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冰

    八月底,宛城正值三伏天,室外的热浪顺着地面爬升,一阵阵地往人脸上扑。

    槐树街甜水巷一号胡同外面的绿荫汇成一片浓郁的墨色,夏热稍减,蝉鸣鼎沸。

    胡同外面传来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催眠曲里突然响起了一阵不和谐的交响乐,扰乱了在空调屋里昏昏欲睡的肥猫。

    肥猫不满地抬起眼皮,眼神哀怨地看向扰人清梦的小主人。

    “奶奶!我回来了!”

    程笑将背包丢在沙发上,还未等话音落下,抄起还在地上打瞌睡的肥猫就是一阵狂撸:“我的好豆花好久不见想死我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无视豆花想要刀人的眼神,程笑又腆着脸在人家肚子上狠吸了两口,这才看了看没什么动静的客厅和厨房,自言自语道:“奶奶不在家啊,那我去隔壁找找。”

    白色的裙角在猫脸上一拂而过,上一秒豆花还被钳制着爪子抱在怀里,下一秒就被无情地放在了地上,还听见小主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几天没见豆花怎么又胖了,得告诉奶奶不能给它加餐了。”

    豆花在身后喵喵两声表示抗议,眼睁睁地看着小主人又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门边。

    隔壁院子的门虚掩着,程笑轻轻推开,空调主机运作的声音闯入耳朵里,紧跟着的是客厅里自家奶奶爽朗的笑。

    程笑嘴角微弯,蹑手蹑脚地靠近客厅的门,轻轻按下门把手,一个闪身出现在了两位老太太面前。

    “Surprise!”

    程笑的喊声还未落地,就见一个沙发抱枕当头落下。

    “死丫头你要吓死我们是不是!你奶奶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你这么造,你突然这么来一下我们还当进土匪了呢!”程奶奶看向出去野了半个暑假的孙女,捂着被吓得不轻的心脏皱眉说道。

    “孩子刚回来你说她干嘛,笑笑快过来,让方奶奶看看晒黑了没有。”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是一位略显清瘦的老太太,不同于自家奶奶富态的长相和嘹亮的嗓门,方奶奶说话总是温声温气的,每次见到程笑也总是笑得一脸慈祥,对于这么一位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程笑也是打心眼里觉得亲切。

    程笑顺坡下驴,凑近两位老人身边开始卖乖:“没黑没黑,我这次防晒装备可到位了!奶奶您别气了,我也是想您了才想给您个惊喜嘛,您看我一回来就来找您了,我爸我妈都得排您后边,这么孝顺这么懂事这么体贴的孙女哪里找第二个啊,是不是啊方奶奶!”

    程笑边说边给一旁的方奶奶眨眼,古灵精怪的样子让程奶奶再也绷不住,点了点她额头开始问她这次旅游的情况。

    “所以你和钟琳这次旅游,主要目的就是去看这几个黄毛粉毛?”程奶奶看着孙女拍的照片,说话声中气十足。

    程笑极力为自己解释:“叫好听点啊我亲爱的奶奶,人家这叫爱豆,就是偶像的意思,偶像懂吗?”

    方奶奶接过程笑的手机看了半天,也是一脸不解:“笑笑啊,可我看你说的这几个什么爱豆,都长得一样啊!”

    /

    方家二楼,一扇卧室门从内打开,穿着居家服的少年倚着栏杆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程笑双手比划着跟奶奶们解释什么叫爱豆。

    少年身形高挑,似乎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额前的碎发显得乱糟糟的,却莫名给棱角分明的五官增加了几分柔软。

    方叙白倚着栏杆看了一会儿,见聊的正热烈的祖孙三人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又百无聊赖地回了房间。

    楼下客厅又传来一阵笑,方叙白靠在门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程笑怎么给两位连智能机都不会用的老太太科普饭圈现状,好笑地摇了摇头,关上门,拿过一旁的头戴式耳机给自己戴上。

    耳边响起游戏界面的提示音,干脆利落地躲避、放招、制敌,干掉一个就接着换下一个,一局结束,他转头看向依旧没什么动静的房间门。

    队友发来的语音把他喊回神:“还来不来了?方块儿你给个动静啊!掉线了?”

    这时候,敲门声终于如他预料般地到来。

    漫长到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方叙白起身来到门边,微微低头看向来者,摆出一副有何贵干的表情。

    按照往常的习惯都是方叙白在屋里应一句“进”程笑自己推门进去的,没想到今天方少爷他居然屈尊降贵亲自开门欢迎自己,程笑有些诧异,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怔了怔。

    “傻了?”

    方叙白接过她递来的棒棒冰,用另一只干燥的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动作神似程笑刚回家时撸许久未见的豆花。

    青春发育期以后,方叙白总爱一边拍着程笑的头一边向她陈述两人的身高差距,开始是为了得瑟,程笑也跳起来反抗过,后来久而久之,残酷的身高现实让她放弃了反抗,但方叙白或许得瑟久了,逐渐把这个小动作变成了习惯。

    程笑将站在门边的人推开,大爷似地往屋里的小沙发上一坐,细细端详着许久未见的方叙白。

    方叙白其人,程笑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了。俩人家里隔了一堵墙,程奶奶和方奶奶又好得跟亲姐妹似的,这就导致方叙白和程笑也避无可避地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沙子挨训、一起躲猫猫过家家,长大一起上学,现在到高中还是同班。可恨他方叙白凭借着一张脸到处赢得稳重懂事的美名,而程笑只不过因为从小精力旺盛,到现在还会被长辈拿“霸王花”的外号出来打趣!

    恨呐!程笑将棒冰咬的咔嚓作响,为这些家长们的识人不清!

    “看什么?我脸上有字?”方叙白重新坐到电脑前,却没有拿起耳机。

    “有的呀,你脸上赫然几个大字:‘程笑天下第一好看’。”程笑跟着来到电脑前坐下,“方叙白你刚刚居然在打游戏,亏我还以为你在做物理题专门去拿了棒冰表示安慰,老陈终于放过你啦,不逼着你在竞赛题的苦海里挣扎了?”

    方叙白转头,少女清澈的眉眼落入视线,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总是让他联想到迪士尼动画里藏在森林深处的湖水。

    视线从她脸上挪开,方叙白漫不经心地拨弄了几下鼠标:“程笑同学,你要不要看一下日历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物理夏令营已经结束一星期了,我们还有两天开学,这两天,是我宝贵的假期。”

    “所以呢?”程笑叼着棒冰不解道。

    方叙白再次看向他,微笑:“所以你的物理暑假作业应该还没动,这次我不会再借你抄的。”

    晴天霹雳,从回家到现在笑了一路的程笑再也笑不出来了。

    “方叙白,你真的忍心我改名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方叙白却懂了。

    进入高二,程笑学起物理这门课就越发吃力,受力分析学的一塌糊涂,常常要靠方叙白给她恶补才能度过考试。

    某个快被物理折磨哭的夜晚,程笑抱头哀嚎: “方叙白,我做一道基础物理题都要花费这么久,怎么办啊,我的脑细胞要死光了,我以后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以后要改名了,叫程不笑。”

    程笑当初说这番话的表情仍旧历历在目,但不知怎么的,方叙白就是对她跑去韩国玩一个多月毫无音讯的行为感到不满。

    刚刚提起的嘴角又放下,方叙白面无波澜:“改就改吧,程不笑也挺有特色的。”

    程笑拿出手机:“你太狠心了,我这就找岳昭。”

    方叙白冷笑:“岳昭的作业也是抄的我的,你猜他敢不敢不经我的同意给你抄。”

    程笑扒拉通讯录的手指一顿,转瞬换了副可怜兮兮的神色:“方大爷,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你真的要看我开学第一天被老陈丢出去吗?”

    方叙白看了看她狗腿子的表情,故意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那你这一个月都去干嘛了,能把作业忘的一干二净?”

    程笑以为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当即汇报起了自己的行程:“哇我跟你说我这个暑假过的可太精彩了,先是陪钟琳去看了她的爱豆,这里我就要肯定钟琳的审美了,以前我觉得不就是一群小伙子唱唱跳跳嘛,这次亲眼去现场看才发现他们真的活力四射帅的不要不要的。然后剩下的时间钟琳的姐姐就带我们到处玩,期间打卡了网红景点,吃了烤肉喝了啤酒,哦对了,我们还认识了一个韩国同龄人,钟姐姐房东家的儿子,他说他想来中国念大学,那男生可搞笑了,明明比我小三个月,天天‘欧尼欧尼’地叫。”

    方叙白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语气冷淡,评价中肯:“还挺精彩的。”

    “对啊,这真是我有生之年度过的最棒的一个暑假。”程笑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没有缓过神,并没有留意到方叙白的低气压。

    “所以作业到底能不能借我借鉴一下啊?”程笑再次发问。

    “不能。”

    方叙白这次拒绝的十分干脆。

    “不能就不能,我去找别人。”

    程笑愤然离开了他的房间,临走时还在他后背擦了擦吃完棒冰的脏手以示怒意。

    方叙白看着她怒冲冲的背影,一句“找哪个别人”卡在喉咙没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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