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如此拘谨的无因子，麦千月陷入沉思。
这【白月光】的效果，与她所想有些出入。白月光，是勾起心底里最想见的人的欲念，是人就会有欲。
而无因子，正当青年，即使平日清修刻苦，难道心底未曾生出一丝对世俗美人的渴望？
【白月光】会将这丝渴望最大化。
系统给的道具有时坑爹，许是前两个太靠谱，她惯性思维以为这次也靠谱，能一步到位。
为了搞清楚道具具体效果，她问：“在你眼中，我是何人？”
“仙人。”
这两个字，从无因子口中吐出，仿佛重若千钧。
麦千月看着他唇瓣开合，想，仙人，仙女也是仙人，挺好的。这两字仙气飘飘，特别白月光。
“那你对我，可有妄念？”
无因子越发端正跪坐姿态，神色端肃中略带委屈。他辩道：“弟子不敢！”
麦千月：？？？
这架势不对啊......
麦千月体内盈盈光亮正在黯淡，她决定打直球，时间不等人，白月光是一次性道具，不确定效力什么时候失效，得在最大时间限度内使用，争取一次性加满好感值！
“我心悦你。”
无因子大惊失色，嘴唇嗫嚅几下，罕见地没能说出话来。
他体内盈盈光亮彻底暗下来，室内只有火盆中炭火间隙中闪烁着火红光点。
无因子迷迷瞪瞪，复又躺下，眼皮一闭上，再次陷入沉睡中。
麦千月低垂着脑袋，苦思冥想，脚步在地面磨蹭了几下，终究没有伸手将熟睡的无因子打醒问个清楚。
她怀着满怀疑惑，躺回床上。
刚闭上眼睛没一会，突然睁开双眼，诈尸似的坐起来，调出识海中进度：
【无因子：二/五】
胸腔里闷的一口气无可奈何消散掉，叹息似的，又躺下去，将被子扯过头顶，苦闷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天色还未亮，麦千月自顾自在铜盆里洗脸，用棉布擦脸，梳头发。无因子则坐在桌边，束发，拍去衣袍上昨夜打斗留下的灰尘。
直到出客栈，他们两个都没对上一次眼神。在一盏灯笼下互相施了个礼，礼貌拘谨地道告辞。便大路朝天，各走各的夜路。
麦千月依照记忆，去树下牵马。
马儿还在，冷风中冻了一晚，且没有夜食，意见很大，对着麦千月直从鼻子喷白气。
麦千月摸着马儿的鬃毛，安抚道：“马儿马儿，苦了你了。”
马儿听了这话，鼻子不喷气了，用头蹭了蹭麦千月。麦千月心下感动，转念一想，暗暗生气：“马儿都比那牛鼻子通情理！”
她一路骑着马回上官府，脚刚一沾地，就有一个小仆迎上来，着急忙慌地说：“上官娘子回来了，要找你呢！麦姐姐，你些快去吧！”
......
无因子一路走回到道观居处，朗月不知去向。他发现有一人，如他所料，早已在等待。
素雅的厅堂内，李三郎身着华服立着，听到脚步声回头，面色难得凝重：“兄弟，这回你一定要助我。”
“贫道早已出家，不问俗世。”无因子淡淡道。
“你我自幼相识，果真要如此绝情？”
自从回神都，李三郎便三番四次来求他出山，无因子一直找借口推诿。若不是心里有事绊住，他早已再次离开，游历修行。
无因子慢慢坐下，提起案几上紫砂壶，往杯里倒水。水是清泉水，倒入杯中，一眼望到杯底紫砂质地，暗沉沉好似黑洞。
半响，他叹息道：“说罢，什么事？”
“来俊臣要查我。”李三郎恨恨锤案几一拳。
无因子动容：“果然，一个不留。”
如今朝堂上走狗颇多，凶牙利齿，赤口毒舌，将偌大朝堂搅弄得风雨不宁。现如今，上朝之时先与家人交代后事，竟成了一种风气。
然而既然狗势凶猛，总会不免主子指示。
高家如此，李氏宗族亦无法幸免。今日见眼前人金尊玉贵，谁知来日可成丧家之犬，人人惶恐不安。
无因子到房间里，取出一枚碧玉，交给李三郎：“或许可保命。”
李三郎拿起碧玉端详，眉头舒展：“这是武家的物事，有此物，可出入武宅，探听消息也方便些了！”
“只是，那来俊臣实在可恶。”李三郎妥帖地收下碧玉，脑中总觉在何处见过谁人佩戴这玉佩。近来事情烦杂，他也顾不上这些小事。
“来俊臣，只是一把刀而已。”无因子品不出泉水的清冽，只好可惜地放下茶杯。继续说，“刀锋虽利，劈向谁却要问问操刀鬼。如今局势复杂，这刀，也只顾嗅着血腥味劈下去，并不论刀下亡魂是谁。它认的主子只有一个。”
“这操刀鬼，是谁呢？”李三郎见无因子打哑谜，点拨了，却不肯说透。暗自沉吟。
“若我为鬼......”
无因子眼神横斜过去：“刀者，戾器也。慎重！”
李三郎眉间忧色解开几分，避开无因子的话题，倒开始有了别样的心思：“听说，你与那麦家小娘子走得甚近。”
“......”
“不如就趁此机会，入世了吧！”李三郎认真劝解，“你若是点头，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兄弟帮你全部办好，一点不用操心！”
李三郎通透心肠，一番好意。无因子却不领情。
待到李三郎话说一半时，他已经淡然挥袖轰人了，连推带搡，面不改色，将李三郎赶至门外时，话还没说完，院门便“砰”的一下关上。
一关上院门，聒噪的声音小了许多。
门内独留师徒二人。朗月从未见过心善好说话的师父发那么大的火，怯怯地站着不敢多言。
无因子垂着头靠着门板，浓黑发丝遮掩住他的神色，话语像是天外飘来。
“告诉掌门师兄，我今日起开始闭关，闭门谢客。往来事务，纵使十万火急，勿来烦我。”
“是。”
门外，李三郎手中捏着玉佩，盯着院门，心中便若有所思，转身离去。
......
卧房之中，没有点灯，麦千月怔怔地看着墙上悬挂的剑，宝剑剑鞘在黑夜中也显现出流畅的冷光。
李三郎在诗宴之上赠与她的，曾属于无因子的宝剑。
正如他本人，剑悬挂在墙上，高而远，看似伸手可以够到，始终隔了一层屏障。
修仙的人，都这样吗？
眼看着卡进度毫无进展，麦千月心中悲凉，更添之丢失玉佩，上官娘子自宫中回，刚刚叫她过去，好生说了她一通。
话语中，叫麦千月行事谨慎再谨慎，收好自己的小心思，不可因为旁人赠剑，便生异心。遵守宵禁，好生在府中休息几日——这话便是知她彻夜未归，禁了她的足。小惩大诫。
如此，又是一些时日不能出去。
这几日，任务完不成，她面上不显，依旧陪着上官娘子谈笑下棋。心里却着急，唇角边生了一颗火痘，红艳艳的点在脸上。
上官娘子手指间夹着一枚黑棋，挑起眼皮扫过麦千月唇边。
麦千月专心下棋，思索棋路呢，听上官娘子轻飘飘地说：“下完这盘，你和侍书出去买盒胭脂，要毓娴轩的。”
麦千月开心笑着应了。
这是让她出去透透气呢。
临出门的时候，上官娘子看着身前残棋，说：“快去快回。”
侍书拉着麦千月一路在坊间走，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她年岁尚小，并没有对这许多热闹的抵抗力。
毓娴轩离的不远，小半日脚程就可往返。于是一路走走逛逛，全当散心。
走着走着，麦千月发现不太对。
她们身后一直跟着两个低头走的大汉，麦千月故意拐弯，绕路，那两个大汉还是跟在后面。
毓娴轩的胭脂是全神都最好的，侍书听闻价格大呼好贵。麦千月付了钱，拿好胭脂盒，脚步刚跨出门，便看见那两个大汉阴魂不散地守在街上，混在熙熙攘攘地人群里。
麦千月转手把胭脂盒给侍书拿着，一会万一要动手，她好有应对。
侍书正是跳脱的年纪，拿着胭脂盒只顾往前走，那两个大汉，也收住她们必经之路，四人眼看着要对上。麦千月暗自捏紧拳头。
她们与那两个大汉擦身而过。
他二人看也不看，径直从麦千月身旁经过。
很快便走出几步，突然，其中一人抢了侍书手中胭脂，拔腿就跑，另外一大汉也不纠缠，飞快往另一方向跑去。
侍书抓着麦千月袖子哭叫：“无钱再买胭脂，上官娘子定会责罚的。”
“你在此地等我。”
留下这句话，麦千月也飞快纵身追去，直追到那抢胭脂的大汉转身跑入一个黑黑小巷中，她住了脚。
这一追已经脱离大路，走入青石小巷子里，四周无人，那大汉钻入巷中也无动静，脚步声停下，似乎专门在等她。
麦千月犹疑一瞬，只听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破空之声，她闪身躲过，一支森然弩箭射来，钉入墙中！
不远处青石墙堆砌的二楼平台，埋伏着另一个往反方向跑的大汉，手中持弩。抢了胭脂盒的大汉此刻也从青石巷中走出，面无表情，手持一把短刀，身手训练有素。比那日两个盗匪强了不知哪去。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有人买你的命。”
麦千月早听说坊间有专门接脏活的杀手，比较好奇，谁知道今日遇见，是以被害者的身份，真是倒霉。
几个回合下来，麦千月显出颓势——她虽然力气大，但这杀手也不是好对付的，又有弩箭冷不防射来。
一时间肩胛处中了一箭，血滴在土上，麦千月急退几步，半边身子靠在青石巷的拐角处，半跪在地气喘吁吁。
麦千月努力仰起头，不甘地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杀手不发一言，将胭脂盒抛在她脚底，碎成一片香腻的残渣，一步步向她逼近。
“反正也逃不脱，让我死个明白！”
麦千月发丝散乱，丝丝缕缕被汗腻在脸上，比发丝更漆黑的是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眼望到底，带着无助的迷茫与不甘。
如林间小鹿即将扼死于猎人之手。
杀手停住脚步，因这久未出现的怜惜念头，摇了摇头。
只这一个摇头，就在此时，麦千月忍着疼痛，转身飞速向幽深的巷子里躲去。
杀手不慌不忙追上前，刚刚迈入巷子里，却愣住了。
——长条巷子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