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眼睛

    温伯尔离她很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帘微垂,鹿渔看不清他的眸光,只能隐隐看到他眼睛的瞳色。

    红色的。

    在此之前,红色很容易让鹿渔联想到贫民窟暗沉又压抑的晚霞,晚霞在贫民窟其实是很少见到的,偶尔有一次天空中出晚霞,都被空气里各种不知名的化工气体而掩盖,变成一种暗红色的发着灰的晚霞。

    当然,在鹿渔未去富人街上学之前,她一直以为晚霞就是暗红色发着灰芒,但后来她才得知,晚霞是轻柔而充满希望的,并不是绝望又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颜色的。

    鹿渔看向温伯尔的瞳孔。

    他的瞳孔颜色是血红色的,很纯粹的红,像是刚从指腹上溢出的血液,不久后凝固的颜色。

    温伯尔的眼皮突然微掀,彻底展露出他的瞳孔,他捏着鹿渔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种微嘲又带着些恶劣的姿态,旁人或许会因为这种恶意而展露出灵魂的丑陋,可温伯尔做出这种表情并不会让人有此联想,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恶意并不浓重,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皮相本身就是偏冷然的,他的声线低低,似乎带着笑意:

    “嗯?”

    “小姑娘,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的指腹森冷,可鹿渔却感觉掌心湿粘,她微低着头,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说不上来是惊慌的跳动还是羞怯的跳动,让鹿渔蓦然抬起了头,她看向温伯尔,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结巴:“温、先生,我刚才在想,您的瞳孔为什么会变颜色?”

    鹿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脏死命的拍打着胸廓,她吓得后背汗出,掌心更加粘腻,感觉自己像是条被沥干水分的人工鱼,挂在杆子上,随着风而四处的飘荡着,她不敢看温伯尔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看地。

    阳台上此时无风,只有她和温伯尔在这儿,静寂无声,只有她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

    鹿渔紧握着手掌。

    她感觉自己等了很长时间,长到她几乎都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在心里反复推翻刚才的问题。

    鹿渔喉咙发涩,她感受到一阵窒息感。

    地面上的影子却微落,本来延长到盆栽上的影子却落到了她的脚步。

    像是…俯在她的脚边一样。

    温伯尔身形很高,仪态很好。

    他们站在同一水平线时,根本无法平视。

    温伯尔俯下了身,他今儿可能是因为梨免那张皮相的缘故,额上落了许多碎发,垂下头的时候,碎发便顺势落在了他的眉骨上,几乎戳到他的眼皮。

    乌黑的发、苍白的面色、血红的瞳色。

    极致的黑、极致的白又极致的红。

    三种颜色若是其中有一种稍微暗了下去,或者兼杂了旁的颜色,便会显得发灰又发暗。但他的颜色却很纯粹,纯粹到极致,让鹿渔的神思微微恍惚。

    他捏住了她的手腕。

    拳头被他铺平。

    他的掌心依旧森冷。

    可她的手掌是温热的,不,是湿热的。

    由于温伯尔捏住她手腕的缘故,鹿渔不知为何皮肤却微微发烫,掌心温度比之前更甚。

    粘腻又湿漉的汗便顺着鹿渔的手掌落到温伯尔的手掌上,温伯尔难得有些疑惑。

    他活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在漫长的时间岁月里,他靠着沉睡来渡过,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过人类了。他的身体温度也一直保持着冰冷的如尸体般的恒温。

    小兔子原来是会觉得热的,也会出汗的。

    鹿渔被温伯尔捏着手指,她感到阵莫名其妙的羞耻感,下意识的想要将挣脱温伯尔的手掌 ,却被他捏得更紧。

    他带着她的手指往上,越过两人中间的距离,来到他的面部周围。

    鹿渔的指腹便落到他的眼皮上。

    森冷的细腻的皮肤触感。

    鹿渔的指节蜷缩了下,她无意识的瞪大眼睛看向温伯尔。

    温伯尔的眼皮微垂,面上平静又冷然,却因为他的动作,给他的周身带来股温柔又纯粹的气质。

    他忽而睁开眼睛看向鹿渔。

    鹿渔吓得手指蜷缩了下,无意识的后退一步,却被温伯尔拉着手腕,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指腹也触到了温伯尔的睫毛。

    微卷的长长的。

    或许是因为睫毛轻度太小,她竟然没有感到任何森冷感,似乎还有些属于人类的温热感。

    鹿渔的睫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

    温伯尔看着她,声线依旧低低,带着笑意:“不是问我的瞳孔为什么会变颜色呢?”

    温伯尔拉着鹿渔的的手腕,将她的指腹带到了他的瞳孔上。

    鹿渔的瞳孔睁得更大,她惊慌的想要收回手,却被温伯尔按住手指。

    指腹便轻轻的滑过温伯尔瞳孔,又落到他的虹膜上。

    温伯尔带着她的手指将滑过瞳孔的每一寸后,就在鹿渔的手指重新落到他的瞳孔上时。

    温伯尔的瞳孔突然变了颜色。

    血红的瞳孔变得漆黑,如同黑曜石一般的颜色。

    科技时代,见到了颜色,总是带着灰,暗沉沉的。

    可他的眼睛瞳色却明亮又纯粹。

    鹿渔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她感受到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就这样被温伯尔带着摸了他的眼瞳。

    人类的眼球总是脆弱又带着血丝,有时可能因为沙石迷眼的缘故,还会变得雾蒙蒙,但他的眼球不同,反而像是古地球的玻璃球那般。

    偏硬,但美丽纯粹,似是橱窗里关着的非卖品一般。

    鹿渔一错不错的看着温伯尔。

    她不知道鬼怪的禁忌点在哪里。

    但每个惜命的人类是不可能让人碰自己的眼球,向自己的胸廓里插刀。

    他不是人类。

    所以他可以带着她摸他的眼球,也会将刀插/入胸廓。

    鹿渔不禁感到阵恍惚。

    是因为温伯尔觉得无所谓所以才让她碰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她?

    一个食物的待遇…未免有些太好了吧?

    鹿渔望着温伯尔那双又变得漆黑偏红的眼睛,她的指节微颤,睫毛抖了抖,就这样看着温伯尔。

    温伯尔松开了她的手。

    俯在鹿渔脚边的影子又移开,重新落到盆栽上,鹿渔的耳边听到温伯尔的声音,他低声道,难得带了些迷茫,似乎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我也不太清楚。”

    这确实是真的,他睡得太久了,情绪并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

    他又接着道,声线低沉又温柔:

    “我只知道,激动和兴奋时,瞳色很变红。”

    “大部分时间瞳色是黑色的。”

    阳台上起了微风,吹过他额间的碎发,似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落到了他的眼角处,他的棱角也被碎发遮挡的缘故,而显得多了些柔和,不再是冷然感,说话间似乎从喉咙里溢出了笑意:

    “好了,看完瞳孔颜色了。”

    “小姑娘该告诉我,为什么出汗了吗?”

    鹿渔的手指仍被温伯尔握住,她微微低头,声音很小道,却不知为何带了些结巴:“就…就…有些热。”

    “是校园内开得温度,你不太适应吗?”

    温伯尔又问了句。

    鹿渔看着温伯尔的面容,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地面上的影子也几乎看不出来形状,他的面部过度的曝光于暗色里,却越发白得透明,她很轻声道:“没有。”

    鹿渔话音落地的时候,温伯尔的手背已经放在她的额头上。

    他一触即离。

    鹿渔还是感到细微的冷意。

    温伯尔低声道:“抱歉。”

    他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

    鹿渔却知道他是在因为掌心冰冷而向她道歉。

    这一刻,鹿渔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适感。

    她仰首看着温伯尔,诚恳道:“不用您的错,温、先生。”

    小兔子的眼睛不再瞪得圆溜溜的,眼尾往上翘,竟然显出几分似是而非的美感。

    温伯尔笑了下,他伸手摸了摸鹿渔的头发,以示安抚,又接着自己的话道:“如果总是发热,那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告诉我。”

    正值此时,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阳台上如同星星般的灯光继而亮了起来。

    人工合成的光落到他的身后,他的面色却掩进暗处,呈现出似是而非的温柔和包容来。

    他笑出声来,低低的:

    “毕竟,我是小姑娘的监护人,不是吗?”

    校园里响起窸窣的脚步声,上台阶的沉重步伐也响了起来,风声带着树枝簌簌作响。

    高楼大厦的顶端,却安静又平和。

    心跳也只响了一声,便彻底隐入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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