“你多早晚寻到我们这里来?也是听了宝二爷的事情么?”因按他原坐了,自拉过凳子对面的坐下,二人手只拉着。茜雪因揉眼道:“我也是来过一遭的,知你这几日里必要回来看大娘的,这会子也才进来。也不知遭了什么孽,好端端一个深宅大院的尽抄了还不足,又磋磨的人心不宁的。”玉钏便又靠着他妈呜咽起来,玉钏娘劝道:“俗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因止了玉钏自打茶上来,茜雪接茶谢了,玉钏一气吃尽道:“只说主子一生的恩典再怎么也不能离的,左不过比先吃的略差些,穿好的少些,总心里是一样的。一辈子凭赖着主子度日,在主子跟前是奴才了,可也跟着主子在人前得了多少平常人想不到的光辉,又有许多进益,补贴着好用,日后发放了,更不愁存了体己保重日子长远的,道理恩典自不用说起。也算是老天只给了这样坎,该为着主子尽了心,如此才不负了出入那样门里一遭,原比世人知耻识大体通晓节义的,落得一世也不是了糊涂人去,现只瞧去,竟一天不如一天了,越发没有指靠了,”又只咬牙看一处道:“纵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死了闭眼才是。”茜雪点头道:“姐姐也别想得太过厉害的。我也是天天操着心呢。自出了那事,时时只唠叨使我们家的那个日日上街上打听着,可巧昨儿才听人说是那赵不死的又死咬了宝玉一口,已是发了签要拿人呢,我得了这话急的什么似的,昨儿下黑便只来寻姐姐好大家商量了法子,不想你只不在,闹得我一夜也无好睡的。主子遭了这样大难,也是显咱们奴才是个人的时候了,俗说好钢只在刃上,凭怎样,总越不过天地良心去。”玉钏握住茜雪手道:“好妹妹,你竟说说,定要救了二爷免去那样羞辱灾恶才是。”茜雪道:“这也不难,你我都是知道的,金钏姐姐只因太太气急了要撵了去才嫌羞愧才自投了井的,那赵不死的只告下宝玉道因要□□威逼了金钏姐姐寻了死的,更有府后头璜大奶奶的侄儿叫金荣的,还讼告宝玉和庵里姑子智能鬼混一气,道是糟蹋佛家清净之地,因并无苦主为证,便叫衙里只撵出去了,可见人心在此时有多险恶阴冷的可怕了。只赵不死的告下宝玉的事宗因牵连着金钏姐姐一命,倒要开堂审办的样子,三司衙如今只有词讼却无旁证,只因家败了,竟只糊涂发签拿人。听我家里的说昨儿下晌已打发人去铁槛寺打听了,只因宝玉并不在那里才罢了,这样混过一时半时的,却好咱们竟想了办法,我所以只寻姐姐家里来。”玉钏道:“怪不得你不知道,竟是昨儿赵姨娘又逼着贾环往察院只作了死证的,所以衙里才遣人去寺外打探,寺里那些人背了上头也天天儿的混议论的。老太太才死了,要是宝二爷再怎样了,可怜太太眼睛天天红肿着,怕闹了人药也不吃耐着心口疼,太太只怕再经不起宝二爷再有了事故了。你只说说,不管什么法子只要是能免去宝二爷这次牢狱之灾,下油锅上刀山也认了。”玉钏娘在一旁听了这样便骂道:“天杀黑了心肝的,只管混嚼他娘的,竟连死了的也恶饶上了,我竟也拼了这老命不要他,倒要去撕了那野厹囊的黑腔子看看,看那到底有没有心肝!”茜雪劝道:“大娘也不用急恼着,有你老这样,我倒有了主意,先只咱们这里算计好了,堂上指定是要去的。”玉钏道:“姐姐先日常只说,在那门里,别的先不说起,就只宝二爷最可靠的。辛辛苦苦自小儿跟了太太,平日宝二爷手里漫撒的也多去一月的份例去,一说必要离了,他心里苦又说不得,也只好一死完债,也可保住他在世人眼里的体面。只看如今凭空出了这样是非来,难怪姐姐在那世里也落得白不安心去了。”说着又只掉泪,茜雪也是流下泪来,玉钏娘坐着,只将身子转向着墙壁的哭道:“我那苦命的金钏那,只说死了便全了志气,却哪里知道如今白白饶上这样孽来?可怜自己又说不得的,金簪子掉了井里,可有谁的什么呢?倒有了天大的祸了。”原来金钏当日和他娘只无话不说的,金钏娘倒不曾正经见过宝玉一面,只两个女儿时来家尽只说起宝玉好的,便也只当了菩萨一般了,未尝稍有猜惑的,此刻知了如此情状,竟是比玉钏还着急似的,且金钏已死,也不顾许多,玉钏又哭的泪人一般,自是伤痛死去的,又心疼活着的,只落得垂暮之人使手捶胸泪只难禁。玉钏走近他妈因劝道:“您老也消停才好,正是商量该拿个正经主意的时候,只管都这样伤心难过的,只怕误了救人的时辰呢。”玉钏娘便站立起来使袖抹了抹脸上,垂下只接弹了弹腰间围裙道:“你们年青,有见识,竟作速想了好主意。我去灶火做了饭来,等吃了饭也该是时候了。”玉钏便自腰间汗巾子里摸出几块碎银子和钱来递去道:“这些先去买回些菜和鸡蛋来,在顺路往那家打些酒,做顿好吃食养好了精神,再办底下的大事。我包袱里也有金子银子的,只怕也要派上用场了,先收了包袱再说罢。”玉钏娘依话拾去包袱,且进出采买应时的做饭,茜雪玉钏两个促膝只坐着,彼此说话点头,搜心刮肚思度半日也就拟妥了,腹中也早饥饿,便听玉钏娘恰时招呼端饭,一时三个人埋头只吃完,茜雪因辞了,临走拉玉钏手又只叮嘱几句,二人相看点头,茜雪方去了。玉钏只使他娘且撂下桌上碗盏,娘儿两洗漱略添换了衣裳,便牵手出门来。母女二人只铁了念直闯了三司衙堂,当堂一番周折,终使辩录陈词结审云:疯妇信口雌黄,落井下石,有秽亡者清白,今亡人生母为诬告贾宝玉辩白一二,详实投讼贾宝玉逼□□婢累其枉死一案纯属子虚乌有,非可沾污行法牍劳之昂昂国体,案本三司会知准予注销,勿虞圣听。自此宝玉方得脱此劫,却家里并自己也不知底里细节的。只那日察院遣了皂隶两个人至铁槛寺报道是:“府衙公务繁忙,贾宝玉应审之事迟后再议。”赖大等听了此话只拉进两个公差叫款待了,王夫人只喜得打赏一回,方使细打听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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