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无因见】

    “玉佩而已,许是掉了被人捡到。”

    “可那来狗竟敢以此攀咬我,谁人不知当今圣人最信任于我!他怎么敢!”武三思狠狠一拍桌案,手指上玉扳指应声而碎,力道之大,其心之怒。

    “我看啊,你那小侍女,就是他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

    上官婉儿轻微皱了皱眉,说道:“那孩子身家清白,乃是从乡下投奔而来,从未入过神都。来了之后,成日里侍奉在我身旁,未曾远离。”

    武三思只冷笑。

    上官婉儿将玉扳指碎片拂下桌去,不愿它污了桌案。

    玉佩确是丢了,麦千月人也凶多吉少,上官婉儿虽一肚子怒气,也不愿意当面和武三思翻脸——他确是圣人最信任的人啊,血脉至亲。

    “你担心什么,来俊臣污蔑不到你头上去,纵使他告你,难道圣人肯信?”

    “圣人信她愿意信的人,只要我心向圣人,圣人便相信我一颗真心。”武三思冲圣上所在宫苑拱手,弓腰行礼,十分虔诚。

    上官婉儿冷眼看着。

    心想:果然他还是怕的,一生荣华富贵皆出自出身,无甚本事,只好对圣上事必躬亲,言辞笑语,阿谀奉承,未敢懈怠。

    甚至对于圣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也屈高就下,俯首帖耳。

    难道他不怕?

    怕成惊弓之鸟了!

    这昏暗温暖的书房内,一室二人,各怀心思,不再多言。

    ......

    夜晚,街市。

    天际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地面落上厚厚一层雪花,未等天亮,每家每户都有人出来扫门前雪,挂红灯笼,张灯结彩。

    过年了。

    热闹气氛从街市上感染至道观里,一封请帖送往白云观,西园。朗月伸出一双小胖手接过烫金的帖子,回了一礼。

    平时送来的帖子,不论是请帖还是拜帖,朗月依照嘱托,是一概不往无因子眼前放的。他拿着帖子,回到丹房,准备如往常一样烧掉。

    “这是什么?”麦千月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年糕进来丹房,年糕上浇上浓浓的红糖,甜味与糕香弥漫开。

    “师父俗家给的请帖。”

    “我能看看吗?”麦千月诚心问,她见这请帖都要化进炉子中了,有些可惜。也好奇是谁人寄给他的,能得到这种待遇。

    朗月点点头,眼珠不错的盯着她手中碗物。

    “给。”她将年糕碗递给朗月,换走他手中烫金的请帖。

    并没有拆开看。

    “在看什么?”

    无因子抱着一葫芦药丸,进了丹房,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火炉前聚精会神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也没多在意,在靠墙的高脚案几上放下葫芦,拍了两下手中灰尘。转身时却被吓了一跳:麦千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

    两人不过一臂远,这个距离,无因子都能清晰的数清她眼睫毛,看见她小巧而微红的秀鼻,与丰润的唇......

    “看这个。”麦千月无所察觉,递给他请帖,并解释道,“我没有拆开看哦。这好像是你家寄来的。”

    “啊,哦。”无因子这才眼神下落,见到她手中的东西。

    多尴尬!

    无因子摸一摸鼻子,接过请帖,转身放在案几上,用上十分的专心致志,开始摆弄起大葫芦药壶来。

    麦千月等了一会,没等到一句半句回应,自讨了个没趣。心里哀叹着走了,一步三回头。心想他果然还是生了嫌隙。

    估计会认为她是个轻浮的俗世女子吧!

    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啊!

    麦千月低头丧气,肩背搭拢着,左脚刚迈出丹房。识海中响起“叮——”的一声响:

    【恭喜完成任务】【要见无因见】

    【无因子:五/五】

    麦千月猛然抬头:???

    怎么回事?

    麦千月回过头,丹房里热哄哄的,无因子背对着她,依旧在擦他的葫芦,一下接一下,专心致志又漫不经心。今日他带玉簪束起发髻,透过鬓边垂下的细碎发丝,能看到微红耳尖。

    “无因子!”

    她抬高声音。

    无因子虽未应答,手中动作已停了下来。

    “陪我一起过年吧!”

    “好。”

    无因子马上回答,却未转身,又擦起大葫芦来,也不知道那葫芦有什么好擦的,一遍又一遍。耳尖的红意一直未曾消退。

    ......

    过年的物件很快采买回来,爆竹、烟花、面粉、蘑菇、地菜等等,麦千月手脚麻利的张罗起来。

    食物很快被包成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无因子戒荤腥,包的是蘑菇馅饺子,蘑菇剁碎细盐拌了,吃山珍鲜味。

    ——对联,一定要有对联的。

    采买红纸回来,麦千月央着无因子写对联。

    “外面买的都不合我的意,唯有你写的最好!”她眨着大眼睛,双手恭敬递上笔,“写一个嘛。”

    无因子站在红纸,墨砚前,负手而立,不动如山。

    而麦千月一点不慌张。

    自从知道他的心意,她现在有些有恃无恐了。

    “我写。”无因子接过笔,踌躇了一下,用笔杆敲了敲麦千月的头,笑着说,“我写上联,你写下联,凑成一副如何?”

    无因子这一笑,如同清风入怀,似这些日的寒冰消融,整个人松弛而旷达。他又似她初见时候的无名小道士。

    麦千月其实早就注意到,来到神都之后,他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状态中,似心中有事。

    今日过年,总算能让他开心过个好年。

    两人相视一笑。

    “写什么?”麦千月问。

    “就写你那日咏的诗吧。”无因子说。

    麦千月:......

    朗月抢着回答道:“我知道,我还会背呢!”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小孩的嗓子如珠玉裂帛,未解诗中意,胜在清澈高昂:

    “一二三四五,五四三二一,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

    无因子正经道:“就取这末两句:‘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最好不过。”

    麦千月瞧着这一大一小师徒两个,正经八百地讨论念这荒唐的数字诗,噗呲一声笑:“......你们开心就好。”

    对联挂上,红艳艳贴在门外。观中不好燃放烟火,悄悄点些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幸好西园偏居一隅,无人经过。无被敲门问闲事的担忧。

    无因子瞧着点燃鞭炮,捂着耳朵欢笑的麦千月和朗月,心内生出:竟像是偷着欢乐似的感觉。欲图起一卦看看。

    幸而很快饺子熟透,麦千月丢下鞭炮,拉着无因子又关起门,把寒风隔绝在门外,吃起热气腾腾的饺子来。三人围坐一团,热乎得很。

    白色水雾蒸汽中,两人对望,一切情愫尽在不言中。

    ......

    半夜时分。

    本来约定着要守夜的,结果两人谁也没守住,早早睡下。麦千月起身出去解手,轻手轻脚小心不吵醒无因子。

    雪如飘絮般下,地上厚厚积雪,一脚踩上去便是个坑。雪片遮人眼,麦千月迷迷糊糊往茅厕走,突然感到背后风声一紧。

    她未回头看是谁,当机立断进入识海掏出夜行衣,眨眼间整个人便隐身不见。

    惊了后面穿的黑衣杀手。

    雪越下越大,落在发上便瞬间白了头,杀手悚然发现,不光是目标不见了,雪雾之中,似乎还有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

    一夜过去,过年的热闹还没消失,街市地上都是些爆竹纸灰。就连梅园里也挂起红灯笼,和开的正盛的梅花争风头。

    上官婉儿抬手折下一只梅花,雪和花瓣落在衣衫上。

    “上官娘子好雅兴,新年未过,便迫不急待来梅林赏花。”武三思款款而来。

    自从那日谈话后,武三思时不时便在上官婉儿必经之地上堵她一回,上朝路上,下朝小道,甚至于梅林这片雅地。

    上官婉儿向他身后扫了一眼,懒得搭理他,继续摆弄梅花,口中说:“今日一个人也不带?”

    “哈哈,想让你看个东西,以免旁人扫了咱们的雅兴。”武三思摇头晃脑,学酸诗人的做派,“那日在梅林之中,可算是出尽风头啊。”

    上官婉儿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怎么,你找到她了?”

    “且瞧着吧。”武三思志得意满,高声喊,“来人。”

    自阁楼中走出一个高大人形,背着手,走的晃晃悠悠,低垂着脑袋。略有些奇怪。走到武三思跟前,似一个踉跄,便跪下也不言语。

    武三思面上挂不住,怒道:“要你带的人呢?”

    “在这呢。”

    一道自空气中传来的清亮女声,无根无寻。将在场二人脸色吓变。

    麦千月揭下夜行衣显露身形,腰间别着宝剑,冲他们莞尔一笑。

    “你你你,是何方妖孽!”武三思倒退两步。上官婉儿捂住胸口,竭力平静。如此怪力乱神之事,二人从未见过。纵使每年拜神请愿,也从未想到过有一日神鬼之事会在自己眼前浮现。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

    麦千月很谦虚。

    紧接着,她对这两个吓得摇摇欲坠的贵人道明来意:她是来解开误会的。

    这话没得叫人发笑。

    武三思惊吓之中,没忍住呲笑出声,笑声非常的短促。

    “啊,也许你们不信。”麦千月坦坦荡荡,讲明来意,得到误解或嘲笑也不能使她动摇。她清澈,坚定,而孤勇,“我从未泄露和你们有关的消息给李四郎,或者说,我根本不在乎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

    “你知道什么!”武三思惊而转怒。

    上官婉儿此时镇定下来,恢复神智,又是那个掌控权势的女中宰相:“有人说你状告武三思,说他里通外贼,买了身黄袍,圣人知道了大怒。”

    她就这么轻巧地,揭开所有隐秘与血腥追杀的根底。

    武三思瞪着她。

    上官婉儿笑了:“这不是什么秘密,是不是?”

    “这不是秘密,我也知晓,到大街上打听一下便知道,孩童们编了歌曲都在传唱。”麦千月也笑。

    只为这么件尽人皆知的事。

    武三思派了杀手刺杀麦千月,一击不成再继续跟踪,一直跟到白云观西园来,夜中潜伏试图暗杀。

    啊,差点还让无因子见了血腥。

    麦千月心头浮现一点怒气,但还是耐心解释:“只此一件,我原该一命抵一命,让你也遭殃。”

    武三思色厉内荏,怕激怒她。

    上官婉儿委婉道:“多少日夜打熬出来,我已信不了身边人。”

    只听麦千月说道:

    “要为了你们的事,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挑起多少纷争,又有多少人因为此间争斗而命丧黄泉。

    为了还我自己一个清白,又要做多少证明才够?凭空泼来兜头的脏水,莫须有的事,证起来倒不知费多少心血。

    罢了,我的任务已完成,可安心去了,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呢?至于我说的话,信与不信,凭你们各自猜忌去吧!”

    说完,麦千月抽出腰间宝剑,一抹脖子,红线随之流下,她含笑缓缓倒地,再也不起。

    半响后,上官婉儿才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她是否有鼻息——冰凉一片。

    两人面面厮觑。

    方才她讲的那一番话,都在两人心头留下阴影,麦千月这一番话,讲得酣畅淋漓,死得毅然决然。神都的风云,并不因为她的死而停止,来俊臣的迫害,如影随形。

    死一个人够吗?

    不,权力要用尸山血海来填。

    ......

    【恭喜任务完成】

    【恭喜达成死亡结局】

    【恭喜达成BE结局】

    ......

    一串系统的赞美提示音响起,麦千月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渺小。

    “系统......无因子会是什么结局?”

    【可查询无因子。】

    “......算了。”

    【是否登出世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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